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晚上回到家，洗完澡上床趴在枕头上数钱时，姜揽月仔细还在皱眉盘算着这笔钱要用在哪些地方。
正走着神，他突然想起什么，抬了抬肩，侧脸看向书桌前那人挺直的背影，犹豫叫：“哎。”
江望星于是望过来。
“你是不是快生日了？”姜揽月抿抿唇，“妈妈说我们只相差了不到一个月。”
“……十一月初一。”江望星顿了下，“你呢？”
“十一月十八。”
姜揽月心不在焉地说着，慢吞吞地放好钱，却趴着没动。
江望星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想要再开口的意思才安静收回视线，继续低头写着些什么。
小台灯光影昏黄，笔落触纸声窸窣安静。姜揽月已经熟悉了这样的相处模式，很快就察觉到了困意，打了个哈欠裹进被子里熟睡了。
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忽而亮起来，江望星移开视线，在看清备注显示时神色冷了冷，拿起手机离开无声合上了门。
电话那端，梁玉的声音依旧吊儿郎当：“江少！生日宴会咱们已经准备好了，您准备什么时候回来啊？”
江望星冷漠道：“不回。”
他站在门外的阴影里，面容沉冷，与平时的霁月清风似乎有不同。
梁玉嘿一声：“别啊，正好带着那个小朋友过来给我们看看，听说上次你连江逐特地过去想要见他你都拦着——”
“梁二。”江望星蓦地打断他，“我说过，不要试探我。”
听着人态度有冷化的倾向，梁玉赶紧顺着下坡嘀咕道：“行行行知道了，我这不是担心万一你难过美人关……”
他正说着话，那边却吱悠起一阵窸窣，江望星的声音忽而隔得远了：“怎么出来了？”
梁玉一愣，继而就听到一道迷茫绵沙沙的声音：“嗯……尿尿啊。”
他一惊，激动地正要开口，通话却直接被挂断了。
“操！”梁玉不由得又气又败兴地骂了声。
他丢开手机，一脚蹬着玻璃柜面，意犹未尽把那道声音和脑海里那张过目难忘的脸对上号，忍不住啧啧。
可惜了，江一涛的儿子，迟早是要当做牺牲品的。
酒吧里光影浮动，他倒了杯酒为对方默哀。
“怎么样啊梁少，江哥回来吗？”
有声音得意地笑起来：“是啊，这都一个月没见他了，就算江家破产咱们又不会在意这个。”
梁玉心底冷笑，拎着酒杯扭头望过去时却笑得没心没肺大大咧咧：“我都开口了那肯定得回啊，咱们先准备着就行！”
吧台的晦涩光影里有几人对视一眼，挑挑眉，碰了下酒杯。
————
“买礼物？”赵优优愣了下，“不是，你要给谁买礼物啊？”
姜揽月食指迅速压在唇上嘘了声：“这你别管，就问问你有没有什么推荐。”
“卧槽这怎么推……”赵优优挠挠头，“他平时喜欢什么啊？”
闻言，姜揽月的神情茫然了一瞬，抿抿唇：“学习。”
“那要不买本书？”见他皱眉，赵优优顿时又冥思苦想起来，“买钢笔？买吃的？”
姜揽月越听越皱眉，终于泄了气无语道：“算了你一边玩儿去吧。”
“哎哎哎你看你！你好得先告诉我你为什么要突然送人礼物我才好帮你想啊对不对？”
姜揽月一顿，手指头慢吞吞地扣着笔帽，含糊半晌，正要开口，目光触及他身后某处时脸色忽而变了变：“算了不要说了！”
“哎你这——”
“怎么了？”一道清冷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赵优优一愣，扭头看见是他才哦了声，正要开口就被姜揽月急忙一把按住了手腕。他立即意识到了什么，震惊地止了声息。
嘴上却下意识胡扯：“没什么没什么，我们商量着周末去哪里玩呢！”
江望星淡淡望过来，姜揽月却迅速移开了视线。
虽然不清楚这两人微妙的情况是怎么回事，赵优优还是很给面子地圆场：“对了江望星，你今晚不是还有节目吗？怎么还没去后台啊？”
好一会儿，对方才低声道：“拿衣服。”
他抬手从书桌一侧拿过袋子包好的礼服来，又看一眼姜揽月，这才转身离开了。
等人的背影消失，赵优优才蓦地扭头去看姜揽月，压低了声音：“给他的？”
对方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见他这样默认，赵优优虽然震惊，却识趣地没有问前因后果，只拍拍他的肩膀，感慨道：“宝，这事儿你还是自己拿主意吧。”
姜揽月只得叹口气，重新趴了下去。
————
学校领导心里也清楚，学生们看完校庆晚会一定无心学习，于是特地把晚会安排在了假期的前一天晚上，准备结束之后直接放月假。
晚会七点开始，刚刚入场时整个会堂里就极其兴奋，喧闹声嚷嚷，老师们这会儿也懒得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没多说什么。
姜揽月去得晚了，避开人群坐在了偏僻的后排。
刚一落座就听周围有人在激动地低声讨论：“今晚江望星也在！”
