终章(上)
北境苏家声名赫赫, 但真论起来,光鲜亮丽的皆是主家和强盛的几个旁支,而那些分支则称不上什么地位声名。
苏意致正出自这样的分支旁系。
从有记忆开始, 苏意致便记得自己是在悬壶派后山长大的,那儿有一大片望不到边际的药田, 从初春到凛冬, 被灵阵覆盖着的药田都是一片苍翠, 而那些珍贵的药草比人还娇气, 光有灵阵是无法长成的, 还得人每日去逐株检查枝叶根系,日日都是松土施肥, 捉虫灌溉。
年幼的苏意致光着脚站在药田边, 不敢乱踩一步, 只能仰着头听着那位从内门出来的前辈吩咐——父亲说需要这样称呼对方,可是按着辈分, 他其实也是苏意致的一位远房堂哥。
不过苏家的亲情日渐淡薄,好像只是同姓的陌生人,内门和外门的差别堪称天堑。苏意致虽然小, 对此倒也是深有体会,所以也没有冒失。
对方慢条斯理地将接下来一年需要新植的灵药种类报出,然后又递上药材种子, 便转身欲走。
就在这时,苏意致没忍住, 还是快步跑了过去。
他仰着头眼巴巴地望着对方, 目光澄澈而好奇地问:“前辈,不知这泠雪草种来是何用?”
苏意致生得好看,小时候看起来更是雌雄莫辩, 怯怯又天真的样子很能让人产生好感。
那个内门弟子兴许是心情好,低头看见这么个漂亮的孩子,又兴许是存了卖弄的心思,所以张口便背了出来:“泠雪草,性寒而涩,可治……可配成……”
苏意致眼中全是仰慕的光,脑子里却一遍一遍地琢磨着对方背出的东西。他们这些最旁支的苏家弟子都得不到资格正式修习药道的,唯独能从长辈口中知晓那些常种的药材的大概药效,但是跟内门弟子背诵的相比,却也只是粗浅的皮毛。
原来那些药可以配成那么多的丹药,原来这些和杂草似的药材可以治那么多的伤。
于是从那日起,每当有内门弟子来药田巡视,正在地里刨土浇水的苏意致便赶紧把脸擦干净,露出求他娘煮肉吃时的可怜表情跟在对方身后,旁敲侧击地打听这些药材的细用。
到再大些,他因为长得太瘦弱矮小,所以又被分到了药房中负责打理分配药材,幸而走运地开始学习更多药材有关的知识,甚至偶尔还能瞥见一些性急的内门弟子奔来药房,抓起药材便原地开始炼药。
苏意致便悄悄地盯着别人瞧,回到家中后便拿着那些成色极差的废弃药材开始学着炼制,他脑子极好用,试了几次就很像样了,外门没一人有他这般聪颖。
对此,他的父母都看在眼里,心中却忍不住叹息。
苏家的孩子都能踏入修途,也都会传授最基本的炼药手法。但是悬壶派的资源却是有限的,且九成都捏在主家手中,没有主家给予的资源,寻常的孩子最多也就到筑基期。
倒是有天才能到金丹乃至元婴,但那些后来都入到了内门,甚至大部分都依附到了主家那一支。
而苏意致是不可能入内门的,因为他们这一支当年得罪了主家,明着的欺侮倒是没有,但是暗中的打压却是不断。
似乎这个天资卓绝的孩子再怎么挣扎,命里都只能成为一个平平无奇的悬壶派外门弟子,就和这修真界中无数被埋没的天才一般。
然而在一个冬日的早晨,变动终究发生了。
要知道能种植的药材多是稀疏平常,珍稀的药材都得在各种洞天福地寻找,所以当药房的存货不足时,那位外门管事便点了苏意致随自己一道去北郡城中买药。
那是苏意致头一次进城,也是头一次见到那么多其他门派的修士。
知晓是悬壶派来人后,那药店的掌柜很是恭敬,特意领了他们去二楼挑选最好的药材。
