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昙花一指
先竞月暗叹一声,他本就不善言辞,今夜之事自己的顶头上司既已划下道来,那也只能恭敬不如从命了。
当下他便迈开脚步,朝厅堂门口缓缓靠近。叶定功见他并不出招,当即十指如飞,指间金光顿时笼罩住先竞月胸前的七处大穴,口中笑道:“老弟当心了!”
却见先竞月既不抢攻、也不防守、更不躲闪,而是继续往前踏近一步。叶定功心中一凛,深知对方杀气的厉害,稍有不慎便会被他的杀气震慑,急忙抱气归元、笃定心神。谁知先竞月居然连杀气也没祭出,脚下步伐不停,又往门口踏上两步,竟是然将胸前几处要穴主动送到叶定功的十指之下。
叶定功虽不知先竞月到底意欲何为,但对方既已进入自己“昙花一指”的劲力范围,无疑是自讨苦吃。于是他双手的食中二指立刻隔空连点,想要以指力一举封住先竞月胸口的要穴,不料他的指力攻到对方胸前半尺之处,便仿佛撞上了一道无形气墙,当场消散得无影无踪。
这一幕直看得叶定功目瞪口呆,自己和先竞月共事多年,对这位“江南一刀”的武功可谓是一清二楚。先竞月那招“独劈华山”虽然厉害,但终究源于“杀气驭刀”这四个字,一身功夫全在刀上,拳脚却是稀松平常。所以眼见先竞月今夜既未佩戴他惯用的那柄纷别,也没带着他新得来的那半截战阵上所用长刀,叶定功欺他无刀在手,这才敢与他定下这么一个赌约。
却不料此刻这一动手,自己的指力就像是撞见了传闻中的“护体罡气”或者“不灭法身”这类神通,根本无法攻进对方的半尺之内。叶定功惊骇之下,说什么也不敢相信自己这个下属年纪轻轻,就能达至如此超凡入圣的境界,还以为是自己的“昙花一指”久不施展,以致有些生疏了。
当下他急忙再次出手,一口气接连点出十多指,却依然如同泥牛入海一般,指力尽数消散了在先竞月身前,就连对方的衣衫也没带动分毫。
殊不知当日玉门关外的一场血战,先竞月临死之际,终于悟出“刀”、“招”、“人”三者合一的无上至境,本已是必死无疑。谁知幸得神火教教主公孙莫鸣的相助,以他数百年的浑厚功力强行破解先竞月身上的“封穴定脉术”,居然在机缘巧合之下打通了先竞月体内的“十二正经”和“奇经八脉”,令他达至习武之人梦寐以求的“十二流转、八脉齐通”的超凡境界,从而与天地万物融为一体,能够随时随地调用周围的气息,将其转化为自身的内力施展。
所以如今的先竞月且不论刀、招、人三者合一的无上至境,单以内力修为来看,也足够跻身顶尖高手之列,甚至能与身负数百年功力的公孙莫鸣一争长短。至于叶定功这点微不足道的指力,又岂能伤到他分毫?