“小道消息！江哥哥要表演大提琴哦~”
“天呐好帅，光是想想那副场景就爱——”
说话的人突然一顿，扭过头四下看了看，听同伴问起才茫然嘟囔了句：“怎么总觉得刚刚有人看我……”
姜揽月抿了下唇，目光穿过前方密密麻麻的人群，落在遥远的舞台上。
三中虽然破旧，可大礼堂却算得上大又整洁，如今经精心装饰后竟然很有剧场一般的模样。
他走着神，却突然听到身后有人低低叫他的名字：“姜揽月？”
他下意识扭过头。
昏暗的光线下，男生茫然睁圆了的眼睛像是融了光影十分漂亮，仰起的脸白净，落在人群里一眼就能看得到。
但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神情一变立即染上厌恶，盯紧了一侧的杜耀明。
但这幅警惕冰冷的模样似乎更惹人注目，杜耀明的喉间动了动，低声朝身侧的人说了句什么，才勾了下手指头：“出来。”
姜揽月没动也没出声，目光盯向最开始叫自己名字的人：“干什么？”
他认得这个人，是七中高三级部一个混混，也是从前和欺负自己的周亮走得很近的一个人。
王烨看着他，目光毫不遮掩地在他眉眼嘴唇锁骨上寸寸掠过，才笑起来，伸出手：“交个朋友？”
姜揽月被这眼神打量得恶心，骂道：“滚开！”
他的声音没压着，尖锐又刻薄，周围的人不由得惊疑地望过来，看见陌生面孔时忍不住议论声窸窣。
杜耀明脸色一变，假模假样地朝旁边的同学笑笑，却带着明晃晃的警告：“闹着玩呢，不用管啊。”
等人群躲避开他的目光，才皮笑肉不笑地转过脸来，看向姜揽月，低声道：“别给脸不要脸，出来。”
姜揽月当然不会傻着跟着走，他明白只有在人群里对方才不敢轻举妄动，讽刺：“你竟然敢偷偷带外校人进来……你猜我现在喊一声，学校怎么处理你？”
“你他妈——！”
他说完却并未管杜耀明难堪恼怒的神色，目光又落在一侧的王烨身上，直接道：“周亮被出柜的事是我做的，你应该也知道。这事儿我能干得出一回，就能干得出第二回。”
王烨听着，却兴奋地从兜里摸出根烟来下意识就要叼在嘴里，想起这是哪里时又忍住了，肆无忌惮地揉碎了，抬手把整根烟塞在姜揽月的衣领里：“我跟周亮可不一样，我对你是认真的。”
姜揽月顿时愤怒不已，一把攥出烟来砸在他身上：“认真你妈，滚远一点！”
周围的目光又紧张地落过来，有胆子大的女生忍不住开口道：“干嘛呢？你是谁啊？”
对方的脸色顿时十分难看，冷笑一声，到底还是顾忌到这里不是自己的地盘，终于转身走了。
离开之前，杜耀明突然回过头看来一眼。
这样的一个插曲，周围即使有人察觉也无人敢多说什么，姜揽月一人坐在昏暗偏僻的角落里，气恼地低头一根根捡着落在衣服里的烟丝。
之前说话的女生悄悄回头看过来一眼，犹豫片刻，低声和同伴说了句什么，匆匆转身离开了座位。
“下面有请我校高三（7）班江望星，为大家演奏一首大提琴曲。”
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台下顿时响起躁动的掌声和尖叫。姜揽月也蓦地停住动作，下意识抬头望向了台上。
舞台的灯光已经变成了温蓝色。大约是表演的缘故，光影中坐着的人换下了校服，穿一身得体的衬衣黑色礼服，领衬间别着一枚冷钻，气质温冷沉静。
这是姜揽月第一次见到江望星穿礼服的模样，他怔怔的，无声攥紧了手中细碎烟丝。
光影中，江望星缓慢地合上眼，长睫于眼睑下映出淡淡的阴影。
修长冷白的手指搭在琴弦上时，大提琴的琴声缓起。沉韵深深，温蓝色光影如深海水无声浸没了整个礼堂。
台下师生们激动的窸窣声在缓慢静了，无不屏息凝神，安静地望着台上的人。
江望星坐在浮动光影的中央，像一个真正的、在矜贵温厚的书香气息中养大的世家少爷，是蕴养在深海的明珠。
这颗明珠一旦入了海，尊贵的气息就无声蔓延开来。
身周的烟草味道刺鼻，姜揽月安静坐在台下仰望着他，从没有像这样一刻觉得自己这样卑微渺小。
他心中滚涌起的炙热甚至无法称得上嫉妒，或是别的什么，只有紧握着的手指在不断发紧。
一曲结束，等灯光复又明亮，台下恍惚沉默了许久才逐渐回过神，掌声由稀稀拉拉逐渐高亢，有人在大声喊着江望星的名字，激动炙热。
周围热闹兴奋，姜揽月却依旧走着神沉默看着那人。
某一瞬间，舞台上的人却忽而抬眼朝这边的方向望过来。
他一愣，猛地绷紧了背低下头，借人群嘈杂兴奋的阴影遮掩了身形，仓促望向别处。
“姜揽月？”耳边忽然有一道柔和的声音。
杨茹走近来，看一眼他衣服上乱七八糟粘着的烟丝，弯腰轻声道：“你衣服脏了，要不要换一件？我刚刚问学生会那边的朋友，他们刚好多了一套。”
她说：“我带你去后台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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