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5.【了断】
赵普摆了一个近乎完美的战场,却没有敌人的方位,这让展昭等人很不解。
站在狂石城最高的一根石柱上，众人望着远处尘土飞扬的战场，虽然还没有两军交战,但似乎有什么正在酝酿,血液渐渐开始奔涌的感觉,好似就等着某一个时刻,敌人就会出现，战事一触即发的那种兴奋感在空中弥漫。
有别于展昭等人的迷惑,几位老人家的神情则是更加的微妙。
钱添星看了看战场上正准备着的赵家官兵，又望了望远处空无一物的大漠,伸手，轻轻地敲了敲下巴，发出了“哦……”的一声。
天尊也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问一旁的殷候,“前几天赵普小子一直在打听关于有形内力的事情,就是想到了这个么？”
殷候眼中也有惊讶之色,“竟然是在猜这个……他其实很早以前就开始问一些这方面的……看来是早猜到了。”
几个老头儿嘀嘀咕咕讨论，年轻一辈一头雾水——什么情况？
一直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的白一声则并没有看战场，也没有看大漠，而是抬着头，看着远方的天空。
沉默良久,白一声突然笑了,问,“这娃今年多大？”
众人都一愣。
殷候回头看白一声。
天尊，“你问哪个？赵普？”
“嗯。”白一声点头，“有晚风当年大么？”
天尊和殷候都摇头，钱添星问展昭赵普确切的年龄，展昭说，“还不到三十呢。”
白龙王轻轻摇了摇头，略带惋惜地说，“可惜啊……”
“可惜什么？”
“可惜生晚了。”白一声微微一笑，“要早生一百年就好了。”
殷候和天尊似乎是会意，都笑着点点头。
白龙王自言自语，“这娃要是出生在那个年代，也许……很多事情都会不同，你们跟他聊过这个问题没有？”
“聊过。”
众人循声看，发现回答的是公孙。
公孙回想起之前有一次，不知为何跟赵普聊起了这个话题，如果让他出生在银妖王那个年代，他会怎么做……
“赵普小子是怎么说的？”
公孙道，“他说，他会跟贺晚风联手，先灭白鬼王，占据整个西南地区，跟西北的外族，还有中原李昪的兵马相互制衡。太平个三四十年，等着王朝自然更替。”
天尊有些惊讶地看着公孙。
殷候也一挑眉，跟钱添星和白一声交换了一个眼色。几位老爷子都想到了当年银妖王常说的那句话，“可惜白鬼王是恶的，如果他是善的就好了，白鬼王联合贺晚风，就能占住整个西南，这样，西南、西北、中原三方兵力平衡，任何两方打起来，都会被第三方占便宜……这样，天下就能太平了！”
几位老人家在顾着感慨，展昭他们则是一头雾水。
公孙也不知道跟赵普聊的几句玩笑话，跟眼下诡异的战局有什么关系。
见孩子们不解，殷候体贴地来解惑，“之前四邪之阵被破之后，赵普小子问了我和老鬼一些关于内力方面的问题。”
众人都好奇听着。
“他问，四邪之阵是用多方极强的内力联合形成的内力阵，那么……如果多方内力联合，能不能形成这种没有破绽的幻术阵？”
“幻术？”展昭等听了都一愣。
霖夜火想了想，问，“摄魂阵一样的幻术阵么？”
殷候点头，“如果内力足够，绝对是可以的……特别是，有形内力的运用。”
展昭听到这里若有所失，“赵普这段时间派出了大量的探子，却无法确定恶帝城的具体方位，之前的消息，恶帝城明明就在当年的昭城，记然而……却确定不了，表示第一次探听的消息有误。赵家军的探子打了那么多年仗，没理由连这么大个城都找不到，可见这里边有不正常的地方。”
“四邪之阵破的时候，内力往返都是有迹可循的，内力传播的远近可以改变，但内力不会半路自己拐弯，圣灵王的内力是笔直地撞回去的，表示恶帝城无论多远，但方位是正对着黑风城的。就在眼前的东西，为什么看不到？”
“被挡住了。”白玉堂放眼望向前方空空如也的大漠，“原理也许与雾啸林相似……用内力制造出来的类似于海市蜃楼一样的屏障！”
“这里面除了内力还需要机关。”殷候道，“恶帝城为什么要选在原来的昭城，应该并不只是想膈应人，而是说……有利于他们隐藏。”
