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五年前的真相
作为一个城里人,卓枫过惯了坐办公室的日子,平时又缺乏运动,舟车劳顿赶到了西南山区,先还不觉得。
一骑上车,腿脚就不中用的发酸。鼻孔里呼哧呼哧出着气,就跟拉了整天的犁的黄牛似的。
好在前头的小鲜骑得也不快,像是在刻意等她。
卓枫咬咬牙,脚下蹬着车踏板,好不容易才绕完了整个山坡,拐过弯道后,地势由高变低,车轮飞快地旋转着。
两旁的农田如绿浪稻涛,风一吹,稻花的香味直往鼻尖下钻,是最原始的大自然气味。
凉快的山风吹得卓枫夹在了耳朵旁的短发全都飞了起来,挡住了她的视线。
等她拨开挡眼的头发,眼前的风景已经由延绵不绝的群山绿林变成水波粼粼的大湖。
风从山的另一头吹来,悦耳的苗寨笙歌竹乐就像是水面上的涟漪一样,一层层地送到了人的耳里。
“真美,”卓枫今年才只有二十六岁,从读大学到工作的两年,繁华绚烂的都市生活第一次对她失去了吸引力。
“你刚问话时,我还以为你和那些人一样,都是来山里露营的,”小鲜所说的那些人就是时不时出现在葛村的登山客。
说话间,卓枫弯下了腰捡起了几个喝空了的玻璃瓶和塑料袋,放在了自行车篮里。城里人露营下山后,也不知道把垃圾带走。
不知为何,在卓枫做完这个动作后,她觉得小鲜看她的眼神柔和了许多。
知音啊!小鲜在心里高声呐喊着,她没事的时候也会到白龙潭旁捡些个瓶瓶罐罐的,刚开始她都是和以前在云腾门那样随手扔进了空间里。
不过后来送给村里赵阿婆同她念叨了几次,说是那些瓶瓶罐罐可以卖钱,叫小鲜把罐子都送给她,可以给她攒口好棺材。
冶子背地里知道了,嘲笑赵阿婆那么大把年龄了,还那么爱贪小便宜,就不知道她的那口棺材是不是要用金子来造了。
“咦,怎么湖面上有两条桥?”卓枫将那袋子捡来的垃圾挂在了车头,欣赏四处的风景时,留意到水潭上方横跨着两条桥。
一条是看着很古老的铁索桥,桥面大概只能容纳两人并排而走。另一条是结实的水泥桥,青白色的桥身,看着还没几个年头。
“索桥是老早就用着了的,只是桥面太窄,不好通车。村里和寨子一合计,就一起出钱早了新桥,这样大人才能对寺庙上学的孩子放心。不过新桥造好了后,大伙儿都对老索桥有了感情,舍不得拆,就留了下来,当做是个纪念。”小鲜解释着,石桥是去年中秋节前造好的,有了那座石桥,普通的卡车都能开上去。
正说着,桥面上多了几个放学回家的村童。见了小鲜,孩童们都打了声招呼,暑假去上学的都是些成绩差的学生,算起来也是补课的一种。
卓枫见了孩子们背着书包,有几个还皱着眉头背着善因师父教的诗歌,“我看你们村没多少人,村里还有学校?”照着普通山区的学区规划,必须达到了一定的人口后才能修造山区小学。
卓枫不放心把小鲜留在山里生活的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教育问题。来之前,卓枫甚至想象过,小鲜操着一个不流利的普通话,和她说着些难懂的话。好在见面后,听着小鲜说得话,比起京片子也不损色。
小鲜就将善因师父和他的那所寺庙学校的来龙去脉都说了个清楚,卓枫听了后,心底对山区寺庙的教学质量更怀疑了。由一个和尚来教课,小鲜脑子里可不要带了啥封建迷信思想,想着这些,卓枫闷闷不乐着。
天边晚霞绯红一片,小鲜见时间不早了,就推着车和卓枫往家走去。
卓枫一路上都在犹豫要不要提前将她和诸时军说得那番话告诉小鲜,走了半路后,直脾气的性子又发作了,忍不住就问着:“小鲜,姑姑早前说的事,你有没有好好考虑?葛村的村民是挺好的,可呆在这里,你接受不到良好的教育,也看不到外面世界的精彩。”卓枫不知道她的话小鲜有没有听懂,毕竟她才只有十岁。
“姑?我是该这么叫你吧?”可能是身上卓家的血脉发挥了作用,小鲜没了刚见到卓枫时对她不冷不热的态度,“我喜欢葛村,这里的山水还有人,我都喜欢。离开了这里,我会不习惯。”
“小鲜,你不可能永远留在这里。诸时军...你外公的案子一直没了,指不准什么时候又会再被关进牢里,到时候你一个人怎么办?”卓枫见小鲜的语气还算和缓,听了她的话后,也没露出不快的神情来,顺势将话往下说。
“外公要坐牢?他犯了什么事?”对于坐牢这件事,小鲜还是从钱永财的事上大概知道了个端倪的。听村长说,钱永财被蓝天集团告了,说是钱永财挪用了十几万的绿化款,判了八年。
当年的十几万可不是个小数目,在国内绝对算是重要的经济犯。
在葛村的这几年里,围绕着小鲜的生活的不外乎是那么几个大人。村里长舌的那些妇人也说不清诸时军犯了啥罪。
