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脱——通麦天险
墨脱,中国最后一个通公路的地方。
2012年假装通了,2016年真的通了,2018年出现了乌泱乌泱的人类,2020年顾淼又去了那里。
嗯,又。
这里被称为隐秘的莲花圣地,最后的隐士,bla bla bla
还有当年以矫情而闻名的安妮宝贝为之写了一篇《莲花》。
许多人至今对墨脱的回忆都是淳朴、隐秘、不谙世事的天真……
顾淼知道,在2012假装通车的时候,墨脱县里就有红灯区,好多小姐,还有不少不错的车。
所谓假装通车,就是从波密到墨脱那段已经通了,但是由于自然条件的原因,一年只能走三个月,别的时候路就死了,来年再次启用的时候,要疯狂大修一番。
窗外风景对于顾淼来说,已经是见惯不怪,他对司机师傅的故事更有兴趣。
2004年西藏还没有火车,但西藏游突然热起来。
而机智的人类早就在199X年就跑到西藏去赚钱了。
《天下无贼》里,傻根说他在高原五年存了十万,司机师傅表示:“那是客气了。”
师傅1999来到拉萨,那钱,简直不要太好赚,顾淼遇到的那个司机六百多米痛失十块钱这都不算什么。
当年的藏民,哦,听说现在得叫藏族同胞,正式的文件上不能叫藏民。
藏族同胞,有钱的超乎你的想像。
七百多米的路就要打车,而且还是按人头付钱,当年的破夏利,硬是能给塞进六个人,一人十块钱。
七百多米,就是六十多块钱,然后去的往往还是大昭寺之类人头攒动的地方,基本上不跑空,那来来回回,几百米几百米的,一趟几十块几十块的赚,一天下来上千不是梦。
跑一趟阿里,一万二一天那是妥妥的。
他自述那会儿因为家里兄弟姐妹太多,吃不饱饭才跑来拉萨,从给人打工干起,两年就买了第一辆自己的车,五年就换了好几部,还拥有了自己的汽车租赁公司。
后来,由于圣地旅行社翻了一辆大客车进雅鲁藏布江的事,所有车辆由政府收回。
机智的司机师傅,除了拥有旅游车之外,还有买了班车线路,当年的班车,都是司机自个儿承包的。脑子清楚一点的,就自己买下了线路运营牌照,傻不拉叽的,把钱全寄回家,自己还是只能默默打工。
政府高价收回班车线路的消息一出来,班车牌照的价格biu~~~第一天一万块,第二天两万块,第三天十万块,最后司机师傅在一个牌照四十万的时候,卖掉了。
师傅回忆起过去,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那个时候赚钱真容易啊,不像现在竞争那么激烈。”
这次是跟几个人拼车的行程,与珠峰的团不一样。
队伍里有一个扎着马尾的六十岁以上魔都老头。
一个极其热情奔放,想把自己的一切分享给身边所有人的奉天大姐。
一个有点小矫情,不过不算太严重的另一个奉天姐姐。
一个原籍花都,现在魔都工作的九零后兄弟,与奉天大姐的没完没了,他沉默寡言到有一次司机甚至忘了他的存在,就企图开车走了。
一共就七座的车呐……就这么被忘记了。
司机自述高原赚钱容易,不过脑子确实受缺氧的影响,明明很简单的事,但却需要半天才能反应过来。
顾淼听到这,认为他是在故意打造天真无邪老实的人设,之后好占便宜。
毕竟顾淼老家就有这种人,做小买卖,几斤几两的东西,称完,他的价格也心算好了。还故意装傻:“我脑子不好,你算吧。”
山民的脑子吧……也就那样。
有时候会多给,他就一脸憨笑着接受。
如果算少了,他会露出困惑的表情:“怎么感觉不对?再算算?”