跟在后面的苏意致左顾右看,瞥见了一排正在售卖的丹药。
大部分的名字他这些天都听过,是悬壶派炼制出来的毒丹,还有少许疗伤丹。
不过其中价格最高的那枚疗伤丹却字字分明地标注了,这是一枚出自丹鼎宗的四品灵丹,那后面跟着的价格足足是所有毒丹加起来的价。
苏意致踮脚,一瞬不瞬地盯着那枚四品疗伤丹看。
他听说过丹鼎宗。
平日在药房忙碌的时候,他接触了不少悬壶派内门弟子乃至外门的长老,靠着自己一张无害老实的脸混了个脸熟,知道了好多修真界的事。
丹鼎宗在悬壶派这边的名声简直差到了极点,什么“毫无章法规矩的散修门派”、“惺惺作态的伪君子”及“和妖族勾结的人族败类”等等称谓都和丹鼎宗有关。
然而苏意致瞅着那枚丹药的价格,心中默默地计算了一下。
他每日在药房里忙碌能换得一块下等灵石,父亲母亲在药田里能得到五块下等灵石,想要攒够一个最低级的芥子囊的灵石都得全家累一个多月,更别提其他法宝了。
悬壶派内门炼药倒是很挣灵石,但是他明显没法入内门了。
那……要是加入其他门派呢?
都是苏家人,从小接受的就是苏家利益至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理念。但凡有人想要离开这里投身其他门派或是家族,便等同叛族,且不说悬壶派会不会出手把人抓回来,自己那一支也要在苏家内饱受白眼。
苏意致心中还是怕死,最后还是没跑,老老实实地跟着回了药房整理药材。
直至夜深时,他才沿着小道慢慢走回家。
祖父佝偻着身躯站在巷口,见到苏意致以后便笑着同他招招手,肩上落了薄薄的雪花。
苏意致小跑着奔到祖父身边,不禁埋怨:“这么冷的天,您怎么都不回去等着?”
祖父年轻时受过伤,加上天赋平平,以至于就停在了炼气初期,也就比凡人力气大些身体壮些,
可再比凡人强,也是寿元将尽的老人了。
修士,尤其是身处大门派却又没有资源也没有地位的修士太多了,并不是每个人都敢舍弃亲族跑去当散修用命搏灵石的。
小雪悄无声息地铺在悬壶派外门的每一个角落,苏意致捧着碗大口大口地吃着饭,祖父吃了小半碗便精神不济回去歇着了,他的父母看着祖父的背影亦是沉默。
而后便是低声的议论。
“咱们攒的灵石够了吗?”
“还差不少,增寿丹太贵了,而且想要最大化增加寿元恐怕还得买丹鼎宗的……”
又听到丹鼎宗三个字,苏意致食不知味地嚼着口中的肉,突然之间就产生了大胆的念头。
若是他能混到丹鼎宗当丹修,那不是能给祖父祖母还有父母叔伯全都炼增寿丹?
若再大胆点,要是他在丹鼎宗学得不错,还能多学点其他灵丹的炼制手法,然后偷偷把这些丹拿出来卖,每天都挣个一百下等灵石?!
苏意致想得激情难抑,半夜都没睡,转而闷声收拾起了行囊。家里倒有个芥子囊,不过他舍不得带,留给了父母。
为了不让自己有后悔的余地,苏意致毅然决定不告而别,直接投奔丹鼎宗!
只是他临走前还是给自己留了道免去被追杀的退路——
他给自家父母留了一真一假两封信,真的那封自然是讲明了自己的真实心情,而假的那封是用来应付悬壶派日后的清算的。
后面那封信字字泣血,写得那叫个壮烈而伟大——
“听了丹鼎宗的卑鄙无耻,我决定要掀翻这个宗门!待我潜入丹鼎宗后,定会为咱们悬壶派搜罗他们里通妖族的罪证,我受委屈又如何?能为苏家除掉这一恶敌才是正道!”
