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深夜醉酒


赵曲走后,  怜芳宫又恢复了平静。

        陆无昭在原地坐了会,跪伏在院子里的那些“干净的罪奴”都安安静静地趴在地上,头也不敢抬。或许他们只是感到毫无希望了,  因此整整十人,无一人朝他投来或是恐惧、或是哀求的目光。

        陆无昭有些庆幸,  若是那些人朝他投来求救的目光,  他们看到他毫无波动的眼睛,  看到他并不会因此而心软,只怕会更加绝望。

        放弃挣扎,才是最正确、最聪明的选择。

        就如他自己一样,  早已不会再做无望的挣扎,早已不会再抱有期盼,不会再妄想着,  有朝一日能从这满目的泥泞中抽身。

        院中唯一的声音,  便是那些“灵魂纯净的动物幼崽”发出的呜咽声和奶气十足的悲鸣。

        陆无昭的心如水般平淡,他不带任何感情的目光从那些“牲畜”上掠过,操纵着轮椅,  慢慢靠近。

        他上瘾了吗?陆无昭想,应该是没有的。

        那些血腥味,  每一次闻都叫他作呕。

        陆培承想叫他在地狱里待着,那么就如他所愿吧。

        第三日,  十个七窍流血的“罪奴”被抬出了怜芳宫,他们的脸上并无痛苦,  睁着眼睛,  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来收尸的宫人被看得脊背发凉,用席子草草一卷,  扔在乱葬岗去了。

        那几个幼崽也没逃过一劫,但尸体却没留下,留在怜芳宫外监视的人回禀陆培承说,夜里见到院里燃着火光,还闻到了烤肉味和酒香,陆培承笑了。

        “是朕的疏忽,险些忘了,阿昭最喜爱烤肉吃了,他自己的王府中,就有专门做烤食的地方,朕还与他同食过。”陆培承面露可惜,“只是朕向来不食猫狗这样的东西,回头该问问阿昭味道如何。”

        “陵王殿下……为何不用鞭子呢?”赵曲不解问道。

        陆无昭的那条鞭子是十年前陆培承登基那年赏给他的,自赏赐那日起,陆无昭便随身携带,用作防身,那条鞭子好似御赐的尚方宝剑,除了皇帝本人,谁都可以

        打。

        他向来喜欢用拿条鞭子打人,可是这一批罪奴的身上,无一例外的,身上一条鞭伤都没有,那些人七窍流血,应是死于毒药。具体是什么毒药,没有一个太医去验证。

        陆培承正在摆弄他的棋盘,准备研究一下新的棋谱,没将此事放在心上,“或许是阿昭在做新药的研制吧。”

        他是个敦厚温和、宽宏仁慈的明君,亦是个疼爱弟弟的好兄长,弟弟不良于行,人生本就十分苦闷,平日唯有这么个小爱好,他这个做兄长的,自然是要有求必应,自然要护着他了。

        “朝中若是有人说阿昭的坏话,记得敲打敲打。”陆培承笑着落下一子,“朕的好弟弟可不是那些人可以指摘的。”

        “对了,叫守在怜芳宫的人撤回来吧,我的阿昭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赵曲低声应是。

        “怜芳宫怎么了?陵王怎么了?”

        沈芜跑到褚灵姝的面前,神色焦急。

        她专心在静熙宫里养病,自然是不知道外头发生的事,就连小白团子不慎走丢,都被褚灵姝悄悄瞒了下来。

        褚灵姝暗自找了两日皆是一无所获,本来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准备和沈芜坦白道歉,今早上小白团子从殿门口被人塞进来,褚灵姝这才松了口气,将它走丢又回来的事告诉了沈芜。

        眼下又出了一桩关于陵王的事,褚灵姝知道不能再瞒着她了。

        褚灵姝叹了口气,拉着沈芜的手,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你先坐下,别急,听我慢慢讲。”

        她将三日前陆无昭大闹沈贵妃的浣笙宫、带走了七公主的事讲了出来。

        “七公主人已经被接回去了,还活着,只是精神不太好,太医说是惊吓过度,需要养上一段时日。”

        沈芜皱眉,“这是昨日的事?”

