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日常十二
沈芜怀孕五个月左右时, 正是秋高气爽，天气转凉的时候。
她的食欲比月份尚浅时好了不少，加上晚上有人伺候着“夜宵”, 日子过得十分舒坦。
陆无昭的生辰是个好日子，八月十五, 中秋节，合家团圆的日子。
从前沈芜不是没给他过过生日, 嫁过来不到两年, 去年也过来着, 但那时陆无昭的腿还没好，他那会还坐在轮椅上。
今年的中秋是陆无昭第一个能站起来的生辰，自然与往昔不同。
这个生辰沈芜早就在一个月前就开始准备了，她极少会对什么事上心，平时自己对待生活都是得过且过随遇而安的心态，可遇上陆无昭的事, 她就会来了精神, 兴致勃勃地操办。
她怀着身孕，陆无昭不愿意她累着, 于是从宫中借了不少人来。沈芜只需要动动嘴皮子, 就有大把的宫人上赶着去做事。
派来的宫人也都精着，都知道这趟差事办好了，自己往后回了宫里也必会受赏。哄着王妃高兴最重要，王妃高兴了, 陵王殿下就高兴, 殿下高兴了，乐意多给大霖朝干点活，陛下自然也高兴, 陛下高兴了，他们还愁没有发达的前途吗？
于是近一个月来，王府里里外外都呈现出一副及其热闹的状态。
这段时日，朝中人皆感慨，陵王殿下自从成婚以来，整个人变得有人情味多了。这快要当爹的人，偶尔来上朝，虽说仍爱冷个脸，面无表情的，但感觉和善了许多，不像从前那般凶得像是动不动就要掏鞭子抽人，或是要将人下狱那般可怖。
陵王刚刚办完一个轰动京城的大案，中秋节这日一早，陵王准时去上早朝，将案件的详情陈述。
皇帝是知道这一天的意义的，没想到这位皇叔会来。皇帝看着陵王冷着个脸，心里有了数，想必皇叔自己不愿意来，是被婶婶赶出来的。
散朝后，叔侄俩在御书房详聊公事，陆无昭几次都发现皇帝用同情的目光看着自己，他心里愈发不舒坦。
可是没办法，这火只能自己憋着。
沈芜一早上起来就把他赶了出来，说等他下朝回府会有惊喜。
惊喜？他不要惊喜，他不知道自己看到的惊喜能不能抵了早上没能抱着佳人睡到自然醒的烦闷。
敷衍地和皇帝谈完，陆无昭回了王府。
才刚走进王府门前的那条街，陆无昭便傻在了原地。
不知是谁将民间的舞狮队给请来了，浩浩荡荡的队伍把整条街都占了。
陆无昭：“……”
这不是春节除夕或是元宵才有的表演吗？？
整条街都洋溢着喜气，唯有陆无昭一个人有些茫然地站在街口，不知该不该往前迈这一步。
舞狮队在街上毫无目的地乱舞，突然齐齐朝陆无昭看来。那一瞬间，陆无昭就知道，他们是沈芜请来的，他们的目标是他。
陆无昭犹豫着，想要退缩。原本离他有段距离的舞狮子突然朝他靠近。
陆无昭冷着脸，伸手去摸袖中的软鞭。
眼前的大红狮子头嚣张地在他面前晃来晃去，忽上忽下，忽左忽右。陆无昭面无表情地看着，在透过狮子的嘴看到里头是孟五那张脸时，陆无昭的额角猛得跳了两下。
他握紧了鞭子，咬牙道：“胡闹什么！”
孟五气喘吁吁，解释地同时还不忘继续卖力地舞，“是王妃的命令。”
“……”
一句话便叫陆无昭说不出话来。
王妃的话他们做属下的得听，就算是陵王殿下也得听，老老实实地听。
周围几条街的百姓都听到了动静，毕竟敲锣打鼓的，实在是太热闹了，大家都跑过来凑热闹。
人人都知道这是陵王的府邸，从前陵王未成婚时，虽然他备受百姓推崇与尊敬，但他气场太冷，不爱说话不爱笑，和谁都有距离感，就算有点什么热闹，大多数人也是不敢靠近的，更不用说陵王府从未有过什么热闹。
可是自从沈芜嫁过来便不同了。
王妃和善温柔，对谁都柔柔弱弱地笑着，说话也轻声细语的，叫人觉得这世间再没有这么温婉漂亮的女子，王妃没有架子，附近几条街的邻居渐渐的也不觉得陵王一家高不可攀。
这不，今儿这一回热闹算是吸引了数十百姓来观摩，人群中，陆无昭甚至还看到了早朝时见过的几张熟悉的面孔。
那几位同僚脸上的表情用惊诧来形容已经不太够。陆无昭闭了下眼睛，躲过令人尴尬的对视。
他睁开眼，目光远投，远远的瞧见了自家王府大门。
他在心里安慰自己，只几步路就回家了，回家就好了。
陆无昭硬着头皮，从孟五舞的狮头身边经过，在乐器的吹吹打打声中，陆无昭顶着几十人炙热的目光，快步朝家门走去。
越来越近，他的步伐愈发狼狈和急促。
朱红色的大门在视野中放大，陆无昭终于踏上了自家的台阶。
噼里啪啦嘭嘭嘭——！！
开始放炮。
陆无昭的步子猛地顿住，“……”
他抬头看了看还绿的树，又望了望四周，确认现在是秋天而不是冬天没错。
阿芜就是照着过年的庆祝方式来操办他的生辰的？？
“恭贺王爷二十六岁生辰快乐！！”
不知从哪冒出来不少人，是王府的护卫，他们身着威风的铠甲，一手执剑，一手拿盾，在门口站成几排，嗓音洪亮且整齐地大喊道。
