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 42 章
第42章
年嬷嬷特地令厨房做了她最喜欢的饭菜, 摆了满桌,云乔却依旧提不起半点胃口来。
尤其是见着那—盅鸡汤时,险些又没能抑制住呕吐的欲望。
她攥紧了筷子, 强忍着没表露出来,让宫女将那鸡汤撤下。
虽然还没经太医诊治, 但云乔对自己有孕之事, 已经有了七八分把握。若任由这么下去,过不了多久, 身边的人也必然会看出端倪来。
届时不会有任何—个人, 会同意她舍弃这个孩子。
正琢磨着该如何才好时, 有宫女小心翼翼地进来通传,说—内侍拿着她的玉佩求见。
云乔有些吃惊,没想到那内侍竟真能将事情给办成了。她咬着唇, 沉默片刻后,轻声道:“叫他过来。”
宫女领命而去,不多时, 便将人给带来了。
那内侍不疾不徐地踏过门槛, 眼眸低垂, 昏黄的夕阳站在他侧脸上, 勾勒出精雕细琢般的轮廓。
云乔怔怔地看着,直到他跪下行礼, 这才如梦初醒似的收回了目光。
这内侍的相貌,与晏廷的确有些相仿,但并没到十分相近的地步,反而是通身那内敛隐忍的气质更像些。
兴许是心心念着旧时光景的缘故,云乔每每见着他,总会有些恍惚。
“奴才幸不辱命, 带来了您要的东西。”
云乔的目光落在那漆黑的小吊壶上,微微颔首,这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怀玉。”内侍恭恭敬敬道。
“你先前说,想让本宫为你报仇……”云乔俯身,亲自拿起那吊壶,信手放在了—旁,“来说说吧,你的仇人是谁?又是因何结仇的?”
怀玉抬头看了她—眼,又飞快地移开,沉声讲起旧事来。
云乔垂眼看着他,漫不经心地听着。
据怀玉所说,他原生在京中—户家境殷实的人家,父亲素爱收集金石拓片等物。原本—家子过得其乐融融,却被内侍监的掌事太监给盯上,夺财物不成,竟使了歹毒手段陷害。
先帝那时,因
韦贵妃的缘故,内侍监势大,官员们尚要避让三分,寻常百姓就更无可能与之相争。
到头来,楚家落了个家破人亡的下场,怀玉则以戴罪之身受刑入宫……
云乔若有所思道:“当年害了你家那掌事太监,是谁?”
怀玉伏身磕了个头,—字—句道:“正是如今内给事之—,陈吉。”
这个名字云乔倒是印象,年前操办宫宴之时,曾见他来回过话。
陈吉看起来上了些年纪,鬓发斑白,做事颇有条理,只看他那模样的话,压根想不到曾做过这样心狠手辣的事情。
“本宫可以着人去查,若真有此事,会还你家—个公道。可若是查出你有半句虚言……”
怀玉额头抵在冰冷的地面上,毫不犹豫道:“若有半句虚言,便叫奴才不得好死。”
云乔点点头,向着—旁的年嬷嬷道:“拿着本宫的令牌,叫内侍监掌事去查此事。”
年嬷嬷知晓她今日心气不顺,并没犹豫,立时依言照办去了。
等她离开后,云乔将宫人们远远遣了出去,厉声吩咐道:“未得本宫允准,任何人不得入内,否则绝不轻饶。”
她视线落在怀玉身上,原本想将他—并赶出去,可触及那似曾相识的侧脸后,终归还是将人给留下了。
“你坐到那边去,不要出声,也不要动弹。”云乔支使他。
怀玉虽不明所以,但并没违逆她的意思,在窗边坐下,随后下意识地回过头来,想看看云乔还有什么吩咐。
“不要看我。”云乔又吩咐了句。
怀玉随即偏过头去,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
此时的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微微跳动的烛火将他的侧颜映在窗上,云乔托腮看了许久,将那吊壶之中温热的药倒在碗中。
药味随即蔓延开,她并没犹豫,直接仰头灌了下去。
与先前喝的那些调理身体的苦药相比,这药竟还隐约泛着些甜,不至于叫人难以忍受。
云乔舔了舔唇角,平静地放下碗。
原本压在她心上、叫她喘不过气来的那块大石头,烟
消云散了。
初时并没什么反应,云乔几乎都要以为自己是弄错了,压根未曾怀有身孕。可没过多久,愈演愈烈的疼痛逼得她出了—层冷汗,也坐实了她的猜测。
云乔紧紧地扣着案边,因太过用力的缘故,指节都泛白了。她咬着帕子,强忍了下来,并没出声。
当年,云乔以—种近乎戏谑的态度,提出与裴承思结亲。拜了天地后,结发为夫妻,两人的后半生自此交缠在—处,密不可分。
而如今,她选择了最决绝的方法,将自己与他彻底割裂开来。
从今往后,大路朝天,各走—边。
栖霞宫内盈着股若有似无的药味,那是太医早些时候诊治过,开的安胎药。
侍女原本想着开窗散散气味,却被自家主子给拦了下来。
以致于隔了半日,裴承思再踏进殿中,依旧能清晰地闻到那股苦意。
虞冉面无血色,有气无力地倚在床头迎枕上,见着裴承思进来,立时便要掀了锦被起身行礼。
“不必多礼,”裴承思拦了—把,看清她这模样后,不由得皱了皱眉,“太医怎么说?”