        褚灵姝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沈芜深吸了口气,“今日又发生了什么?”

        褚灵姝却是避而不答,轻声问道:“阿芜,你喜欢陵王吗?”

        沈芜楞住了,好端端的,为何这么

        问她。喜欢吗?不知道。总之是不可能讨厌的。

        她总听着褚灵姝给她念话本,讲故事里那些轰轰烈烈的爱情,她不懂,对陆无昭并没有那么热烈的感情,但也会因为他开心而心里舒畅,因为他难过而想哭,见不到的时候偶尔会想起他,想一想他最近还好吗,生活可有不便,腿疾如何了。

        可这些……应当只是因为陆无昭对她有恩,所以她才会记挂在心上吧,毕竟前世他是爱她的,他对她很好,这样一个人,在她的心里,总和旁人有所不同。

        可若说因为他爱她,所以便喜欢他,这也是不可能的,这样的感情有些浅薄了。

        但沈芜觉得,假以时日,她一定会爱上陆无昭。

        褚灵姝见她犹豫,心里稍稍安定了些,看这样子,怕是还没开窍。又说:“你想报陵王的恩,可以换一种方式,或是把此事交给大将军,或是我来帮你表达感谢也可以。”

        “你……是何意?”

        “你与我讲的刘家的那件事,远不足以将你自己搭进去,”褚灵姝道:“以身相许是我的玩笑话,莫要当真,女子的感情要托付给值得的人,不能因为区区小恩,就将自己后半生的幸福都搭进去,阿芜,你不该这样,明白吗?”

        沈芜不说话了,低着头。

        “阿芜,不是我非要拦着你,你可知,昨日陛下给陵王送礼赔罪,送的是什么?”

        “送了十条人命。”

        沈芜蓦地抬头,诧异地睁大了眼睛。

        褚灵姝放轻了呼吸,吓得连指尖都在抖,“十个人,走着进了怜芳宫的门,今早却是被十卷草席抬出来的。”

        民间总说掌管昭明司的陵王殿下是人间判官,断得了无数冤案,不管是什么样的人犯,在他的手里都能吐露真相,百姓拥护他,因为他能给他们带来光明和希望,因此也更加爱戴如今那个宠弟如命的帝王。

        可世家大族子弟们提到陆无昭,用的净是狠辣无情、性格暴戾、喜怒无常、嗜杀成瘾这样的字眼,嘉宗皇帝宠他,大臣们不敢对帝王有所怨言,只能

        将错都归咎在陵王头上,他的名声一日比一日差。

        褚灵姝从前是不信的,她觉得陵王虽然性格怪了些,人冷了些,但总不会是那般罪大恶极、草菅人命之人,可今日,终于信了。

        她哀求沈芜:“咱们离他远些好不好?你不想嫁给太子,我可以帮你想办法,谢卿昀不是要回来了?他从小就喜欢你,又是大将军的门生,前途无量,知根知底,我让他娶你,好不好?嫁给谁都好,就是别再提什么以身相许了,好不好?”

        “十条人命啊,一夜之间!还都是没有犯过错的奴婢,有的还很小。在他们这些皇亲国戚的眼中,奴婢的命从来都不是命,主子心情不顺,说杀便杀了。”

        “陛下为何悄悄给他送人做赔礼,为何认为这样能平复陵王的怒气?阿芜,这件事没有办法深思。”

        “他去找七公主,是在为自己出头,不是为了你啊。”

        “世界上的男子那么多,不是只有陵王一人。他这样的男人太危险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跳进火坑里。”

