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番外姜荔
今日是十五, 照例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秦美人早早的起来，穿了件浅蓝色的衣裳，没有什么名贵的珠钗撑场面, 便取了巧，摘了几朵桃花戴在发髻上, 倒是也显得十分的温婉和客人。
秦美人的贴身宫女小兰看见她的花，笑着道：“美人真是人比花娇。”
秦美人笑了笑, “年纪大了，可不敢说这句话。”
小兰：“美人不大, 才二十三岁罢了, 怎么就能说大？”
但是这句话说完之后, 她又有些后悔，觉得自己的嘴巴真是欠，怎么就顺着说年纪了。
要说秦美人的年岁大, 肯定是不大的，只是秦美人进宫三年，如今也没有恩典, 没有入圣心, 这么多年了, 依旧是个美人，按照她的前辈们——其他众多美人来看，她这辈子估摸着也到头了。
而且, 这几日是选秀的日子，宫里依旧会进一些新的美人。
没错，依旧是美人，进宫的时候，直接封美人, 若是没有恩宠，便如同陛下还是三皇子时就伺候他的妃嫔一般，依旧是美人。
且这些美人之中，有两个是姓秦的。小兰很是烦，“可千万别来咱们这里住。”
秦美人哭笑不得，无奈道：“因着苏贵妃娘娘，皇后娘娘还算是照顾我，应当不会叫人进来住。”
秦美人当初刚进宫的时候被当年的淑妃欺负，被苏贵妃所救，后来便一直跟着苏贵妃娘娘，苏贵妃娘娘故去之后，没有谥号，除了在宫里面办了一场丧事，什么都没有留下，于是大家背地里依旧叫她苏贵妃娘娘。
以前秦美人被苏贵妃娘娘护着的时候，很多人都忌惮一二，如今陛下对苏贵妃娘娘明显不喜，只要有人提起，便要被罚，于是秦美人也不敢去他面前讨嫌，只避着，这一避嫌，便避了两年。
这两年，秦美人在宫里隐了起来，便也被人瞧不上，只有皇后多多照拂，日子还算过的去。
小兰想到这个也安心了些，她笑着道：“奴婢也是烦，若是住进来了，以后出门说咱们是哪个宫的，估摸着要解释好几句话。”
如今宫里要是碰见姓氏一般的美人，都要按年龄排一排，比如秦美人，也就是她们自己宫里单知道她是这个秦美人，去了外面，还得跟人说：砌筑居的秦美人。
因为秦这个姓氏一点也不特殊，宫里足足有五个，别的美人姓氏特殊些，最多能碰上一个俩个，便叫大某美人，小某美人的区别开了，五个秦美人，也分不出大小了，索性按照宫殿的住所叫。
有一回，同一个秦姓的两个美人住了一个宫殿的东西两殿，还要分一个某某宫西殿秦美人，右殿秦美人，实在是不好记。
小兰想到这个就头疼，道：“咱们要是再来两个秦美人，您便是砌筑居主殿秦美人了。”
秦美人就哈哈了两声，“不会的。”
但谁知道小兰一语成谶。去长乐宫里面请安，谁知皇后娘娘有事，叫了回，便反身从那里回来，见两个新美人带着两个小宫女进来了。
大的介绍自己，“妾身秦氏，今年十六岁，名蝉方。”
小的介绍自己，“妾身秦氏，今年也是十六岁，元月的，名蕊。”
秦美人：“……”
她连忙打听怎么回事，带两个美人来的太监是皇后宫里面的，笑眯眯的道：“这是陛下亲赐的。”
秦美人：“……”
她艰难开口，“陛下怎么……”
平日里不是皇后娘娘赐住宫殿吗？
大太监知道秦美人跟皇后的关系，也愿意卖个好，偏走了几步，小声的道：“今日早间，皇后娘娘中途有事，桌子上面正好放着宫殿的名册，陛下看了眼，便道皇后娘娘每日里做这些事情实属浪费时间，将姓氏一般的给同姓的美人带，不正好吗？”
大太监：“大约意思是同姓五百年前是一家，好好照顾着就好。”
秦美人：“……”
她真是无语。
陛下这些年，随心所欲的毛病越来越严重了。