然而,去挨家接人的时候,顾淼发现他的脑子是真不好使了。
明明顾淼住的离九零后兄弟非常近,然而,师傅第一个接了顾淼之后,兜了巨大一圈,才把那兄弟给接上。
矫情小姐姐问师傅把车停在哪里的时候,师傅说在大昭寺旁边……边个鬼啦,起码还有八百多米。
小姐姐明显长叹了一口气,问司机旁边是不是有个电影院的时候,司机非常的困惑,顾淼实在忍无可忍,抓过电话,非常肯定的告诉小姐姐:“对,没错!”
把人接完,顾淼对“高原缺氧伤大脑”这事,有了全新的认识。
想起此前的朋友吐槽疆藏学生成绩一言难尽,本以为那是单纯的教育质量问题。
现在……嗯……看来不仅是输出问题,接收也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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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海拔3650米的拉萨到海3000的林芝,这雪山那雪山,这措那措,司机一路回忆着从前:“以前,哪有限速!以前,门票170的那个巴松措,根本就不要钱,自己的车就能开上去!”
其他几个拼车的游客非常的惆怅。
顾淼安慰道:“往好处想,以前进墨脱只能背着帐篷睡袋,一步步往里走,走三天,有吸血的蚂蟥,有能让皮肤烂掉的蠓子,你们会来吗?”
惆怅的人们马上就不惆怅了,热情讴歌新时代新生活给墨脱人民带来的幸福生活。
林芝最好的季节是三四月份,桃花节的时候,桃花映衬着南迦巴瓦峰的晶莹雪峰,相当的漂亮。
嗯……当然,近几年已经是桃花过处,寸草不生了。
桃花多的地方,人也多,个个抱着桃花树不撒手,地上的草都给踩平。
不提前预订索松村和直白村的住宿,大概就是在路边扎帐篷的命了吧。
没有桃花,也没有桃子,只有出名的鲁朗鸡。
用石锅炖藏鸡,里面放着手掌参、川芎以及等等,炖上浓浓的一锅,汤的味道不错,鸡肉则老了些。
石锅出自于墨脱的皂石,以前都是手工雕的,现在是毫无灵魂的机器雕,就这样,还开价两千八往上跑。
从鲁朗往墨脱走的那一条线,就是传说中的“通麦天险”。
司机说,他今年走了八趟墨脱,只进去了三趟,还有五趟的客人没进成,因为塌方。
墨脱现在实行单日进,双日出的政策,很多自驾的傻乎乎不知道,就往里冲,然后,在检查站被拦下来,他们还恋恋不舍的在门口徘徊,想靠说说好话的方式混进去。
然而,执行单双日,就是因为路窄且急,还总出事,所以限流。
能违规被放进去的,都是本地人,家住在里面,有急事必须回的那种。
顾淼知道墨脱现在要收门票了,210块一个人。
这事当年在户外圈闹的沸沸扬扬,人不能与天斗,反正就这么坚持了下来。
在某个山道的拐弯处,顾淼听见身后传来喇叭声,那是政府公务用车的喇叭声,非常特殊。
一向踩油门相当疯狂的司机给他们让了道。
之后,司机就一直默默的跟随在他们后面。
坐在窗边的矫情小姐姐拿着手机拍远方山林的视频,忽然,她发现在一个建筑物旁,有三个穿制服的冲她大喊大叫,用力挥手,她吓了一跳,脑补了“无知游客偷拍军事禁区,被当场击毙”之类的新闻。
司机没有停车,继续向前开。
小姐姐惊魂未定,愤愤道:“我又没拍他们!喊什么啊!”
顾淼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他们为什么要喊叫,而司机为什么敢不停车?
通过这个关卡之后,又露过一个小型瀑布,顾淼对这种从石壁上飞下来的那么一长缕瀑布已经有些审美疲劳,他留在车上,直接问司机:“他们刚才为什么对车大喊大叫?”
