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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0 章


◎文琢光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偏殿内,  芙蓉帐暖,空气中混合着不知名的熏香气息,柔止远远便见轻纱飞舞,  不由奇怪,怎么这处会有这样大的一张床。

        ——她是骗过了门外的婢女后,提着裙子蹑手蹑脚溜进来的。

        她看着宁秋露并没有往更衣所用的那座宫殿走,而是往这头来,  心中十分奇怪,偏偏门外又有宫婢看守,  那宫婢似乎还想拦着宁秋露,也不知道宁秋露与她说了一句什么,便被放行了。

        柔止自然没有这么好的运气。

        她蹲在花丛后蹲了良久,偷偷地弄了些动静出来,把殿外的两名宫女都支开了,  便找到了良机,  悄悄地进了殿内。

        这熏香也不知道怎么的,  有些叫人腿脚发软,  柔止一进来便觉得身上绵软无力,好似吃醉了酒一般,  她最是小心谨慎,连忙回头要走,  却远远地听见了九皇子的声音。

        他冷哼着道:“你方才没看错,  华柔止她往这边来了?”

        柔止听见他的声音便是一惊,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那张床不远处有一面木画屏风,  容下一个她绰绰有余,  她提着裙子轻轻巧巧地躲到了那后头,  好似猫儿一般,没有半分动静。

        未几,便听见沉重的脚步声,文琢熙似乎也喝了不少酒,他拖着步子,走了进来。

        一进殿内,他便是一怔:“怎的这般香?”

        旋即,他的视线便被那张床所吸引了——上头隐隐约约地躺着一个人影,隔着层层叠叠的白纱,纤秀窈窕,床边垂下一截月白色的细褶子裙,还有只无力地垂在一侧的手腕。

        文琢熙今日一直盯着华柔止瞧,想过不少把这小美人给压在身下,听她婉转低吟之声的场景,自然知道,今天的华柔止,身上便穿着赭黄与月白色的衣裳。

        他虽然年幼,但是早早就破了身,尝过不少小宫女的滋味儿,这些时日被禁足,很是素了一段日子。

        因而他心中已然认定了这是华柔止,见着这般春色,只觉得喉头发紧,一股燥意热腾腾地自小腹生起。

        色欲熏心的时候,他也没有去想华柔止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儿为什么会有这样一张床,甚至连空气中的熏香气味也似有些怪异……

        他吞了口口水,大步地往前踏去,绷着指尖,撩开了床上纱帐。

        床上之人也不知道是如何作想,偏着头,面容大半都隐藏在阴影之中看不分明。文琢熙早已急不可耐,手掌伸上去,便一把扯掉了她的裙子。

        柔止不敢置信地睁着眼睛,她不敢从屏风后头探出头去,只能用力地掐着掌心,使自己保持清醒。她忽地想到自己腰上系着一个香囊,乃是先前她得了伤寒的某日,余燕雪做了送给她的,又清心明目之效。

        她连忙自腰间将那香囊解下,送到鼻尖,轻轻地嗅闻,才觉得那头晕脑胀的感觉消退了一些。

        而床幔之间,已然有了不少动静。

        先是少女娇娇柔柔的吟叫,再是男子用力时的喘气声,空气中香薰气味显得愈发浓郁。

        那动静窸窸窣窣地响了一阵子,宁秋露攀着眼前之人的脖颈,只觉得心满意足。木已成舟,她便就着窗外的月色,十分贪婪地打量着眼前之人的眉目。

        便是昔日他如何冷淡自矜又如何?在榻上,不也一样成了她的裙下之臣?

        可是随着她目光渐渐落到眼前之人的面上,她忽然瞳孔缩紧,紧接着,好似看到了鬼一般,慌乱地叫了一声:“怎么是你?!”

        文琢熙好事被她一句话打断,费力地睁了眼睛望过去,瞧见是宁秋露被自己压在身下。他有些惊讶,旋即又轻轻地哼笑了一声,只是说:“宁秋露。”

        宁秋露恐惧地挣扎起来,喝骂道:“文琢熙你是不是人?你赶紧滚开!滚开!”

        她算计的明明是太子,怎么惹来的却是这么一个蠢货!