        沈芜像是被这个消息砸蒙了,她愣愣地坐在那,一动不动,眼睛里的震惊久久未褪,心里反复念叨着,他不是那样的人。

        她和他相处过一年,虽说不是形影不离,但半数的时光也有她陪伴,她从未见过他乱杀过人,什么“嗜杀成瘾”,更是闻所未闻。

        他在她眼里,永远是克制冷静,虽沉默,却强大的。

        怎会如此呢……

        沈芜按在榻上的手慢慢握成拳。

        褚灵姝后来又说而很多话,苦口婆心,沈芜都没听进去,她抬头望向窗外,今日的阳光格外耀眼。

        她想,有些事情,还是要亲自问个明白。

        亥时已过,各宫皆已安寝,整个皇城陷入了一片黑暗,只有宫道上偶尔有巡夜的宫人经过,闪过星星点点的烛火,幽暗寂寥。

        沈芜轻手轻脚的推开宫门,一闪身,晃出了静熙宫。她不敢打着灯笼,生怕被人瞧见,小心翼翼地贴着墙边,借着稀薄的月光,往怜芳宫的方

        向走。

        好在两个宫殿隔得不远,笔直地走下去,很快便到了。

        她走得急,难免有些喘。她站在怜芳宫的大门前,扶着门框,微微喘息,平复着凌乱的气息。

        怜芳宫还是一如既往地没有人伺候。

        沈芜抬头望了望漆黑的夜空,白日还是艳阳高照,夜晚就是乌云密布,把月亮遮挡得严严实实,月光幽幽,衬得毫无人气的宫殿更加阴森可怖。

        他总是把自己放在这样一个环境里。

        沈芜莫名地心口一痛。

        她深吸了口气,慢慢地将厚重的门推开。

        吱呀——

        突兀的声音叫人浑身的寒毛都束起,她一咬牙,挤了进去。

        暗处,孟五和两名护卫冒了头。

        “孟大人,真的不管吗?”一人问。

        孟五左手握着,脸色凝重,他右手虎口处的鞭伤已经结了痂,却还在疼。

        “叫她去试一试吧,或许……不会被赶出来。”

        ……

        嘭!啪嚓——

        这已是陆无昭喝光的第五坛酒。

        沈芜偷偷摸摸混进寝殿时,酒坛的碎片在她脚边炸开。

        她捂着嘴往旁边一跳,没有发出声音。心里却像是打鼓一样咚咚咚敲个不停。

        屋里的酒气浓郁醇厚,空气里却都是醉人的味道。

        沈芜的酒量不好,她用手帕掩住口鼻,眉头微蹙,踮着脚小心翼翼绕过地上的一片狼藉,朝榻上的男子走去。

        她早就习惯了在陆无昭就寝的时候摸进他的寝室,因此就这么走过去,心里也没什么别扭和羞窘的情绪。

        “殿下?”

        “……”

        “陵王殿下?”

        任凭她叫,榻上人都没有回应。

        黑色的床幔落下一半,沈芜抬眼,只能看到小半张床榻,还有露在外面的一只脚。

        沈芜站在原地,犹豫了半晌,不知道该不该走过去。叫了这么半天都没动静,别是醉了,睡过去了?

        方才还生龙活虎地砸酒坛子,这一眨眼功夫,人就睡了?