“嗯……”天尊似乎是想到了些什么，自言自语道，“我记得，当年和妖王&进昭城找那老鬼之前，妖王干掉了一个人。我问他这是什么人，他说……他不是人，是门。”
“门？”众人都看着天尊。
天尊点了点头，“妖王说，他就是昭城的城门。”
白玉堂想了想，问天尊，“那师父你当时，有没有觉得那人死前和死后，有什么不同？”
“有。”天尊点头，“他死后，天突然变冷了。”
殷候和钱添星听到此处，都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白一声。
展昭和白玉堂也同时想到了那个关于白一声的传说——可以呼风唤雨的白龙王……用内力来影响天气时岩心一门的绝招！
“内力……”白一声抬起手缓缓地滑过。
众人的眼前突然就出现了一层水雾，凉丝丝的湿&润的感觉……白龙王又轻轻一挥手，水雾蒸腾，众人仰着脸看着像是烟一样的水雾飘散到空中。
传说中，白龙王救岩心那一天，天上惊雷滚滚，风雨交加，雷把辽王所在的观礼台屋顶劈开了两半。
“我师父的内力，是一种有形内力。不像小游那样可以瞬间冰封百里，也不像幽莲那样光芒万丈，师父的内力，是那种润物细无声的变化……”
白龙王站在原地，回忆起了往事……
小时候，他师父岩心老祖坐在一块光秃秃的石头上，眼前站着他和他师弟。他师父伸出一只手，说，“世间，不是只有冷和热，还有温和凉，不是很冷，也不是很热……”
他们摸一摸&他师父的左手，感觉到一阵温热……又摸了摸&他的右手，感觉到一丝清凉。
岩心将两只手轻轻地挥起，两个小孩儿仰起脸，眼前似乎是有水雾，紧接着是一声脆响，像是谁往空中扔了一个鞭炮，同时还有一闪而过的光。
两个小孩儿都张着嘴，仰着脸看着。
那时候，白一声和邱傲月是不一样的反应。
邱傲月拉着岩心的袖子说，“这个厉害！师父！教我教我！”
而白一声则是仰脸望着头顶碧蓝的天空发呆，他当时在想，如果能再强一些，再高一些，天上会出现闪电么？
从那之后，两人练着同样的功夫，却是走上了不同的路。邱傲月的内劲增长飞快，可以练得滚烫，也可以练得冰冷，每次出双掌的时候，爆裂的声音也越来越大，掌风威力惊人，练到少年时，甚至可以炸开整个山头。
岩心交&友甚广，但凡有朋友来串门，看到邱傲月练功，都说此子龙凤之姿，天赋惊人，将来必成大器。
然而与邱傲月不同，白一声的内力，始终是稳定的，小时候是这样温热，长大了还是这样温热，小时候双掌撞击，发出的是鞭炮一样的声音，而长大后，发出的还是那样的威力，他不曾炸裂山头，倒是让那条蓝色的光芒，变得越来越长。
那时候，年少气盛意气风发的邱傲月总跟少年老记成，温吞水一样的白龙王说，“师兄，你性格太温和，这样怎么行啊，你看你的内力都没有威力！光好看有什么用啊！”
白一声每次听到邱傲月这样说，都对他笑，伸手摸&摸&他头，让他好好练功。
岩心的熟人，在见过两个孩子之后，都觉得白一声天分一般，将来成就有限。
每次聊起两个徒弟，岩心都只是笑笑，不曾将他俩放在一起作比较，只说两个孩子各有所长，都是未来可期。
两个孩子练到十六七岁，已经长大成人，这一天，白一声找到岩心，说他想出去云&游四海，学些东西，结交些朋友。
白一声临下山前一天夜里，邱傲月拉了他到山下喝酒。
师兄弟边喝边聊，邱傲月雄心万丈，说要成立个了不起的门派，称霸西域武林，问白一声今后有什么打算。
白一声笑眯眯说他想去中原走走，钻研武学。
邱傲月当时也多喝了几杯，就说，“师兄你先去游历，等回来之后，来做我门派的副帮主吧？跟着我一起称霸武林！”
邱傲月这话，被当时同样在酒馆喝酒的几个西域武林高手听到了，便出言挑衅，几句话一过，双方起了冲突。
邱傲月争强好胜，约了对方到楼外比武。
到了楼外，邱傲月轻松地击败了数位高手，谁料这时，出现了一位老者，武功甚高。
邱傲月与对方激战，很快就落了下风。
那位前辈嘲笑邱傲月资质平平，只学了些皮毛还妄想称霸武林，可笑之极。
邱傲月自视甚高，哪里受得这种羞辱，就要与对方拼命，对方似乎是被激怒，突然起了杀心，就在危难之际，白一声救下了邱傲月，挡开了那位高手的杀招。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那位高手愣了，邱傲月也愣了。