        文琢熙被她轻蔑的言辞惹怒了,如毒蛇般眯着眼,他如今已然猜到了宁秋露为什么会在这里,冷哼道:“怎么,你想见的不是本宫?那你就想错了,落到本宫的手中,你以为你跑得掉?”

        宁秋露挣扎着要下榻,却反被他一手拖了回去。

        柔止捂着嘴唇,几乎要惊叫出声!

        她没想到那里头的人竟然是宁秋露!更没想到文琢熙如此残暴,如今那头已然传出了宁秋露的阵阵惨叫声,不似方才那样娇媚低柔。

        她浑身恐惧得发抖,正想要冲出去叫人来制止这暴行,可她在室内待得也太久,步子还没迈出,指尖紧紧攥着的香囊便脱手掉落——上头缀着几颗玉珠子,这般掉下去,必然会引起极大的动静。

        她连忙伸手去捞,却有一只玉白的手将那香囊紧紧接住,旋即有一只手伸过来,将她按到了自己的怀里。

        柔止用力地挣扎起来,她实在是被披风外头的那些动静吓得不行,几乎要哭出来。

        文琢光方才得知小姑娘误入了此处,便忙着要带她出去,可却也有些意外——

        他本就饮了酒,这殿内的熏香遇到酒意,似乎药性愈发肆虐,他不过进来片刻,便觉得酒酣耳热,酒意上涌间,还有这么个娇娇软软的小姑娘在他怀中挣扎——太子清心寡欲了这么多年,连他自己都对自己的反应感到意外。

        文琢光连忙制住了乱动乱蹭的柔止,贴近了她的耳畔,低声:“扇扇,是我。”

        柔止一抬头,便见文琢光站在自己身前。她的委屈与害怕顷刻间翻涌而上,盯着他,嘴巴一扁,眼泪便好似断线的珠子一般砸了下来。

        文琢光见着少女哭得梨花带雨,也有些心疼。

        他不敢在此地久留,连忙扯着柔止,从屏风后头无声地绕到了偏殿外。

        清新的空气钻入鼻尖,柔止走出那处便觉得腿脚发软,不顾裙摆沾上尘土,蹲了下来。她身子微微发颤,似乎是被方才那一幕吓着了,肩膀耸动,似在哭泣。

        文琢光把少女拉起来,搂入怀中,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哄道:“没事了,没事了,扇扇莫怕。”

        柔止把头埋在他胸前,嗅着自己所熟悉的气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哥哥你去哪里了,我好害怕!九皇子、九皇子他——”

        少女脸色发白,似乎有几分愧疚之意。

        她只觉得,里头的宁秋露虽然出现得蹊跷,可是却好似是为她背了黑锅——文琢熙最开始想要对付的人,明明就是她自己!

        所以等她回过神,便立刻软声央着文琢光去找人救宁秋露。

        同是女子,她实在是看不得这些。她就算再讨厌宁秋露,也觉得她罪不至此。方才文琢熙显然是对她动了粗的,除了那种粘腻得叫人害怕的喘息声外,柔止甚至听见了宁秋露发出的仿佛濒死的惨叫……

        文琢光望着她雪白的面颊,半晌摇了摇头:“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进来把你带出来?——孙贵妃的人,只怕如今已经入了殿内!”

        柔止一时没有回过神,怔怔地看着他:“孙贵妃?”

        文琢光叹了口气,用柔软的袖子替她擦了擦眼泪。少女软软地依在他怀中,眼眸好似水洗过一般明亮,面若朝霞,秀色可餐。

        文琢光抬着她的下巴,仔细看了看她面色,皱眉道:“你在那殿内待过的事情,不可与外人道现在我先叫人带你回东宫,你叫医官好生看看,我担忧那熏香对人有害。。”

        柔止有些舍不得他走,拉着他的衣袖,担忧道:“那哥哥你呢?”