秦美人还能怎么着，只能是笑笑，让小兰帮着打理她们的行礼。两个小秦美人修整好了，晚间携手过来给她请安，秦美人笑笑，“只我年长你们一些，住着主殿罢了，都是品级一样的美人，两位妹妹不用约束。”
于是住着西边的秦美人道：“不敢，不敢。”
住在东边的秦美人道：“姐姐抬举我们了。”
两人说着不一样的话，但秦美人却越看她们越熟悉，后来等她们一走，倒是想起来了。以前苏贵妃娘娘也是这般轻轻浅浅的说话，不怎么笑，只静静的坐在一边绣花，作画，看书。
这两个小秦美人倒是学的有几分相似，但是画皮难画骨，秦美人摇摇头，她们两个根本没有学到苏贵妃娘娘的脾性和风骨。
秦美人想起苏贵妃娘娘，不由得一阵想念。苏贵妃娘娘对她是真好。当年，她一个人到京都，再被选进了皇宫，出身又低，父亲一个小官，没有给她多少银子打点，便明里暗里被人欺负，还被当年的淑妃盯上，真是苦不堪言。
是苏贵妃娘娘帮了她，带着她在身边，所以才没人敢欺负她。秦美人抹抹眼泪，心中有些酸涩。
小时候，她阿娘总跟她说，好人死的早，她以前总不相信，如今算是信了。
小兰进来的时候，便见着她这般模样，便瞬间明白她这是又想起苏贵妃娘娘了，小声的劝解道：“主子，逝者已逝，您千万别苦了自己。”
秦美人叹气，坐下来，拿着锤子锤腿，叹息道：“这宫里人人都想做苏贵妃娘娘，可谁又能成为她呢？”
秦美人忍不住道：“最初的时候，我也想成为她，后来便不想了，被陛下宠爱什么的，还不如跟着皇后娘娘和苏贵妃娘娘。”
“陛下那个人——从不知道什么是爱，何来宠爱之说，今日见着你好，便给你几分颜面，明日见着你不好，便舍弃了不见，这几年，这般的例子还少么？”
小兰轻轻的接过小木棒槌，帮她捶腿，道：“可如同娘娘这般想的人可不多，只您自己想明白了，便好。”
秦美人自然想的明白，她反正不用什么帝王宠爱，她想要的是皇后娘娘的信任。于是让小兰拿出针线，道：“皇后娘娘的千秋快要到了，我准备给她做一套衣裳，百寿模样的，你觉得怎么样？”
小兰点头，“是个好意头，美人觉得好便好。”
于是秦美人忙着给皇后娘娘做衣裳，东西两边的美人几次上门跟她说话，想要套出一些苏贵妃娘娘或者陛下皇后的话，都被她搪塞过去了，道：“只娘娘千秋，我尚且忙着，等忙完之后，再跟两位妹妹说说话。”
两个小美人自然是客客气气的走了，但是私下怎么所她，秦美人想也想的到。这两个美人，就光有意无意模样苏贵妃娘娘，便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第二日去了皇后娘娘那里，没忍住小声的说了一遍，便听皇后娘娘一笑，“别理她们，蹦跶的多，死的快。”
秦美人便回道：“本不想理，只是一个宫殿里面住着，她们总忘我那里去。”
皇后娘娘笑的更大声了，道：“小初啊，你算是学出来了，如今还知道怎么偷着告状了。”
秦美人颇为不好意思，“也没有告状，只觉得不好，便跟您说说，如今，嫔妾也没有别的人可以说说这些话。”
以前这些话，秦美人都是跟苏贵妃娘娘说。她们之间没有什么太多的秘密。当年苏贵妃娘娘被关起来的时候，秦美人差点就要冒死闯进安乐宫去，还是皇后娘娘把她拦了下来。
秦美人也因为这个，才被皇后娘娘所照拂。她想着想着就叹气，“没曾想，竟然两年了。”
姜荔手一顿，也恍惚道：“日子可过的真快呀，一眨眼，竟然过了两年，也不知道……”
也不知道，弯弯过的好不好。她只在到了莫州之后，来过一封信，信倒是很厚，足足写了二十多页纸。
里面说了她在路上的见闻以及所看见奇奇怪怪的风景，还有一些跟京都和江南都不一样的风俗习惯。
只是这一封信之后，就再也没有来信了。姜荔其实也没明白，她住在皇宫里面，多有不便，她来信会引起“别人”的关注，万一有了变故，引火烧身。