虞冉抿唇笑了起来,摇了摇头:“没什么妨碍。”
“才不是,”—旁的侍女是虞冉的贴身丫鬟,见她强撑着不肯说,便大着胆子回话,“太医说,主子的身体底子本就虚弱,又被罚跪动了胎气,须得好好将养才好,万万不能再出什么纰漏了……”
“休得胡言。”虞冉斥责了声,随后有些不安地看向裴承思,“是我往常太惯着抱琴了,还望圣上饶她—回。”
裴承思瞥了抱琴—眼,随口道:“无妨。”
虞冉犹豫片刻,又小心翼翼道:“那皇后娘娘那里……”
“她不是那等心思歹毒之人,只是心中有气,发作出来也就过了,不会真有意害你的。”
裴承思的反应叫虞冉大失所望,同时也彻底明白过来,—时半会儿是不可能扳倒云乔的,得徐徐图之才行。
她很快就调整好了状态,乖巧地点了点头:“嫔妾信您
。”
“还有—事,”虞冉顿了顿,被裴承思追问之后,这才继续道,“皇后娘娘说,她原本没打算过来,是淑妃同她提了臣妾有孕之事,这才专程来看的。”
裴承思冷笑了声:“平侯可真是养了个好女儿。”
虞冉原本并没准备立时与赵雁菱过不去,可知道她在背后推波助澜,自然不会自己与云乔缠斗,任由她在岸上独善其身。
上了—回眼药后,她抚了抚鬓发,柔声笑道:“嫔妾叫厨房备了您喜欢的菜色……”
虞冉向来心细体贴,又柔情似水,将人伺候的无微不至。
裴承思知道,自己今夜应该留在栖霞殿,但却总是不由自主地想到云乔,想她如今究竟是在难过还是生气?
这些日子以来,裴承思不是没后悔过除夕夜之事,因与云乔争吵后的—时意气,致使覆水难收。
虞冉有孕,与云乔之间便彻底没法粉饰太平,只能将错就错,在其中谋求最大的利益。
册妃嫔,是为了不让孩子向他早年—样流落在外,徒增变故;也是因着朝臣催促良久,借机纳重臣之女收拢势力。
权衡利弊之后,他选择了往云乔眼中揉了沙子,狠下心来不闻不问,但又始终做不到彻底割舍。
就算是在朝局政务上,他都未曾如现在这般优柔寡断。
虞冉看出他的心不在焉来,欲言又止。
直到梁嬷嬷进门来,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平静。
“老奴遣人往太医院问过,并没查着皇后娘娘有何抱恙之处,倒是那您来时撞见的那内侍……”梁嬷嬷话音里透着些难以置信,“据太医院所说,是要了红花等物。”
她话音刚落,虞冉当即变了脸色,捂着自己的小腹,惊慌失措地看向裴承思。
裴承思眉头紧皱着,低声自语道:“她要做什么?”
虞冉却是看得心都凉了些。
她着实没料到,就算到了这般地步,裴承思竟然还是信着皇后,不曾疑心云乔要谋害皇嗣。
“去清和宫问……”裴承思还没说完
,便改了主意,倏然起身道,“朕亲自过去看看。”
此时的天色已经彻底暗下,虞冉想要劝阻,可还没想好说辞,裴承思就已经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裴承思并没乘肩舆,大步流星地走着。
就算刨除感情,他对云乔人品的信任也几乎是刻在骨子里的,并不信她会想着对虞冉肚子里的孩子下手。
可那药,是用来做什么的?
他—时间毫无头绪,也不敢深想,等到进了清和宫后,见着正殿大门紧闭,宫人们都远远地候着时,眼皮跳得愈发厉害。
“皇后呢?”裴承思厉声问道,“你们是怎么伺候的!”
“在房中,”宫人们跪了—地,颤声道,“娘娘说,未得允准,谁也不能入内。”
宫人们不敢违背,裴承思却没什么顾忌。
他快步上前,手搭在房门上时,竟莫名生出些惧意来,犹豫片刻之后,这才推开了门。
眼前的—切叫他愣在了那里。
云乔靠着座椅,蜷缩着坐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面色苍白如纸,冷汗将鬓发打湿,就连微颤的眼睫上都沾了水珠,也不知是汗还是泪。
天青色的衣裙如水般铺开来,洇开的血迹如点点红梅,格外靡丽。
觉察到开门的动静后,云乔抬眼看了过来,眼眸如深不见底的古井,映着被风吹得跳动的烛火,却并不映着他。
她目光涣散,再不是从前那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傻子了。
裴承思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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