对此叶定功自然不知,接连数招无功,早已急得满头大汗。伴随着先竞月的步步逼近,他反倒不停后退,一路退出了厅堂房门。眼见先竞月也已来到厅堂门口,只需抬脚便可跨过门槛,从而胜出今夜这场赌约。叶定功情急之下,再也顾不得许多,当即大喝一声,脸上泛起一阵淡金色的光辉,继而双手合抱,将左右食指贴在一起,奋力往前疾刺,以隔空气劲直取先竞月的胸口。
话说叶定功此时这一击,便是他“昙花一指”中的最后一式杀招,名叫“聿明笑佛”。乃是将全身功力灌注于双手食指指尖,聚千钧之力于一线迸出,其威力之大,纵然坚如铁铠铜盔,也能在上面刺出一个洞来。当年亲军都尉府在北平肃清前余孽时,有不少异族高手便是死在叶定功的这一式杀招之下。
眼见叶定功用出这招“聿明笑佛”,先竞月也是微微一凛,心知自己这位顶头上司是用上了全力,只得说道:“得罪!”说罢,他轻挥右手,伴随着心中杀念一生,杀气已在掌中凝聚,继而破空击出,正面迎上叶定功刺向自己的这一线指力。
一时间,两股力道在半空中碰撞,化作气劲往四下迸射。但听碎裂声响,厅堂屋顶上的所有瓦片都被震得飞了出去,只留下光秃秃的木骨;而堂中那桌酒菜也被气劲掀翻,噼里啪啦洒了一地。紧接着便是“叮咚”声响,叶定功戴在十根手指上的金色指环从中破裂,尽数掉落在地,而他整个人更是跌跌撞撞退出十几步距离,终于一屁股坐倒在自家院子里,一脸惊恐未定,脱口喝问道:“你……你这是‘无刀之境’?你几时练成了这等至境?”
却见先竞月缓缓摇头,说道:“无刀?那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境界。”说着,他已抬脚跨过门槛,走出了这间厅堂。院子里的叶定功面如死灰,心知自己的武功和先竞月相差太远,只得大口喘息,强笑道:“事到如今,我也不必瞒你,皇帝这回的态度甚是强硬,说什么也将你招为驸马,叫我必须促成这门婚事;至于那什么宁丞相的小女儿,不过是随口一提罢了。你可知道,要是你执意不娶皇帝的十七公主,那你老哥这个亲军都尉府总指挥使的位置,只怕是坐不长久了!”
先竞月不禁暗叹一声,淡淡地说道:“我若是真成了驸马,皇帝会让我继续屈居副职?”
这话一出,叶定功顿时脸色大变,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先竞月便不再多言,向地上的这位顶头上司抱拳告辞,扬长而去。待到他离开叶定功的府邸,夜色早已深了,沿着乌衣巷没走多远,就已回到自己家中。
随后先竞月便收拾行装,带了两套换洗衣衫,又拣了点碎银,顺便也将毕无宗所赠的半截偃月刀用布套起,系在了自己背后,只在外面露出一截刀柄。待到一切收拾妥当,他正准备连夜动身,谁知却将家里的老仆人胡老惊醒,一路掌灯过来查看,继而笑道:“原来是少爷回来了!”
要知道先竞月本是战乱中的孤儿,全靠这位胡老抚养成人,所以也算得上是半个长辈。当下他便和胡老简单交代几句,说自己要出趟远门,最快也要十天半月才能回来。
胡老知道自家这位少爷是皇帝办事的官差,素来公务繁忙,倒也不便多问,只是叮嘱他一路小心,又替他去后院备马。之后眼看便要出门动身,不料胡老突然一拍脑袋,叹道:“瞧我这记性,有件事差点忘记了……唉,看来是年纪大了,不中用了!”
不等先竞月发问,他便说道:“前几日你在皇城当值,有一位姑娘找上门来,自称是你朋友,说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必须和你当面详谈。可我问她姓名,她又不肯告知,只说等你回来之后务必转告一声,说她后面这半个月都会在玄武湖畔的‘印月楼’等你。”
先竞月不禁一愣,以他今时今日在朝野中的身份地位,自然有不少存心结交之辈来访,当中也不乏心怀钦慕的大胆女子。先竞月本就不是好事之人,为图清静,从来都不接待这些访客。对此胡老自然明白,却不知为何要刻意提起这么一位来访的姑娘。
只听胡老继续说道:“要说这位姑娘,倒是有些特别,约莫二十岁左右年纪,长得还算清秀,却拄着一对拐杖,似乎腿脚不太方便。她还托我给你留了句话,说你只要听到这句话,一定会去‘印月楼’去见她,好像是什么花什么心,蔷薇带刺什么的……”
先竞月顿时恍然大悟,脱口问道:“墨家的蔷薇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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