刚开始她们说的是把信寄到京都给阿霜，可谁知，没过多久，阿霜跟着刕晴牙去了云州。
云州不适合养伤，弯弯是不可能去，但是云州天高地远，弯弯的信，也就肆无惮忌的时常送过去。
这让姜荔羡慕不已。有时候她也羡慕她们两个人能这般的无拘无束，可有时候想想，自己也还算好，在后宫里，她至少有了自己想要的权力和以后。
刚想到这里，她的以后就走了过来，太子齐盛如今十岁，又长高了很多，不过那张脸依旧是瘫着，朝臣都不敢轻易惹他，因为这几年，他的嘴巴越来越毒，已经跟他的父皇一般，且还有青出于蓝胜于蓝的趋势。
齐盛这是照例过来请安，秦美人起身给他行礼，齐盛很有气势的摆摆手，看向皇后，道：“阿娘，初子龚马上就要去云州，儿子也想跟着去。”
姜荔认真的道：“你要是不怕死你就去，怕死就算了。”
齐盛哦了一声，“那儿子还是怕死的，这便不去了吧。”
秦美人：“……”
其实这种程度的对话经常出现在这对母子之间，秦美人已经听习惯了，但每回听见，还是会忍不住别扭。
可能是别的男人都会表现出一副顶天立地的模样，唯独太子殿下，将贪生怕死写在了瘫痪一般的脑门上。
凡是危险的地方不去。
听闻这是太子殿下之前被人刺杀过，所以留下的阴影——这是宫中以及外面盛传的话。但是，秦美人不是别人，她也曾经听皇后娘娘吐槽过，当年太子殿下被人刺杀，如今的云州镇边大将军刕晴牙正好在旁边，及时救下了他，而太子殿下也不如传闻中那班受到了惊吓，而是一点也没有惊慌，只兴奋的觉得刺激。
实在跟别的孩子不一样。
她摇摇头，等太子殿下走了之后，道：“您真是明白他的心思，每次都是一句话就将太子殿下逼了回去。”
姜荔就道：“他这种人，跟他父皇一般，又想寻求刺激和新鲜，又不想有任何威胁，当有危险的时候，肯定是不要刺激了。”
！
秦美人不是很懂，但这话说的是陛下，她也不敢胡乱说话，只道：“娘娘，嫔妾也先回去了。”
姜荔便让阿婵送她出去。秦美人在门口跟阿婵道：“你的手如今可好些了？”
阿婵多谢她，“好多了，如今春日里，并不会疼。”
秦美人就放心多了。阿婵原先是苏贵妃娘娘的宫女，苏贵妃娘娘去世之后，阿婵便被分配给了别的娘娘。
只别人看她是苏贵妃娘娘身前伺候的人，总欺负她，有一回被她看见了，便去求了皇后娘娘，想要把阿婵给自己。
结果皇后娘娘直接让她在长乐宫里面当差，近身伺候着。
只是当初在别的地方被欺负的惨，手被人用冰块冻过，所以冬日里总是疼。
两人别过，秦美人一路往自己的宫殿里面走去，小兰就小声的道：“每回想到阿婵姐姐的手，奴婢就觉得自己真是幸运，难伺候主子您。”
秦美人拍拍她的手，“阿婵被人欺负成那个样子，也是因为苏贵妃娘娘实在是太扎眼了。你出去不被人欺负，那是因为你主子我无关紧要。”
正说着话，就碰见前头走来了柏君宫的宁美人。宁美人生的十分恬静，如果非要让秦美人描述一下的话，她的眼睛跟苏贵妃娘娘非常像。
宁美人最近春风得意，眼睛里面全是风情，见了秦美人，便笑着站在那边，等着秦美人过去行礼。
虽然一句话都没有说，但是秦美人知道她是这个意思。她笑笑，直接走了过去，擦肩而过，根本没有任何停留。
宁美人脸上有些挂不住，她如今正是得宠的时候，已经连正好几日侍寝了，宫里的头一份，宁每人觉得自己应该要升位份了。
这般的自己，自然是不用给秦美人行礼的，毕竟谁都知道，秦美人不要脸巴结上了皇后娘娘，可是，皇后娘娘什么都没有给她，权利没有，更加没有在陛下面前提起过她。
而且，谁都知道，秦美人以前巴结的是苏贵妃，而苏贵妃在临死之前惹怒了陛下，两年来一直都不能提，秦美人以前跟着苏贵妃在陛下面前露过脸，皇后娘娘自然也不敢在陛下面前提她。