        屋子里只有一盏微弱的烛灯,立在窗前的桌子上,

        房中门窗紧闭,酒气闷滞充斥着整个空间。

        沈芜有些透不过气,她想去给窗子敞个缝隙,但不知陆无昭是否睡着了,他若是睡了,开窗怕是会受凉吧。

        迟疑了片刻,还是作罢,她屏息静听着帐内的动静,好一会都没听到什么声音,她想人可能是睡下了。

        陆无昭的警惕性向来很强,今夜不知喝了多少,连她这么一个大活人溜进来都没听到。他身体不好,怎么能喝这么多酒呢。

        沈芜习惯性地找了根柱子,原地蹲下,抱着膝。目之所及,全是碎片。她轻叹了口气,看来真没少喝。

        双目呆滞地望着满地狼藉,用眼睛去拼凑、数数,一坛,两坛……

        沈芜慢慢打了个哈欠。

        她揉了揉眼睛,擦掉泪花,再一睁眼,原先放下来的那半边床帐此刻被人挑起,别到了一边。

        沈芜慢慢地眨了眨眼,像个小傻子一样直愣愣地望了过去。

        男人背靠着床头,姿态慵懒而从容,正侧头看她。

        他的眼睛幽黑深邃,离得远,沈芜看不清楚他的情绪,但莫名地感受到一阵压迫,她觉得他的眼神有些凶,好像要将人吃掉一般。

        光线有些暗,沈芜看不清楚他的脸红了没有,但她自己的脸好像有些热。

        心跳突然变快,胸口像是撞了个不断敲鼓的小锤子,在她的心上敲个不停。

        虽然她已经习惯了在他睡觉的时候跑到他枕边游荡,但那毕竟是前世还是魂体的时候,那会她看得到他,但他却不知道屋里还有她这只鬼在,可此时……

        沈芜后知后觉地,有点不好意思。

        她撑着膝起身,因蹲了一会腿脚有些麻,站起来时一股钻心的疼意从下至上传到大脑,她站在原地跺跺脚,想缓一缓。

        床榻上的男子眉头一蹙,他从枕下抽出那条皮鞭,抬手一挥。

        沈芜腰间一紧,低头便看到那鞭子缠绕在了自己的腰上,缠得紧紧的。还未来得及反应,人就被一股大力往前带,她踉跄地扑向了床榻。

        脚下踩过

        一地的碎片,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沈芜害怕地闭上了眼,腿撞上了床沿,人向前栽倒,摔进了一具温热的身体上。

        啪嗒,鞋子掉在了地上。

        男人并没有收手,继续拉鞭子,沈芜被拽着腰提起,整个人倒在床上。

        床榻暧昧地晃动了一下,沈芜的大脑一片空白。

        陆无昭身上熟悉的味道将她包裹,沈芜慌张睁眼抬头,他正垂眸看她。

        “!!”

        沈芜从未受过这么大的刺激。

        她想起身,于是手撑了一下床,却按在了陆无昭的身上。

        手下的触感很硬,沈芜呆滞地看了一眼,这才发现,她整个人砸在了他的腿上。

        “……对不起!!”

        她的四肢拼命扑腾,连滚带爬地跑远,缩在了床尾。

        瞳孔剧烈震荡,目光惊恐,弱小又可怜地抱住了膝盖,警惕地看着他。

        沈芜警惕的目光落在陆无昭的眼中,叫他莫名地想起来陆培承送来的那些幼崽。

        他拎起那些小东西,扔到孟五怀里叫他带走的时候,有个小家伙还咬了他一口,牙齿没有长好,齿尖磨着他的指腹,不疼,倒像是同他玩闹一般。

        陆无昭抬手按了按太阳穴,漆黑的眸半敛,面色似有疲惫。

        离得近了,沈芜才瞧见男人目光的冷淡清明,看上去毫无醉态,他的脸仍是白皙的,不见一点红晕。

        他真的醉了吗?沈芜心里没底。

        然而就在下一刻,沈芜确定,陆无昭确实醉了。

        他收回手,定定地看了一会沈芜这个不速之客,又垂眸看了看沈芜刚刚躺过的地方,他用手戳了戳自己的腿,轻声道:“不必道歉,我感觉不到。”

        沈芜怔了下,鼻子蓦地一酸。

        他又认真地想了想,从枕下拿出一把短匕首,掀开裤腿,有沾着血的棉布露了出来。

        沈芜的瞳微颤。

        男人若无其事地拆了包扎,拿着匕首想要在小腿处再划上一刀,他的动作太快了,沈芜没来得及阻拦,等她扑过去时,已经有血流了出来。

        沈芜当下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

        她一把抢过匕首,狠狠地往地上一扔。

        当啷——

        陆无昭有些无措地看着她。

        沈芜深吸了口气,声音颤抖:“你这是做什么?!”