留下这两封信后,苏意致便背着大大的行囊直奔桐花郡,至此开始了他传奇的一生。
然而他做梦都没想到,多年以后这封信还有被翻出来的一日。
还是他刚刚突破元婴期,即将成为新任苏长老的这日。
*
悬壶派内。
苏意致面无表情地把当年事情的经过说出,然后躺平瘫在温暖的灵石榻上。
“所以现在那三位长老拿着信热泪盈眶地把我请回了苏家,并且表示我不用继续在丹鼎宗受委屈了,让我安心在苏家等着当少宗主就行了。”
传讯符那边传来两阵毫不留情的爆笑。
上面浮动的其中一个画面是妖都,俞幼悠正挽着袖子整理着药材,她这些年长高了不少,只是看着依然纤瘦柔弱,并成功靠着这幅虚伪的嘴脸骗得牛长老和曲师姐对她多加照顾。
而另一个画面则是丹鼎宗内,启南风正扛着药锄兴致勃勃地在他的浮空岛上挖坑种灵药。
俞幼悠笑眯眯道:“那你就待在悬壶派呗,你想想那三位这些年私下送了多少法宝和药材给你?你要是应下了,分给你的宝贝肯定只多不少。”
正在种地的启南风偏过脑袋,提醒道:“老二,苟富贵!”
苏意致瘫在地上表情麻木地看着他们:“可是要是继续待在悬壶派,我还得再重学新的炼药路线!顺便还得学着制毒和解毒!”
启南风来劲儿了,兴致勃勃地凑上来:“这不是挺好?你赶紧学,学完了来教我俩!”
那边的俞幼悠甚至已经开始从芥子囊中翻找各种毒株,扬扬手示意:“我准备好了!”
苏意致还没来得及控诉几句,就察觉到外面有些许异动。
他匆匆收起传讯符,又飞快地翻身端坐好,煞有介事地捧着悬壶派的毒经认真地看着。
三位长老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让人感动的画面。
他们忍不住颔首,看向苏意致的目光中又增了不少的欣赏和满意,更觉得最后择定由苏意致来担任悬壶派的少宗主是正确的选择。
没办法,自当年的异兽之灾过后,悬壶派的实力和声名都越发败落,以前许多修真世家都会选择和悬壶派联姻以加入此门派,然而现在,就连苏家自己的年轻弟子们都动起了离开苏家去其他门派的心思。
在镇守万古之森时,这些对医道和毒道都不感兴趣的弟子便每日都眼巴巴地瞅着剑修们在天上御剑飞行,又或者是盯着御兽宗的骑着各类灵兽威风走过,眼中蠢蠢欲动的想改投它门的念头不要太明显。
便是被族中的长辈责备,他们也能理直气壮地拿苏意致举例子。
“您看苏意致,当年他叛出苏家跑到了丹鼎宗,现在他才二十多岁,却已经是名扬修真界的丹道大师了,可见离开苏家道路依然是光明的!”
以前三位长老听了这话就只能吃瘪忍着,无力反驳,然而得到了苏意致年幼时留下的那封信过后,尽管他们都不信苏意致信里说的话,但是他们却因此拥有了冷笑驳斥的底气。
人家苏意致那叫叛出苏家吗?那叫忍辱负重!说到底还是为了苏家的荣誉才去的丹鼎宗,你们看看,他这不就学成重返悬壶派了吗?
虽然苏意致在丹鼎宗待了十多年都没有揪出俞幼悠这个潜伏的妖族,也没有要吐露半句丹鼎宗秘方的意思。
不过这般天资卓绝且声名赫赫的年轻人,性格又如此和顺好控制,还和各大宗门的年轻掌权人们关系匪浅,跟当初得罪了诸多门派的苏留白比起来,简直人缘好到离谱。
眼下在修真界中处境尴尬的悬壶派想要复兴,除了扶苏意致上位,再无其他人选了。
不过在这之前,还是得先让他学会苏家的医道和毒道才行!