陆无昭：“……”
口号响亮，十分有气势，沈芜在屋里满意地点点头，她转头看向同样身怀六甲的程时，对她道：“多谢程大夫给我找来这个舞狮班子，哦，对了，还有杂耍和戏班，都安排好了？”
程时摸着肚子，笑道：“您放心吧，小人走江湖的时候认识不少朋友，他们都愿意来帮忙。”
“劳烦人家特意来一趟京城了。”沈芜歉意道，“回头还是要好好答谢才是。”
程时摆摆手，“您不用客气，若非您慷慨接济，他们也没机会来京城这地界见世面。”
两个人互相客套了一会，外头的炮仗声停了。
沈芜顿了一下，“要不程大夫回去休息吧？”
万一被某人迁怒了就不好了。
程时讪笑两声，又说了两句顺耳的吉祥话，及时跑了。
沈芜深吸了口气，手扶着腰，由婢女搀扶着起身朝外走。
陆无昭被众下属堵在门口，进不去。他面色麻木地被迫听完了贺词，在炮仗声的伴奏下，众下属整齐地让到两边，为陆无昭让出一条通道来。
陆无昭忍着要将在场所有人宰了的冲动，跨过府门的那一瞬，他的心终于落了下去。陆无昭一抬头，在门口看到了穿着一身暗红袍子的沈琮志，正目光同情地看着他。
“岳父。”陆无昭走上前行礼。
“进去吧，你媳妇儿在屋里。”沈琮志怜爱地拍了拍他肩膀，“她怀着身子，包容些。”
陆无昭苦笑了声，“我哪敢。”
哪敢抱怨？他甚至不敢表露出一点不喜欢或是勉强，毕竟阿芜辛苦筹备了那么久，她每日都兴致满满地起床准备，这一个月没睡过一个懒觉，每日忙前忙后，就为了给他过生辰。
虽然呈现出来的效果十分叫人为难，但陆无昭不舍得她伤心，更怕她以后就不愿意给自己过生日了。
不管她准备出惊喜还是惊吓，陆无昭都很喜欢，即便是接受不了的张扬和高调，那也是她的一番心意。
陆无昭调整好表情，神色如常地往府中走。
那个笑容明媚的女子迎着日光，就站在院子里，等着他回家。
她弯着笑眼，在明亮耀眼的阳光照射下，媚眼红唇，颦笑间尽是摄人心魂的美意。那双水润的星眸中盈着光，这般倾城的美人，是他的娘子。
陆无昭情不自禁地也弯了唇角。
……
府外的锣鼓终于消停了下来，门前一地的鞭炮也被下人们清扫干净，看热闹的人都散了，但今日趣闻却是足够世家和百姓在茶余饭后议论上几天了。
王府的两个主子回了房，房门紧闭，直到日落，才传了晚膳进门。
这样的好日子自然少不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红帐之内，气息纠缠。
才刚结束一轮的酣战，陆无昭抱着昏昏欲睡的女子，在她耳边轻声地哄：
“用了膳再休息。”
沈芜艰难地撑起眼皮，“嗯，我不睡。”
她在男人怀里翻了个身，头冲里，用力地深深吸了一口气，等鼻腔中满是男人身上的淡香味儿时，她才笑道：
“昭昭喜欢我给你准备的惊喜吗？”
陆无昭颔首，诚实道：“很喜欢。”
“不会觉得太闹，太丢脸吗？”
陆无昭一怔，他看着沈芜调皮的笑容，无奈地点了点她的额头，“故意的？”
“对呀，故意的，故意叫你这辈子都对这个生辰印象深刻。”
陆无昭摇头失笑，“为何？”
“因为它意义非凡！”她说。
“哪里不同？”
沈芜掰着手指头给他数：“是你能站起来过的第一个生日，是我们两个一起过的最后一个只属于彼此的生辰，毕竟以后还有个小家伙。”
说着，她指了指自己的肚皮。
陆无昭笑了，“嗯，还有吗？”
沈芜定定望着他，眼睛一眨不眨，不说话。
“嗯？”男人温柔的目光扫过她的脸颊，“想说什么？”
“昭昭，”她说，“还有就是……这是我送给你的第一个没有遗憾的生辰。”
所以要办得跟过年一样，喜气洋洋，大吉大利。
辞别了黑暗的窒息的童年，毁掉了会给他带来痛苦的那个人，治好了双腿，重新站了起来。
如今，还要迎接一个新的生命。
“阿芜，谢谢你。”
沈芜坐了起来，抱住他的脖子。
“也谢谢你，昭昭。”
气氛缱绻，爱意浓烈，恰是再恩爱一会的好时机。
他把人困在身下，虔诚又温柔地落下一吻。
双唇才贴上，沈芜便惊呼了一声，与此同时，男人面色无奈，又抬了起来。
他们不约而同地都往她高高鼓起的肚子看去。
是宝宝又踢人了。
小家伙尚在娘胎，已搅和了数不尽次数的父母恩爱。
他还不知道，自己的诞生，便是苦难的开头。
作者有话要说： 这件事的后续是，昭昭也还了一个同样精彩的生辰给阿芜。
毕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一起尴尬，一起社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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