        文琢光莞尔:“……我去看戏。”

        ……

        而那头偏殿内,正是一派兵荒马乱。

        孙贵妃掐准了时间,寻思着这头的事情应当是十拿九稳了,便在席间望了望,捂着嘴道:“太子殿下喝醉了酒,怎的半日还不回来,你们去瞧瞧,夜晚地滑,别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说罢,她便将身边的婢女派出去,去寻文琢光了。

        婢女们早早便接受过今日的训练,知道应该是急急忙忙地冲回席间,战战兢兢地说出台词:“陛下、娘娘,不好了!太子殿下他——他!”

        然后孙贵妃便道:“太子怎么了?可是出事了?”

        婢女再道:“娘娘去看了便知道了!”

        可是,真的等践行起来的时候,却出了点儿小小的意外。

        婢女们自然是如约去了偏殿捉奸,结果被眼前场景骇得魂飞魄散,跌跌撞撞地跑回来同孙贵妃禀报:“娘娘!不好了、不好了!”

        孙贵妃皱眉,只觉得这小宫女演技虽然好,台词却同先前规定好的不一样,没有点出太子出事这一要点。她道:“慌慌张张的做什么,你先说清楚些,可是太子出了什么事情?”

        婢女把后头的话背得十分牢靠,闻言下意识接话:“娘娘去看了便知道了!”

        话一出口,她便后悔了。这句台词实在是背得太顺溜,可如今出事的是文琢熙,倘或叫人去看,那岂不是闹笑话么?!

        可是没等侍女范围,孙贵妃便一脸凝重地同皇帝说:“陛下,太子殿下久久不归,臣妾心中不安,还请陛下先允许妾身退下,去寻回太子来。”

        皇帝早将她们主仆的话听的一清二楚,闻言便皱了眉道:“今日使臣都还在席间,这孽子又闹什么?罢了,朕同你一道去。”

        皇帝都起身了,旁人又哪里还敢再坐着,不少人都起身跟着一道过去。

        到了偏殿门口,之间里头衣物散乱一地,熏香袅袅,许多有经验的女眷们都察觉出了不对劲,纷纷捂着鼻子皱眉后退。

        孙贵妃看着殿内一片狼藉,床上两道身影仍然纠缠着,她嘴角挂上笑容,装作十分惊讶的模样:“太子殿下!你怎可——”

        文琢光的声音忽地在后头响起,他淡淡反问说:“孤不过是出来吹吹风,孙贵妃缘何带着这么多人出来?”

        孙贵妃诧异地望着他——

        站在这里的是太子,那里头床上的呢?

        孟云接了皇帝命令,走上前去,拿刀鞘一挑,里头便显露出两个白条条的人影……

        走在前头的人自然都看到了那两人的脸,孙贵妃的面色一瞬便变得铁青。

        其中一人,乃是她那不成器的儿子,而另一人,却赫然是京城第一美人宁秋露!

        皇帝彻底沉了脸,喝道:“荒唐!”

        里头文琢熙终于从那种莫名的狂热之中苏醒了过来,他看到外头乌压压的一片人,腿一软,险些滚下床榻,连滚带爬地爬到皇帝跟前,哭诉道:“父皇!父皇!是这贱人勾引我!”

        宁秋露扯过被子盖到了自己的身上,她两眼无光,瞧着站在人堆中的太子,不住地流着眼泪,摇头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宁少傅与其夫人见了这一幕,几乎险些背过气去!

        孙贵妃跪下请罪,皇帝指着她的脸冷笑:“好,你教出来的好儿子!都给朕滚回宫里去,丢人还丢得不够么?!孽障!”