三个长老将苏意致围在中间,开始严厉地教导他。
而后者老实得像只鹌鹑,看似乖巧地听着他们的话,心里却盘算着该怎么做才能让这三人松口同意其他的年轻弟子自由加入其他门派……
讲完一枚毒丹的配方后,已是到了深夜。
苏意致的脑子都在嗡嗡作响,然而这三个长老并没有就此打住的意思,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谆谆劝导。
“我们悬壶派如今的处境并不算好,真人陨落后无化神期的前辈坐镇,万法门这两年亦是蠢蠢欲动,这重任在你肩上……”
苏意致听得耳朵起茧,然而脑袋却点得飞快,且面上适时露出真诚而又坚定的表情。
“诸位长老,晚辈明白的!”
还没切入正题的三个长老有点懵,他明白什么了?
苏意致不等他们继续唠叨,便主动道:“我一定会光复咱们悬壶派的!”
这答案让三位长老很是满意,他们露出放心的笑容,抬手欲抚白胡子,然而苏意致又继续开口了。
“别说万法门,即便是云华剑派,天音禅寺,我们都要警惕。”却见苏意致那张清秀白净的脸上神情亢奋,语气亦是越发激动:“他们背后是如何议论咱们苏家的我死都不敢忘,虽然表面和他们称兄道弟,但我心中始终念着咱们苏家,终有一天,咱们悬壶派能问鼎修真界……不,是一统修真界的!”
说到情绪酣畅时,苏意致的声音差不多是喊出来的。
然而这后半句话却吓得三个长老快把胡子都拽掉了。
他们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劝说才好。
“你……你先坐下来吧?”五长老深吸了一口气,有点茫然地看着过于激动的苏意致,反过来劝诫道:“我们倒也不用统一修真界,只要能想办法先和其他门派的关系缓和些便可……”
五长老还没说完,苏意致已经一本正经地开始同他们分享自己的预想了。
“缓和关系?那好办,您觉得将咱们苏家的年轻人派去其他门派当卧底如何?”不等长老们反应过来,苏意致便飞快地拿自己的好友举例子了,“您不信就看,现在和妖族关系最好的就是云华剑派和丹鼎宗了,这俩宗门靠着妖都的资源更是成了实力最强的顶级宗门……”
他很快便报出好几个苏家年轻人的名字,而后侧过身看着这三位长老:“反正他们在药道和毒道上都无造诣,就派去云华剑派和御兽宗当我们的内应吧。”
三个长老沉默。
这些人先前都表露过想离开苏家的念头,只不过都被族中驳回了。
三个长老直直地看着苏意致,目光中带着打量和怀疑。
苏意致也知道自己今日表现得太不老实了,然而现在的他有了太多的依仗,已不再是那个只能靠着装傻卖蠢苟活的少年了。
这个眉目清丽的少年微微扬起眉,露出无害的笑容。
他语气轻快:“我觉得这计划挺好,诸位觉得呢?”
无人出言反对。
……
终于从三个老头的摧残中脱身而出,苏意致伸了个懒腰,趁着月色飞快地朝着山门外奔去。
沿着熟悉的山道一路朝下,最后悄无声息地稳稳立在自家院门口。
现在的苏意致已经是元婴期的高手了,对于院内的动静也听得一清二楚。
他早在认识俞幼悠那年就攒够了足够多的灵石给祖父买了增寿丹了,后来三人组又一道帮祖父治好了陈年暗伤,当年虚弱的祖父早已成了筑基期修士,气息平稳了许多。
苏意致收敛起身上的气息,随手去了厨房,把母亲给他煨在灶上的一锅卤猪蹄带上,而后便走向悬壶派山门外的传送阵。
自从万古之森的大阵重启之后,原本没落的阵道又逐渐兴盛起来,各大门派和各个郡城之间都互通了传送阵。哪怕是悬壶派先前掌权的主家和诸多门派都断交了,但是这些年在三个长老和苏意致的努力下,好歹也逐渐恢复了来往,传送阵也铺设起来了。
在短暂的晕眩后,苏意致抵达了丹鼎宗的山门外。
此刻夜色正深,他下意识地就想朝着狗洞跑,挠挠头才后知后觉地想起狗洞被堵了,自己先前也不是深夜跑出山门会被长辈责问的小孩了。
于是苏意致迅速地换好丹鼎宗的弟子服,拿着内门弟子的牌子,将手背到身后,大摇大摆地从正门走到了丹鼎宗山门内。
乍一露面,正在值守的两个年轻弟子便注意到了苏意致。
微胖的那个愣了愣,然后面露惊讶:“那是苏师叔吗?”