司机嘿嘿一笑:“我们没有买票。”
顾淼这才恍然大悟,刚才叫喊的那几个人,是景区的保安。
不知怎的,顾淼似乎有一种魔力,总有人喜欢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告诉他。
比如司机就洋洋得意的告诉他:“逃掉的门票,就都是我的了,你可别告诉其他人啊。”
顾淼摸摸鼻子,难道不应该是拿出一笔封口费,然后才是:“你可别告诉其他人?”
啥好处也没有,不告诉其他人多憋得慌。
司机显然也回过味儿来了,他故意想说点别的,结果还是忍不住问顾淼:“怎么他们都没多想,就你注意。”
这个问题,当初徒步乌孙古道的时候,向导大哥显然也观察到了,才会在马帮迟到的时候,问顾淼马帮干啥去了,根本就不问其他几个,问了也是白问。
顾淼沉思片刻:“因为我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
时常一个人出来乱蹿,如果都傻乎乎的无脑走,说不定哪天就上微博热搜“某游客在XX地区失联X日”。
大概师傅看出顾淼是个不稳定因素,于是他积极的请车上乘客吃水果,其他几人不明就里,还有些不好意思。
师傅的操作是先请大家吃东西,再告诉大家门票逃了,钱他自个儿收了,由于游客们并没有损失,所以大家并不是太在意。
顾淼蹲在一边啃西瓜,师傅向他投来意味深长的眼神。
尽管看!
当初墨脱本地土著,名为门巴族,出名的就是下毒,咱也没怕过啥。
从海拔4700的某山头,一脚油门在五个小时之内降到了海拔900的雅鲁藏布江峡谷,没啥感觉,唯一的感觉就是热。
顾淼看着窗外,随口说了一句:“刚才还是针叶林,现在全是阔叶林了。”
一旁的矫情小姐姐茫然的问他:“你在说啥?”
“呃,本质上,就像你看到羊在吃草,说“哎呀,动物吃植物啦。”就那么一个意思。”
矫情小姐姐哈哈大笑。
咋咋呼呼的奉天大姐拍了一路的视频,她说过:在飞来拉萨的飞机上,飞机还在天上飞,她录了一段有雪山的视频,迫不及待想分享给朋友,于是,她就打开手机,搜寻到4G信号后,把视频发了出去。
根据顾淼的经验,手机能收到地面信号,说明飞机不是在起飞,就是在降落,在平飞阶段离地面太远,是收不到的。
顾淼和矫情小姐姐都震惊了:“你怎么能开信号?”
咋呼大姐一脸不在乎:“那有什么关系?人家国外的飞机都可以。”
虽然不知道咋呼大姐的“国外”具体在哪里,不过根据顾淼飞了一百多趟外国航空公司的经验,也是不可以的。
看来这位咋呼大姐胆子挺肥,为了发视频,悍不畏死。
希望回程的时候不要跟她一趟飞机。
墨脱生长着香蕉树、小西瓜,整体气候又湿又热,跟西双版纳一个路数。
到住处,开始下着连绵雨,在一家餐厅吃了饭,马尾老头点菜的时候,要求很多,要求所有菜都少咸少油不要辣,奉天大姐一怒拍桌:“你不吃,我们还要吃呢,全都将就你一个人啊?!”
老头不敢说话了。
入住的时候,又出了一点小状况。
司机订房的时候,是打的那个连锁酒店的片区经理电话,然而,片区经理忘记告诉酒店前台留房了。
于是,格拉丹东精品酒店满房。
片区经理安排他们入住格拉丹东酒店。
少了“精品”两个字,价格却比“精品”酒店贵了一倍。
有电梯!
