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5章 衍圣公,可知两脚羊?
“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也”,如果把这句话放在所在的篇目《论语·八佾》来看,因为讲的都是鲁国权臣如何专权无上,礼崩乐坏,所以这句话的字面意思更多的像是在说夷狄还有君权,不像诸夏已经没有了。
但是《论语》更多的是一份孔子的弟子记录下来的孔子语录,其中很多话根本就不能单独拿出来解读。
比如光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这一句话,就能有“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等三种断句方法,自然也就能解释出三种不同的意思。
可是再想想孔子讲究的是什么?
是有教无类!
所以,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原本的意思应该是民可使,之,不可使,使知之。也就是说,如果百姓能够认同理解朝廷要做的事情,那该怎么干就怎么干;如果百姓不能认同理解,就该告诉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儿干,让他们能够理解。
这句“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也”自然也是一样,再结合《春秋》里面所说的夷狄而华夏者,则华夏之;华夏而夷狄者,则夷狄之的理念,自然也就不难理解。
孔夫子的本意,大概就是那些蛮子们身处偏远没受礼义教化的地方,虽然有君主统治他们,但是他们没受过礼仪教化,干什么事情肯定都是乱七八糟的,还特么不如中原没有君主统治呢——因为中原受礼义教化了,老百姓会自觉遵守礼义,即使没有君主统治,社会也会比较安定。
简单点儿说,就是孔夫子觉得除了诸夏,剩下的都是蛮夷——蛮夷还特么能算人的?他们懂个鸡儿的礼乐!
听到赵桓的问话之后,孔端友的额头上就不自觉的冒出了冷汗。
无论孔端友有没有骨头,但是该有的学问却还是有的。连赵桓都能明白的问师,孔端友身为孔子的后人,自然不可能不明白。
可是正因为太明白这个问题了,所以孔端友才会感觉到害怕——
何蓟拿到自己跟前的那份劝进表跟降书虽然是伪造的,而且里面的用词造句也不是自己原本写的那份劝进表跟降书里面的内容,但是不管怎么说,两者之间的意思却是大差不离的。
结合这一点来看,官家为什么会考校自己这个问题,用意自然就显而易见了——官家跟你孔家的老祖宗一样拿金虏当夷狄,你特么身为孔圣后人却给蛮夷写降书和劝进表,你安的什么心?你把你老祖宗放在哪儿了?
然而还不等孔端友站起身来请罪,赵桓却又笑着摆了摆手,说道:“这第二个问题么,便是朕有些好厅,衍圣公如何看待以德抱怨这句话?”
孔端友身为孔子后人,如何不知道这个出自《论语·宪问》的成语?虽然平时都说甚么以德报怨,但是孔兴燮却是清楚地知道这句话的完整版本:“或曰:‘以德报怨,何如?’子曰:'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简单来说,就是你对我好,我也该对你好,你要是打了我一巴掌,我就该打你两巴掌顺便再踹你两脚。
只是任由孔端友如何心思电转,却又不得不回答赵桓的问话,当下也只能老老实实的答道:“回官家,以德报怨,乃是出自宪问,子曰,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赵桓笑了笑,又接着问道:“那么,以怨报德呢?又当如何?”
到了此时,孔端友早已是冷汗淋漓,虽然还未出二月,天气颇有些寒意,孔端友却是觉得身上的衣服都被冷汗打湿,粘乎乎的甚是难受。
万不得已之下,孔端友也只能硬着头皮答道:“回官家,以怨报德,乃是出自《国语·周语》,以怨报德,不仁。”
赵桓嗯了一声,又接着问道:“好。朕还有一个问题,乃是跟上面的问题相关的,望衍圣公能有所教朕。”
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再结合赵桓问的第一个问题,孔端友只觉整个人如坠冰窟,偏又身上因为刚刚出了一身冷汗,现在只感觉黏黏糊糊的分外难受——只怕接下来便是图穷匕现了吧?
虽然,倘若不是怕君前失礼,只怕此时的孔兴燮早已吓得失禁。
赵桓对孔端友身体仍然端坐,双股却是颇有颤意的别扭模样视若未见,又尽饮一杯酒之后却又死死的盯着孔端友问道:“衍圣公,可知两脚羊?”
听到两脚羊这三个字,孔端友却是再也没办法保持镇定,整个人连凳子都一起跌倒,双腿间也慢慢的洇湿了一大片,继而又传出一股子尿臊味儿。
孔端友恨极了庄绰那个王八蛋——
你说你好好的当你的官不行?你特么写什么《鸡肋编》?你写书也就算了,你特么怎么就非得挑五胡乱华那段时间的历史写?难道就是为了用大宋的繁荣去对比那段时间的黑暗,好证明当今官家的英明神武?
行,你特么写那段历史也就写了,你特么吹捧当今官家也就吹了,可是你特么为什么要在那段历史里面发明出两脚羊这个词!
“老瘦男子廋词谓之‘饶把火’,妇人少艾者,名为‘不羡羊’,小儿呼为‘和骨烂’,又通目为‘两脚羊’。”
两脚羊这个词,再结合官家前面问的那两个问题……
然而就在孔端友心里胡乱琢磨的时候,赵桓却哈哈狂笑两声,直接将手里的杯子掷于地下,手指着孔端友道:“来,你来告诉朕,‘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这句话又该做何解释?”
听到赵桓的问题,孔端友也越发肯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
然而自己现在肚子里油水不足又手无寸铁,官家身边却又有好些个皇城司的鹰犬,而且官家曾御驾亲征,连战连捷,筑京观无数,天下谁人不知当今官家有一身好武艺?纵然自己想放手一搏,只怕除了一死,再无其他下场。
只怕唯有衍圣公的身份能救自己一命了?
念及此处,孔端友当下便颤声回答赵桓的问题:“回官家,先祖之意,乃是称赞管子辅佐了齐桓公,护卫了大周王室。若非管子,只怕当时的大周王朝要遍地腥膻,神州陆沉了。”
赵桓唔了一声,说道:“不错。由此可见,孔圣人乃是对华夷之辨颇为看重,朕没有说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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