瘦小的那人探着头望了一眼,坚定道:“对,就是苏师叔,咱们宗门里这么年轻的元婴期前辈,又是这么矮的,除了他没别人!”
“苏师叔不是回了悬壶派当少宗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你可别乱说,我听启师叔说,他是咱们丹鼎宗派去悬壶派的细作……”
微胖的弟子越想越不对劲:“这不对啊,哪有当细作还当成少宗主的!”
“切,咱们的俞师叔还跑去妖都当小殿下了呢,咱们丹鼎宗卧虎藏龙,天才卧底辈出……”
苏意致在前面听得莫名尴尬,加快速度施展御空诀飞向内门。
此刻的启南风正蹲在俞幼悠的浮空岛上认真地开垦药田——说是俞幼悠的浮空岛并不确切,因为这是三座被强行并拢连接在一起的大岛,乃是三人组共同的岛。
苏意致一过来便先抱怨:“还是太麻烦了,下次我想办法在悬壶派内和咱们的大岛上建立个传送阵。”
已经变得高大沉稳许多的启南风把药锄一丢,微扬起眉笑道:“建一个传送阵至少要五百万上等灵石,你舍得?”
苏意致想了想,果断摇头:“那还是算了。”
打消这个奢侈的念头后,苏意致老老实实地跟在启南风身后帮他洒药材种子,顺便不忘关心:“说说成了长老以后的感悟呗?唉,瞧瞧你这身新袍子多气派,不像我,都到了元婴期了,掌门还扣扣搜搜不愿意给我个长老牌子。”
启南风头也不回,拿药锄勾了块石子砸他:“行了,都当少宗主的人了,还装!”
苏意致被砸了也不在意,依然嘿笑着凑近:“我听说掌门让你负责今年的入门考核?”
“是啊。”启南风一边忙活一边解释:“曲师姐现在负责东境在万古之森的镇守事宜,马长老和牛长老他们都想试着突破化神境,小鱼又懒,这事儿只好落我头上了。”
话音刚落,一道银色身影便飞快地从大岛外蹿来,甩了甩毛后,银狼变身成为一个少女。
岁月在修为强大的修士身上几乎不会留下痕迹,那少女保持着和当年并无差别的长相,眉眼澄澈,一派天真无害模样。
只是个子要高挺许多,仅比个子颀长的启南风矮半个头。
俞幼悠在站稳后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别血口喷人,我哪里懒了?”
“啧。”那边正在忙碌的两人齐齐转头,默契地用鄙视的眼神看着她:“那你来一起种药材?”
俞幼悠马上搬出个躺椅躺平,一边嗑着瓜子一边认怂:“那算了,我跋涉万里从妖都赶回来,你们还要我种地,这也太过分了吧?”
“曲师姐不在,你装可怜卖惨没人信的。”启南风无情地戳穿她的瞎话:“而且你每天至少传送过来一次让我请客吃黄鹤楼,别说得好像我们几年没见一样。”
俞幼悠吧唧吧唧嗑着瓜子,半点不尴尬且理不直气壮:“我也很辛苦,妖都最近各个部落在办什么万部大比,我为了制定规则协调万部很不容易的。”
苏意致也开始不客气地戳穿她的胡扯:“骗人,你上个月还说打算照搬四境大会的规则!”
俞幼悠嗑瓜子的动作一顿,而后便含糊地把这个问题略过:“好了好了,万部大比要明年才正式开始呢,咱们要不还是说说入门试炼和年底四境大会的事吧?”
启南风和苏意致都从药田里走出来,很不客气地把俞幼悠刚嗑好的瓜子仁夺走,袍角一撩便盘腿席地坐在了她身边。
已经成为大人的他们与幼时毫无差别,依然是三个脑袋碰一起,嘀嘀咕咕就开始商量起该如何安排入门考核的事来。
中途的吵闹自然是免不掉的,不过因为入门考核的规则不变,所以他们也只是在细节上有所改动。
其中最大的问题就是……这些年前来丹鼎宗参加考核的孩子们太多了!