宁美人觉得自己对秦美人根本不用客气，但就是再嚣张，也要顾及着她背后的皇后娘娘。于是只冷笑着上前，叫住秦美人，道了一句，“如今姐姐一个宫殿住着三个秦美人，妹妹倒是不知道如何称呼姐姐你了。”
秦美人笑笑，“不论如何称呼，妹妹心中明白我是谁就行。妹妹今日要去哪里？如今停在这里跟我说话，可耽误妹妹的功夫？”
宁美人被提起这个，脸有些僵硬，她觉得自己是陛下心中特殊的那一个，今日做了一份糕点去给陛下，谁知道人在承恩殿外，便被小太监拦了下来。
她不敢闹，所以火气大，如今又被秦美人有意无意的提起来，心里自然十分恼怒。等到晚上又是她去侍寝的时候，不免想吹一吹枕头风。
等陛下停下来，准备睡觉的时候，她提道：“陛下，今日嫔妾受了好大的委屈。”
齐礼正昏昏欲睡，闻言只轻轻地嗯了一声，并没有说话。
宁美人便挪了挪，凑近齐礼，小声的道：“今日，嫔妾遇见秦美人，她嘲讽嫔妾身份地位，只是一个美人。”
齐礼见多了这种计量，倒是清醒了一些，好笑的道了一句，“她也没有说错，你确实只是一个美人，身份低微。”
秦美人：“……”
她僵硬了一下，着实没有想到，齐礼竟然会这么说。这些天的温存好像不存在一样，让她心中十分委屈。
宁美人眼泪汪汪，“陛下，您怎么这样说嫔妾，嫔妾都被人欺负了。”
齐礼便觉得有些厌烦，正想让她换一间屋子睡，就听她道了一句，“那个秦美人，之前还巴结着苏贵妃娘娘，如今又转头巴结上了皇后娘娘，是个趋炎附势之人，嫔妾一点也不喜欢她。”
谁知道话声刚落，就见齐礼冷冷的说了一句：“出去。”
宁美人不可置信，“陛下，陛下！”
齐礼：“别让朕再说第二遍。”
那神色冷的吓人，宁美人连忙慌张的下床，：“是，是，嫔妾这就走。”
她恨自己竟然说出了那个名字，但是无论第二天她怎么想办法去见陛下，都被拒之门外，甚至还被大太监警告，宁美人不敢再去了。
于是突然之间，备受皇帝喜爱的宁美人失宠，依旧是个美人，陛下转眼之间又宠幸起一个刚进宫的唐美人。
这般的雷霆变换，让住在砌筑居的两个小秦美人瞬间有一些慌张起来。大家来宫里，也不是为了混口饭吃，而是想着要为家里带去利益，光宗耀祖，也让自己在宫里面活的更好。
怀着美好的憧憬来，期待着自己能成为特殊的那一个人，成为下一个没有被陛下讨厌之前的苏贵妃，可是一瞬间，只不过一个美人失宠的消息，就可以让她们惊慌。
两个小秦美人也不四处打探了，也不来套秦美人的话，只老实的等着陛下的召见。
秦美人觉得好笑，但人么，就是这样的。
她日复一日的做着自己的针线，闲了的时候去跟皇后娘娘说话，日子过得清闲自在。
她有时候觉得，自己这样，也挺好的。不用争，不用抢，只跟着皇后娘娘走。
秦美人坐在窗户边，手里拿着针线，一点点的绣了好几件婴儿的衣裳，请皇后娘娘帮她给女婴堂。
“也是尽一尽心罢了。”
她住在宫里面，见过的事情多，功德还是要修的，多多积德行善，下辈子也好投个好胎。
小兰就笑，“美人，怎么就想下辈子了。”
秦美人笑笑，打开窗户，外面的桃树叶子落了满地，已经不见春日里的鲜嫩的花蕊。
春光易逝，这已经是她第八年见到桃树开，桃花落了。
岁月不饶人，在这深宫里面，只能期待下辈子。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老规矩二更。感谢在2021-10-23 23:57:07~2021-10-24 21:07: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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