知道的人如村长,三狗子叔,李家之流的,大伙儿也不乐意在小孩面前嚼舌根。
诸时军自己对贪污的事,更是讳莫如深,从不在小鲜面前提起。
听完了小鲜关于钱永财的事的说法后,卓枫犹豫了下,在孩子面前说她外公的不好,毕竟不是件光彩的事,可这件事的真相很可能会影响小鲜对于诸时军的真正看法,还有关系到她是不是要下山。
如果做一回小人,可以让小鲜步回正常的同龄孩童的生活轨迹,那她愿意卑鄙这么一次。
“诸时军在做北京烟草局的局长之前在云南卷烟厂当了二十多年的厂长,”卓枫小心着用词,尽量不在话语里透露出她对诸时军的敌意:“他是个很精明的人,无论是在商场还是在官场上。大约是五年前,那时候你才只有五岁,诸时军让你爸爸辞去了手头稳定的工作,去云南从事卷烟的批发零售工作,说是那一带他认识的人多,好做生意。没多久,就出了事,你爸批发回来的几万条烟被查出来全都是劣烟,里面的尼古丁含量比普通的烟草高了近一倍,而那些烟的许可证全都是烟草局批准销售的。几万条烟,还全都是国营厂的烟,直接经济算是就达几千万。再之后,你爸妈就逃到了外地,然后就...诸时军也被检举撤消了公职,判了无期徒刑。”
卓枫的描述很简略,那段往事发生到结束只持续了三个月。就在那三个月里,小鲜从父母双全,幸福美满的天之娇女成了个父母一夜离世,外公锒铛入狱的孤儿。
那时候卓枫才刚进大学,平时甚少关注时事新闻的她,在诸时军的刻意隐瞒下,直到了半年后,才知道了事情的整个经过。
诸时军入狱后不久,云南一带好几家烟酒厂联名写信到中央,请求相关部门减免诸时军的刑期,随着信件上来的,还有云贵一带,数万名烟民的签名。说是二十多年了,云南卷烟厂由一家频临破产的小烟厂,成了国内首屈一指的大烟厂,都是靠了诸时军。
人孰无过,但要论起功过奖罚,法亦不外乎人情。
信件上去后,又有不知名的中央高层领导出面,最后诸时军以年老体弱,保外就医的名义在服刑半年后被秘密下放到了西南山区的葛村。
“几千万?无期徒刑?”小鲜被这两个词眼吓到了,让人在牢里关一辈子。比十几万还要多得多的钱。
“是的,就是因为你外公的专横强制,我的哥哥也就是你的父亲,一个对经商从不感兴趣的人才会被迫去云南经营卷烟批发。他根本就不懂烟草的事,那一批有毒的烟草就是因为诸时军的玩忽职守,甚至是收受了当地烟农的贿赂,才被允许上市流通的。”卓枫说到这里,紧握住了车把手,十指胀红。
“外公不是那样的人,村里的人要他帮忙看庄稼他从来没收过钱,而且他生活很简朴,一年到头都只有那么几套衣服。如果他从那批毒烟里得到了好处,他的钱又去了哪里?”小鲜不肯相信卓枫说得话,可“无期徒刑”那几个字已经深刻地烙在了她的脑里。
之外公才保外就医,是因为体弱多病,那要是被人知道了他的身体已经好了,那他岂不是又要回到牢里去。
贵阳警察局隔三差五的就让外公去做笔录是不是就有个预兆?小鲜心里搁着事,回家的那段路走得就不那么安稳了。
将车还给了村招待所时,卓枫抢着付了钱,边付边说:“姑买的玩意,小鲜都不喜欢,那等姑带你回了北京后,就带你去商场挑,北京好吃好玩的可多了。”
小鲜没有吱声,她心里装着事。
卓枫的话,对她不是没有影响的。作为“假小鲜”,听到父母的死因后,她情感上并没有太多的不快。可是生理上,尤其是心脏的位置,会一阵阵的刺疼。
代替诸小鲜活下去,那也得替她尽没完成的孝道。凭着直觉,小鲜相信卓枫不是个乱造是非的人。诸时军身上的罪,还有他的刑期,会是老人身上最沉重的枷锁。
每个月往返贵阳警察局的问讯,回来后,诸时军都是默不作声地坐在了门口,遥望着东北方。就像是一只等待北飞的候鸟。
北京在哪里,小鲜是知道的。
诸时军人在西南,可心还是留在那个北方最热闹的城市的。
在给小鲜讲解祖国河山时,他会拿出地图,教她认识中国的首都。
而记忆中,“小鲜”关于北京的记忆很少,可能是因为那时候的“诸小鲜”还太小了的缘故。
还没进家门,小鲜打远就看到了屋里摆着那张八仙桌已经被搬了出来。几盘凉菜已经摆在了桌上。夏天屋里闷热,莲嫂时常将晚饭摆在屋外,吃着饭,吹着风,那才惬意。
厨房里的事,诸时军帮不上忙,就去屋后挑了个大西瓜,准备早点浸进井里,冰好了,晚上好招待客人。
小鲜走到了屋后,看着侧着身挑选着西瓜的诸时军,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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