从凡人到修真世家的子弟,乃至于一些半途想要转行当丹修的散修,此刻都汇聚在桐花郡内,而昔日这个偏远的小郡城现在不断扩大,俨然成了两族修士和凡人们最青睐之地。
结果三人组还没等到入门考核,就先等来了一群看热闹的。
剑修和盾修们是一道来的,他们现在来丹鼎宗就像回自己家一样。被师父揍了传送过来哭诉偷骂一番,跟人比试受伤了也传送过来摸点药跑,就连嘴馋了都来丹鼎宗膳堂蹭饭!
这群人来得如此频繁,每次都从百里空山钻出的狼穴直接钻到丹鼎宗内门,马长老和孔掌门对此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不知道。
这次也不例外,三人组正在浮空岛上的药田忙碌的时候,狂浪生便熟络地跑到俞幼悠的躺椅上躺好,拿手往脑袋下面一枕,好不悠哉。
不过随着修为渐长,狂浪生的身形也变得和野兽似的高大威武,结实如巨石的胳膊压得躺椅咯吱作响,俞幼悠看得眼皮子直抖,警告:“这只是寻常躺椅,坐垮了你得赔。”
“你怎么又来了?你们天盾门这么闲的吗?”被蹭了无数次黄鹤楼的启南风见到他就头痛。
狂浪生随手抓起俞幼悠放在躺椅边上的瓜子,一边嗑一边嘿笑道:“我刚通过了天盾门的试炼,眼下已经是长老了!而且掌门很欣赏我,吩咐我和其他宗门打好关系,我这不就来和你们联络感情了?”
边上的周卓山与有荣焉地补充道:“眼下万古之森的尸傀渐消,天地间的灵力再次复苏兴盛,掌门这些年想要闭关突破渡劫境尝试飞升,我们大师兄被赐予了镇宗的天盾,已经是钦定的下任掌门了。”
“哪里哪里。”狂浪生一边说着不好意思,一边把那面伪仙器的大盾摸了出来,全方位地给大伙儿展示它那熠熠生辉的灵力波动。
落后半步的张浣月等人也走了过来,没一会儿,还在故作谦虚摆手的狂浪生就被不知从哪儿伸出来的一只脚踹下躺椅了。
张浣月施施然地坐在躺椅上,收了剑微微笑道:“师父最近刚突破化神期,正在闭关稳固境界,我在剑法上遇到了瓶颈,想来寻百里小师叔讨教剑法。”
她的声音温和,只是眼神却是带着揶揄的笑落在俞幼悠身上。
这么多年下来,众修终于撞破了那两狼的奸情,在震惊了数年后,现在终于坦然接受了。
俞幼悠完全不觉得尴尬,很淡定道:“那你得等等,他又惹了外公不高兴,这阵子正在被抓着教训呢。”
张浣月颔首带笑:“无妨,反正万古之森已不需我们镇守,也不急于一时。”
众修正说着话,外面突然传来一声虎啸。
很快的,正在睡觉的橘大它们马上惊醒,除了慢吞吞的橘大外,其他几只都欢快地从殿内冲出奔到云岛边上摇着尾巴。
却见曦光薄雾之间,一对巨大的黑色翅膀展开,裹挟着微凉的风和散落在地的桐花的气流飞旋了半天。
最后,四只巨大的雪白脚爪踏起一地的飞尘,收起那宽阔的双翅稳稳落地。
虎背上坐着的华贵年轻修士一跃而下,他动作优雅地拍了拍袍角,而后露出矜贵的笑意:“有热闹都不告知我一起看?”
底下仰着头看着这一幕的众修都陷入了茫然之中。
狂浪生震惊地看着那只突然长出翅膀的巨大黑虎,不可思议开口:“你这是把踏雪和小雪鹰给合体了?”