        这头乱糟糟的一团,谁也没想到今天各地藩王与云朝使臣都在的时候,文氏皇族能够闹出这么大的笑话来。

        来看热闹的人纷纷叫苦不迭,只觉得自己瞧见这等机密之事,也不知道会不会被记仇。

        更有趣的事情还在后头。

        孟云派人搜了偏殿,便发现了角落处一个被打晕了的女子,正是方才紧随着太子离席的孙贵妃娘家的侄女。

        那女子被强行用冷水泼醒,孟云只是稍稍那么一审,她便将事情和盘托出。

        原来,今日孙贵妃是想要设计太子进入这处偏殿,命她自荐枕席,入东宫的后院,可她方才走到这里头,便被尾随过来的宁秋露打晕了藏在角落里。

        可是偏偏,进入这偏殿的也不是太子,而是文琢熙……

        皇帝年纪大了,被狠狠地气了一通,险些晕过去,孙贵妃又只知跪在地上请罪哭泣,闹到最后,反倒是太子出面,略略安抚众人后,便草草结束了今日这充满闹剧色彩的宫宴。

        ……

        东宫内。

        柔止趴在文琢光书房里的榻上,边上的侍女们取了冷水为她略作擦洗,又在室内依着医官的吩咐,点上了清新宁神的熏香。

        少女面上方才被那熏香给惹出的绯色已然淡去,眼睫毛微微扇动,似乎是有些困意。

        文琢光进了屋内,便见她好似只猫儿般蜷着,身子小小的,长发乌黑柔软,披落了半身。

        他方才处理完文琢熙与宁秋露的事情回来,面上犹带倦色,见她这样睡得宁静安详,不由心中微暖,坐在了塌边,抬起一只手去,想替她拨开面颊上的发丝。

        然而柔止并未睡着,他的手一伸出来,她便下意识往后一缩,睁开了眼睛望着他,一言不发。

        文琢光见她醒着,便放下了手,只道:“该回去了,你起身换好衣裳,我送你出门。”

        柔止却不抬眼看他,她声音小小的,说:“哥哥,我是不是太天真了?”

        文琢光一怔,问:“为什么这么说?”

        少女纤瘦的身子背对着他坐在榻上,似乎是十分倔强地道:“我今日其实很不开心。我总觉得我离哥哥你很远,过完年,我也已经十五岁了,是大姑娘了,你不要把我当作小孩子,可不可以?”

        她顿了顿,方才说:“我都听宫人说了——今日孙贵妃想要设计的,其实是你,对不对?宁秋露是因为喜欢你,所以才想偷偷地换了那位孙家姑娘的,结果她没等着你,反倒等到了文琢熙——他是随着我来的,可即便不是跟着我,你的人也迟早会把他引过去。”

        她声音依旧如往日一般低柔,可文琢光忽地便觉得心头有些微微的寒意。

        他望着她的眼睛,问:“扇扇,你是在怪我么?”

        出人意料的,少女摇了摇头,静静地道:“是他们自己心术不正,我为什么要怪你……只是觉得,哥哥你不累么?”

        文琢光道:“倘或摆在你面前的两条路,只有累或者死,那再累也是要走下去的。”

        柔止垂着头,低低地“嗯”了一声,忽地又伸出胳膊去,依赖般地攀上了他的肩头,她把脸贴在他肩膀上,低声说:“我知道你为什么说我是妹妹了。”

        这句话有些没头没尾的,文琢光有些疑惑地皱起眉,刚要仔细问,却发觉肩上的少女传出了平静和缓的呼吸声。

        竟是睡着了。

        文琢光不由哑然,他轻轻地拍着少女的后背,好似她小时候赖在他怀里睡觉那般,哄着她:“……睡吧,我抱你出去。”

        她今日本就打过马球,方才又那样受了一番惊吓,的确是困得很了,文琢光把她抱起来的时候,她都有些察觉不到,只是偏了偏头,愈发往他怀里钻了钻,十分依赖他的怀抱。

        文琢光把她放上外头早已准备好的一顶软轿,本来都要走了,又回头去,替她调整了一个舒适一些的姿势。

        她似乎有所察觉,眼睫毛微微动了动,忽地嘟囔了一句什么,便偏过头去——

        柔软的嘴唇,恰好印到了文琢光的面颊上。

        他动作一顿,旋即若无其事地出了轿子,唯有耳根子微微发红。

        他不由想到了今天傍晚时,云颐在东宫所说的话:“太子殿下对华姑娘的好,已然超过了兄妹之情了。”

        心尖仿佛是有细小的蚂蚁爬过,带来微微的痒意。文琢光轻轻地吐出一口浊气,强迫自己不再去回想方才的那一幕。

        可是方才在偏殿之中,她那样无措惊惶的模样,还有方才少女柔软净白的面颊,温热嫣然的嘴唇,睡梦中轻轻颤抖的睫羽……都好似在他心头下了什么蛊一般,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里回放。

        文琢光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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