白一声原本觉得自家师弟什么都挺好的，就是有些狂，要是有人能敲打一下他，也是好事。可谁知对方竟有意要杀邱傲月，白一声当即就被触怒了。
随着白一声的怒火，四周狂风骤起，夜空之中风云聚会，一刹那电闪雷鸣，强大的内力在空中激荡。
那位高手愣了良久，突然仰起脸大笑，“世人都说岩心收了两个徒弟，一个资质平庸，一个绝世奇才，果然不假，哈哈哈……”
老者笑着就走了，留下白龙王和邱傲月呆立原地。
许久，风渐渐停了，白一声就听到邱傲月自言自语，“原来如此……”
白一声不解。
邱傲月惨然一笑，“从小到大，所有人都夸我天资聪颖，唯独师父从来没有夸过我，我一直以为他是顾忌你的感受……可原来你才是天资聪颖的那一个……这么多年，你一定觉得我很可笑吧？”
白一声当时也愣了，想说些什么，但邱傲月已经拂袖离去。
白一声在往后的岁月里，时常回想起那一夜的情景，和邱傲月离开时的背影。
那之后，白龙王就独自下山游历了，遇到了许多人、许多事……他偶尔会回去，邱傲月似乎已经恢复了原本的样子，依然是那个胸怀大志意气风发的师弟。
白龙王偶尔与岩心聊起，他师父还很开心，说邱傲月以前练功是不得其法，后来渐渐开窍了，人也没以前那么狂了，现在武功精进了不少，将来必能成就一番事业，他也放心了。
白一声听了这话特别高兴，觉得算是因祸得福，师弟能想通就好，于是放心离开，远赴中原……直到他得知邱傲月最终的所作所为，再一次师兄弟相见的时候，就是岩心行刑之日。
……
“一手微热，一手微凉……”
白一声低声背诵着他师父小时候为了教他们心法口诀而编出来的儿歌……纵身一跃，上了正记从石柱边飞过的幺幺的背。
幺幺调转方向，朝着大漠的方向飞去。
“他去哪儿啊？”
霖夜火不解。
天尊和殷候看着渐渐飞远的白龙，感慨，“去开门吧……”
随着话音落下，头顶忽然有阴云聚拢，大漠风沙起，狂风之中，天边传来了轰隆隆的雷声。
头顶突然蓝光一闪，惊雷炸裂之声传来。
小四子吓了一跳，小良子也捂着耳朵望天，“打雷啦！我们是不是别站在高的地儿啊？”
电闪雷鸣的同时，大漠之中也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幺幺在一片沙丘之上低空盘旋，白龙王忽然一跃而下。
就在这时，那一层雾气突然被撕开……一个人缓缓地走了出来。
“是薛林义！”展昭眼尖，伸手一指那人。
走到离白龙王不远处与他对面儿立的，正是薛林义。
“薛林义真的就是邱傲月？”钱添星皱眉，“不像啊……”
老爷子话没说完，就见薛林义伸手，在脸的一侧摸索了几下，随后一抬手……撕下了一张□□。
众人一眼看清他真实长相后，都倒抽了一口气！
只见□□下的那张脸，已经形容枯槁……倒不是说他老，而是说样子怪异。
“看着像是痨病马上就要死了似的……”霖夜火皱眉，“怎么弄成这样？他内力那么稳定，不像是大限将至啊。”
展昭和白玉堂也不解。
就在众高手疑惑的时候，公孙突然开口，“逍遥散……”
众人恍然大悟，逍遥散是一种可以致幻的药物，容易上瘾，一旦上瘾很难戒掉，长期服用会让人渐渐消瘦，最终形容枯槁，衰竭而亡。
白龙王看着眼前活鬼一样的邱傲月，想起了曾经那个春风得意，心比天高的狂傲少年……。
邱傲月看着眼前几乎没怎么变样的白龙王，耳边响起的是十六岁风雨之夜的那句嘲讽，“岩心收了两个徒弟，一个资质平庸，一个绝世奇才……”
邱傲月突然笑了，随着他的笑声，狂风大作。
“嚯……”天尊用袖子扫了扫眼前的风沙，“这小子这几年眯着看来没少练功夫啊。”
“好高的内力啊。”小良子有点担心，仰着脸问众人，“白龙王打不打得过他啊？”
殷候和天尊都歪头摸了摸下巴，“嗯，这个么……要打了才知道吧……”
此时，大漠之中狂风夹杂着内劲，如同困兽的嘶吼，让人看得心颤。
邱傲月双目之中都是血丝，厉鬼一样盯着白龙王，内力激荡，声音沙哑，咬牙切齿说出一句，“做个了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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