站在边上的御雅逸一边动作隐蔽地拍着身上粘着的虎毛,一边用眼神示意他们看踏雪头顶,还没长大的小雪鹰正站在黑虎的头顶歪着脑袋看他们,翅膀没少一根毛。
俞幼悠上前一步,略惊讶地抚摸着踏雪背上多出的那对翅膀,这是一对长了黑色短绒毛的肉翼,摸着同丝绒一般顺滑。
踏雪歪过脑袋略骄傲地嗷嗷叫了两嗓子,大方地把翅膀又张开一半,示意其他人都来体验下触感。
苏意致揉了揉虎翼,高兴道:“是真翅膀!”
启南风摸了一把后缩回手,目光略诡异地看着满手的黑色虎毛:“完了,多了对翅膀后踏雪也掉了。”
不过他倒没直接把这些毛吹散,而是琢磨着多收集些飞虎毛回去研究能否用入药,毕竟能飞的老虎可不多见。
启南风还想再多摸两把,看穿他意图的御雅逸连忙上前一步拦住:“别摸了,踏雪的翅膀才刚长出来不久,都还是绒毛,再摸下去就秃了。”
俞幼悠好奇:“所以踏雪的翅膀到底如何长出的?”
“踏雪应该是有上界仙兽的血脉,不久前它成年觉醒了血脉,便长出了这对翅膀。”御雅逸言简意赅地解释了几句。
边上的踏雪神气活现地挺着胸膛不断地扑扇着自己那对巨大的翅膀炫耀,然而没高兴多久,苏意致便兴致勃勃地凑到它边上商量了:“踏雪,你让我骑着飞一会儿呗?”
御雅逸在边上微扬着眉提醒:“你不用试了,仙兽皆有傲骨,它不会轻易让你骑……”
话没说完,苏意致已经很熟练地摸了一把瓜子肉递给踏雪,后者粗粝的舌头一舔,显然连牙缝都没塞满,不过却还是勉为其难地把苏意致叼着往后一丢。
落到虎背上的苏意致赶紧抱好踏雪的脖子,而后随着一阵烈风起,黑虎敷衍地绕着云岛飞了一圈回来了。
启南风赶紧跟上去,和踏雪商量:“你刚刚落下来的时候把我刚种的药田踩坏了,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带我飞一圈,要么就让我薅一把虎毛。”
踏雪警惕地别过脑袋看看自己的翅膀,最后认命地驮着启南风上了天。
下面的各修士已经排好队了,手里不知什么时候摸出了各种点心零嘴。
队伍最末排着的居然是橘大,它嘴里叼了半条小鱼干,俨然是把自己也当成人,想要体验一次骑飞虎的快乐了!
御雅逸:“……”
说实话,什么到丹鼎宗来看热闹都是假的,他之所以这么积极地赶来,无非就是想向大伙儿炫耀下踏雪的仙兽血脉。
结果可好,就算是变成了如此威武不凡的样子,踏雪依然还是那只没多少骨气的大猫。
“算了,反正在你们面前我早就没剩多少排面了。”御雅逸认命地席地而坐,无奈地看着在天上飞的踏雪。
这会儿已经轮到橘大了,也不知道踏雪是照顾还是欺负猫,这次飞了好几圈也没有要停的意思,而且还在空中疯狂卖弄着自己的飞行技巧,又是俯冲又是急速旋转,天空上不断响起橘大凄惨的嚎叫。
天空中散漫着黑色和橘色的兽毛,御雅逸连忙挪到隔壁的大树下。
结果一回头,他就看到丹修三人组不知何时也坐在了树下,此刻正围聚一团,煞有介事地研究着手中的虎毛,甚至还低声争执起了这东西到底能不能炼药。
说到情绪激动处,甚至还挽了袖子想打起来。
御雅逸无言地拉住他们劝架:“行了,别吵了,我刚来的时候看到你们丹鼎宗山脚下已经开始聚人了,三位大师是不是该准备起身去主持入门考核了?”
三人组这才想起正事,手忙脚乱地站起来整理了一番,这才匆匆地招呼着那边还在乱玩的友人们一道去往丹鼎宗山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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