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阑珊（四）
就在大小姐的头即将与客桌亲吻时，一只大掌迅速包住了她小巧的下颌……
他粗砺的手指抵住少女细嫩柔软的脸颊，心底蓦然划过几分躁意。
他怔了怔，缓缓让其脸贴于桌上，本以为少女已经喝醉睡着了，谁料她头一贴桌便猛得弹起，双眸泛着缕缕雾气，定定的盯着宫宸域看了几秒，伤佛是在确认这是谁。
“嘻嘻，你说，我……我长得不好看吗？”少女捧着自己的小脸，凑近宫宸域，“嗯，好不好看嘛？”
由于他方才以手接住她的脸，所以他此时俯身在她头顶上方，少女这一仰头凑近，两人鼻间相抵，呼吸交缠间，醇香的酒味混杂着少女身上清甜的桃花香，煞是醉人。
“好看。”宫宸域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
“那……”少女打了个酒嗝，一张小脸皱成了一团，像是悲伤，“他为什么……为什么不喜欢我？”
他？宫宸域虽粗野，却也意识到，他的小皇后心里住了个人。
呵，有意思。
少女自顾自的抱怨着，把头收了回来，她扳着手指头道：“我……嗝，我比她好看，比她聪明，我……还可以保……保护……”她越说越委屈，泪珠子在眼眶里打转儿。
“不许哭。”宫宸域捏着她的两腮，“小傻子，眼泪这么值钱的东西可不能白流，要为值得的人而落。”
而不是，那些，注定只能成为你生命中的过客的人。
“你……你还凶我！”少女眼眶里的泪珠终于落了下来。
宫宸域也不知是着了魔，还是什么，他一见那晶莹的泪珠，就没忍住，吻了上去。
嗯，是桃花的味道。
“顾影阑，哭啊，怎么不哭了。”他捏着她细嫩滑腻的脸颊，轻笑了一声。
顾影阑：“嗝……”
又是一个响亮的酒嗝，她懵了一会，盯了盯宫宸域，又是笑又是哭的，撑着手勾住了他的颈脖，“我……才不是什么顾……顾影阑！”
她不是顾影阑？什么意思？
然后，宫宸域还没来得及想到一大堆的阴谋论，就被顾影阑接下来的一动作给整懵了。
她的脸在他滚烫的胸膛蹭了蹭，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阿爹……我是你……你的欢儿呀！你不认得欢儿了吗？”
阿爹……阿爹……
宫宸域气笑，这小傻子，他有这么老么？
“欢儿，最喜欢阿爹了……最喜欢……”
宫宸域：“……”
他并不想说话。
行吧，傻女儿，阿爹带你回家，宫宸域将松散开来的貂裘又给她系好了，确保除了脑袋以外，没别的地方露在外面了，这才满意的将人慢慢往肩上放，双手一抬，把她给背了起来。
两人走出风满楼，临近子夜，周围行人已近无，灯火也稀稀落落的，将要灭尽，唯有江水乘着寒风，无语东流。
顾影阑醉的彻底，她觉得身下这背太硬了，咯得慌，就扯了扯宫宸域的束发玉冠，“阿爹……欢儿要骑大马，骑大马！嘻嘻。”
“别闹，搂好了！”宫宸域莫明怀念起清醒的顾大小姐，矜贵高傲，又带点狐狸般的狡猾，不像现在的顾三岁，幼稚到了极点。
这不，顾大小姐见没人应她要求，又开始撒上娇了，她环住宫宸域的颈脖，温热的吐息倾洒在他耳边，酥麻得紧。
“阿爹……最……最疼欢儿了，欢……嗝——”她自己说呛着了，眼尾鼻尖红红的，又委屈上了，还扯着他耳朵，“阿爹讨厌！比……比狗皇帝还讨厌！”
狗皇帝……是在骂他没错吧！
宫宸域额间青筋跳了跳，强忍住将背上这位大小姐摔下去的冲动。
忍住，想想顾家的权势，对，兵权它不香吗？
他……得忍！
前方就是宁国公府了，想到这里，宫宸域加快了脚下速度，轻功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然而，一抹红衣绝艳的衣角自宫宸域眼前划过。
哟，君祁良怎会在宁国公府门口。
“放下她！”少年一贯嬉笑的脸此刻却凝结如寒冰。
他看着两人亲密交缠的身影，眼尾因为过于愤怒而泛红，他的身上还有方才写字沾染上的墨水。
“世子，一年未见，脾气见长啊，你应该尊称朕一句，陛下。”
“呵，陛下？宫宸域，你是不是忘了你这皇位是如何得来的，若非昭表哥不愿，沦得上你？”
少年脾性本就大，见宫宸域如今这般嚣张，更是气到言语失了分寸。
况且他说的本就是事实，别人也许要表面上敬着这傀儡皇帝三分，可他不用，他的背后，是一座座巨大的，无法撼动的高山，其中牵涉的是无数大小世家的利益。
君祁良还想讥讽几句，却见宫宸域微微侧了侧身。
“嘘，她睡着了。”宫宸域转头看了眼趴在他肩头酣睡的少女，冲君祁良状似挑衅的笑了一下，就是想引起他更大的愤怒。
愤怒，会让人迅速失控。
君祁良，赶快一步步坠入愤怒的深渊吧……
他很期待啊，天之骄子又如何，享万众宠爱又如何？
他迟早会让他明白，地狱的模样，而这，只是第一步……
更多的好戏，可还在后头。
“世子，让一让。”宫宸域撞了下他的肩，笑意不变。
“宫宸域，这个位置，你待不久的。”君祁良握紧了拳头，他要冷静，他不能被眼前这个卑贱的奴隶之子所激怒。
“朕，试目以待。”
两人背对着，红袍似猩红的血液，黑衣如深渊般的夜色。
就看是火焰照亮黑暗，还是深渊吞噬光明了。
而少女，睡的还挺香的，她丝毫不知，失去初恋根本就不算什么悲伤的事情，命运对她真正的考验，还在后头。
那一晚，白衣剑客又在风雪中剑舞惊鸿，雪衣少女坐于长阶上，编织着岁月的长灯。
那一晚，昭王依旧在护城河，帮君祁良守着一地贴满的“百载无忧”的红色孔明灯。
可惜，那晚的孔明灯终究没能放成，因为世子爷去了春风阁大醉一场，不知今夕何夕。
零星的灯火下，宁国公府正厅的屋檐上，皇甫韶靠在顾珣肩膀上，看了一整晚的星辰，缓缓念完了那阕词的后半段——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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