在拉萨都没几家酒店有电梯的时代,墨脱的酒店里有电梯,那简直是奢侈到家的享受。
司机也挺美,本来他说在八一镇住的是此行最好的酒店,没想到,在墨脱这里,住的才是此行最好。
2012年,墨脱建了个博物馆,博物馆里主要展出的是本地两大土著:珞巴族和门巴族的一些文化,还有当初徒步进山时看见的东西,以及,它建在高高的山顶上,可以俯视整个墨脱县城。
现在的墨脱县城,真就是……县城了。
除了打开“饿了么”提示没有商户入驻,显得还不那么与时代接轨,其他的,就跟普通的县城一模一样。
往日如风,曾经徒步进来看到果果塘大转弯时的兴奋,还有过多雄拉雪山垭口时的紧张焦虑,已经不复存在了。
顾淼晚上甚至连门都懒得出,九零后兄弟还出去买了一听肥宅快乐水。
第二天从墨脱离开。
由于下了一夜的雨,所谓通麦天险,终于现出了它的面目。
对于见惯塌方泥石流掉石头的顾淼来说,平静如常。
另一个九零后沉默小哥已经睡着了。
忽然,前方斜坡上滚下来一块大石头,滚了一圈,停在路侧面。
咋咋呼呼一路的奉天大姐此时双手紧抓着车门上方的拉手,整个人蜷缩成一团,眼睛紧闭,嘴里不停地“哎哟哟”“哎哟哟”……
矫情小姐姐终于忍不住怼她:“你在飞机上都敢开信号,很不怕死,怎么这会儿吓成这样?”
奉天大姐缩着头:“我还有儿孙,我不能死,要是被砸到怎么办啊?”
九零后兄弟被吵醒,他淡定地说:“有儿孙算什么,我还有父母呢。白发人送黑发人是惨剧,黑发人送白发人天经地义。”
顾淼忍着一句没说:“被砸到怎么办?当然是希望要么擦破皮,要么砸死算了,千万别给砸出个高位截瘫。”
咋呼大姐很神的开始劝说司机以后不要跑这条线路了,要为家人想想,要为自己想想,实在太危险了。
司机淡淡的回了一句:“我不跑这条线,你养我全家?”
咋呼大姐:“你可以跑阿里线啊,起码比这安全多了。”
司机回道:“如果没游客走那条线呢?”
咋呼大姐还是本着“不能要钱不要命啊”的态度劝说司机。
车上其他人都一副无语的表情。
矫情小姐姐与咋呼大姐住一屋,她偷偷向顾淼吐槽,说这个大姐有极强的分享欲。
讲故事就算了,故事的前情提要能比故事还长,讲个车祸杀妻的故事,先从那对夫妻的桃色新闻开始说了二十分钟,才进入车祸部分。
顾淼笑道:“如果我是女的,跟你住,你也受不了,我晚上要用电脑工作的。”
矫情小姐姐缓缓点点头。
顾淼指了指九零后沉默小哥:“如果他是女的,你会高兴的吧,他进房间以后,就趴在床上看视频,然后默默睡觉,一个字都不说。”
矫情小姐姐仰望天空:“那我会觉得他是一个无趣的灵魂。对,我矫情,我知道。”
两人哈哈大笑起来。
前方又出现修路造成的堵车,大家都安安份份的排成一溜,等待放行。
地面上有许多刚刚从高处飞落的山石,已经有石头的地方,司机远远避着。
咋呼大姐看着地上掉落的大石头,连声催着司机:“我们快走吧,旁边那个车道不是空出来的吗,我们就从这边绕到前面去……”
司机淡淡道:“要么车给你开?在这边,能超车,但不能插队,插队的话,藏族司机会直接把你拖下来打一顿。”
咋呼大姐看来是真给吓到了,双手抵着前面座位的靠背,头死死埋在下面,不敢往窗外看一眼,不时的大喘气。
想起此前走乌孙古道时那个也号称怕死,但行动上各种无所畏惧瞎作死的人,顾淼很困惑:怕被石头砸死的人,却不怕手机信号干扰飞机起降。
难道是因为石头的威胁是眼睛可以清楚看见的,手机信号对飞机的干扰看不见摸不着?
可是老年人在微信群里乐此不疲转发的什么什么辐射大危害,又是图个啥。
这个世界,真的很魔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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