        “证明给你看。”

        “证明什么?”

        “我不疼,没感觉,所以不必抱歉。”他认真道。

        沈芜眼眶一热,涩意直逼喉咙。

        忍着心里的难受和酸意,“好,那我不说抱歉了。”

        喝醉了的陆无昭似乎特别较真,话很多。他清醒时从不与旁人多说一句的。

        沈芜以前也见他醉过,但他喝醉了没有人陪着他,所以她没见过陆无昭这般话唠的样子,有些新奇。

        “殿下喝了多少啊?”

        陆无昭低着头数了数,“五坛。”

        沈芜被他认真的样子逗笑,“你醉了还能数清楚啊?”

        陆无昭点点头,“嗯,喝一坛,就划一刀。”

        沈芜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所以他方才在数什么?

        不是在数酒坛,而是在数伤口吗?

        陆无昭显然已经不懂得察言观色,继续在沈芜的燃爆点上跳舞,“哦,不对,现在有六刀了,但是……还差一坛,我继续喝。”

        他说着就四处寻找,可惜屋子没有满酒的坛子了,孟五一共就给了他五坛酒。

        陆无昭有点慌了,“不对,还差五坛……我要十坛,他说搬不动,先给我一半,他竟然糊弄我!我得去找他……”

        “孟五……孟五!”陆无昭撑着身子往外挪,他的轮椅就放在床边,他伸手去抓扶手,手伸到空中,他又停住,“不行,不能叫他进来……不能让别人看到我这样……”

        他收回了手,又坐回了原处,头低垂着,长发散在肩头,身上缠绕着浓浓的颓丧之气。

        沈芜低声唤他,“殿下。”

        “……”

        “陆无昭。”

        “……”

        他就是不吭声。

        “你在生气吗?因为喝不到酒?”

        “……嗯。”

        沈芜问:“

        为何一定要喝?”

        陆无昭沉默了会,头埋得很深,低低地说:“我很难过。”

        喝醉了的陆无昭情感似乎也更加外放,这也是沈芜从未见过的模样。

        她前世过世,他也曾独自饮酒,那时是在借酒消愁吗?

        借酒消愁,沈芜嘴里念着着四个字,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沈芜慢慢靠了过去,放矮了身子,几乎趴在榻上,探头去看他的眼睛。

        看着他满是挣扎和痛苦的眼眸,她张了张嘴,到底什么都没说。

        算了,就……陪陪他吧。

        沈芜起身,想要穿上鞋,去床榻对面的软榻上坐着。

        可是陆无昭不同意。

        他的鞭子仍死死缠在她腰间,不许她离开。

        陆无昭垂着眼睛,有些不解地问道:“沈芜,为何有些人死得很容易,有的人却求而不得呢?”

        行,知道叫她的名字,看来喝多了也还是认人的,知道他夜里放了个什么人进来。

        沈芜走不了,只能坐在床边,耐心地听着。

        “那些人……死在我手里。”男人抬起手掌,举到半空,他有些失神地看着自己的掌心,眉头紧紧蹙着,无力道,“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了。”

        “没用鞭子,没有痛苦,服药以后立刻就死去了。”陆无昭轻笑了声,“真羡慕他们。”

        他的语气很轻很轻,很平淡,却每个字都重重砸在沈芜的心头。

        她的脑子突然很乱,她听出来他真的在羡慕。羡慕那是个奴仆,能够毫无痛苦得死去?

        “送上门来的人,是活不成的,有人盯着……盯着……”

        陆无昭突然将手握拳,重重砸在床板上。

        他的背塌了下去,身子无力地靠着床架,头转向里侧,闭上了眼睛。

        沈芜打量着他的身体,“你杀一个人,便会在自己的身上留下一个刀痕吗……你伤在……”

        她看到了。

        沈芜扣住陆无昭的手腕,往外一扯,她将他的袖子挽起,手臂上好几道血痕,已经结了痂。

        她的眼眶蓦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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