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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六章 肺腑之言


  萧靖要去的并不是夏家的大宅,而是他上次去过的那座别院。

  这次,夏家把姿态放得很低,不仅派来了最舒适豪华的马车,还让夏管家亲自上门来请人。照理说,身为名门的夏氏要请一个白丁聊天,随便找个小厮过去招呼一声就是了,完全不用如此郑重其事。

  问题是,人家找他过去干嘛?

  话题必然和夏晗雪有关,这是毫无疑问的。要不,谁没事能想到他!

  萧靖决定不再瞎琢磨了。反正到了就会知道,又何必费那个心思?

  没过多久,车子停在了别院的门前。夏管家一路把他领到了厅堂,倒是没看夏鸿瀚出来迎接。

  直到萧靖迈步进了屋子,夏鸿瀚才站起来很是勉强的笑了笑。

  他身上固然有些久居高位的威势。可是,在萧靖的眼中,此刻的他也不过是一个为女儿的事愁得有些不修边幅的普通父亲而已。

  旨意已经下来了,夏鸿瀚暂时不用上朝,只需专心准备女儿远嫁的事。其实,他就算上朝了也没什么用处,反正就是根戳在那里的柱子,换了谁都一样。

  萧靖异常认真地行礼道:“草民萧靖,见过夏侍郎。”

  他曾经在脑海里无数次幻想过“未来女婿见丈人”的场景:

  身边是娇羞无限的夏晗雪,面前是严厉挑剔的夏鸿瀚。当爹的严格地审查着他,当女儿的却百般回护着未来的夫君,让爹发出了“女大不中留”的感慨。一切商定,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坐在一起吃顿火锅,席间他与夏晗雪郎情妾意地眉来眼去,浓情蜜意羡煞旁人……

  可惜,美好的幻想往往与现实有很大的距离。

  夏鸿瀚叹道:“今天找你来是私事,并非公事,你不用这般称呼我。”

  萧靖会意,忙改口道:“夏伯父。”

  夏鸿瀚“嗯”了一声,道:“贤侄不必多礼。虽然你不认识我,我却知道不少你的事。坐吧。”

  待萧靖坐下了,他又开门见山地道:“你是聪明人,我也不和你打哑谜了。雪儿要去北胡和亲的事想必你已听说,不知你有什么看法?”

  萧靖深吸了口气,正色道:“和亲,历来就是万般无奈时才会用到的手段。若送个女子出去真能于国家危难之际为朝廷换得一丝喘息之机,为天下苍生寻到一条活路,那也不失为可行的方法。”

  夏鸿瀚的脸色变了。他刚要开口,萧靖又道:“但,大瑞朝如今被逼到这个地步了么?远远没有!朝廷虽然无力与北胡决战,想要自保却绰绰有余。至于钱粮……只要胡人不倾巢而出,光凭边军便足以应付。听闻朝廷的钱粮确实不足,可如果只是支撑一两个月的边关战事,东挪西借着过几天苦日子,应该还能凑合下去。

  说到底,还是朝堂上的诸公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国库为什么没钱?呵!他们自家的重楼飞阁、亭台水榭该建还是要建的,那些声色犬马、一掷万金的勾当也一切照旧……反正送走的不是自己的闺女,他们又有什么可犹豫的?这缓兵之计,是稳赚不赔呢!”

  稍稍顿了顿,萧靖哂笑道:“是,萧某不懂兵马钱粮,算不清这笔账到底如何。国库空虚,我也能体谅朝廷的难处,稳住北胡人绝对是天下大义之所在。或许,上面的话只是意气之言。不过,我想问的是:和亲真的就能让北胡人不再犯境了么?”

  他激动得站起身冷笑道:“元初五年,也就是三十七年前。北胡派人到京城谈及和亲,先帝和满朝文武商议后,忍痛送了正当妙龄的先帝次女长乐公主去北胡。本以为天下就此至少能安享二十年的太平,谁知长乐公主到北胡还不足一个月,便被她的胡人夫君凌虐致死,连遗体都要被北胡兵士羞辱!她尸骨未寒,北胡人便又一次大举南下,许多州县因为放松了戒备而惨遭屠戮。

  朝廷为了挽回颜面,不得不大动兵戈。双方鏖战两年之久却谁也奈何不了谁,到最后也只能和气收场。

  结果呢?

  民生疲敝、百业凋零!母失其子妻丧其夫,凡十里之乡,自东至西皆闻哭声!

  试问,这就是和亲的用处么?据萧某所知,我朝立国以来共有三次和亲,长乐公主用生命和尊严换来的这不到一个月已经是这三次里效果最好的一次了!

  为什么朝堂上的人总是不长记性,就那么喜欢好了伤疤忘了疼?把夏小姐送去就能换来和平?绝无一分一毫的可能!

  北胡人狼子野心,岂会满足于区区一位公主?说是‘和亲’,这跟把羊送到狼群里又有什么分别?

  嘿,在他们的眼中,我大瑞朝钟毓灵秀、万中选一的女子,或许连陪嫁过去的厚重嫁妆都不如!”

  心情激荡的萧靖早已忘了这是在夏府。他伸手用力拍了下桌子,毅然道:“大瑞乃是堂堂的中原上国,岂能把国家的安危寄托在一个柔弱女子的肩头?如此委曲求全又偏偏求不来和平,这不是留下万世的笑柄供人耻笑么?

  偏偏这样一个国家,还自诩四夷慑服、百灵来朝,真是让人啼笑皆非。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还能奢谈什么?如果女人牺牲幸福乃至生命就是为了让脑满肠肥的男人过得高枕无忧,那要我们男人到底是做什么用的?天下男儿都是酒囊饭袋么!”

  眼里闪着一团火焰的萧靖一字一句地道:“夏小姐她……绝对不能嫁到北胡去!”

  夏鸿瀚满意地点了点头,神色中颇有几分赞赏之意。

  久闻萧靖这人年纪轻轻却老成持重,没想到还是有一番真性情的。

  萧靖坐回了原处。稍稍缓和了一下,他又满怀歉意地离座行了个礼,道:“小子狂悖无状,还请伯父勿怪。”

  哪里是狂悖无状那么简单?他刚才说的话就是在指摘朝廷,若换个“认真负责”的官员,只怕早就把他绑去有司问罪了。

  可是,萧靖知道:夏鸿瀚和他是一条战线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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