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马车幽会
沈芜临走的时候, 把白团子也带了回去。这是陆无昭送给她的猫,算他们俩半个孩子,沈芜无论如何也不能把它留在宫里。
她要带走的时候, 宫里的宫女们早已被小奶猫的美貌折服,各个难舍难分, 负责白团日常铲屎的小宫女更是抱着猫不撒手。
沈芜当场给大家表演了一个“我不能没有猫猫, 没了它我活不成”的戏码, 众人立刻抛下了对猫猫的不舍,转而变为对沈芜的怜惜。
她身子弱,加上柔弱可人的外表十分具有欺骗性, 成功地从众人手里抢走了猫,大摇大摆地离了宫。
出了宫门,见到了多日不见的阿棠和芍药。沈芜这一趟进宫, 没带婢女, 所以两个婢女看到她的那一瞬间就红了眼睛。
到了八月末,天气就逐渐冷了下来。
秋随着雨而来,昨日还热得人流汗, 一场大雨,便是一场秋雨一场凉。
早秋的风里, 两个婢女见沈芜身上的衣裳有些单薄,想起来仪宁郡主交代过, 沈芜还发着烧,丝毫不敢怠慢, 连忙把厚实的毯子往她身上裹。
“郡主的人说您又病了, 可有哪里难受?”芍药揽着人往马车上走,心疼不已,“姑娘快上来, 外头冷。”
阿棠看着芍药把人扶上了马车,抬眼瞥见沈芜身上那件披风,瞧着眼熟,却一时没想起来在哪儿见过。
上了马车,阿棠帮她整理衣裳,芍药递了杯热茶来暖身子。
芍药记性好,一下便认出来了,“这不是陵王的那件……”
阿棠被这么一提醒,也想起来了,挠了挠头,“咦,还真是,不对啊,上回我还回去了啊,亲自交给了门房,门房说一定转交到王爷的手里,怎么……”
沈芜被冷风吹红了脸,手捧着杯子捂了捂手,又把手贴在脸上。
没有接婢女们的话。
芍药和阿棠对视了一眼,纷纷瞧见了对方眼里的暗示。
车里安静了片刻,芍药和阿棠默不作声地坐在了沈芜身边,把她夹在中
间。
沈芜:“……”
这是无声的抗议。
沈芜哭笑不得,“好吧好吧,我说。”
……
与此同时,城中一小巷内,陵王府的车驾暂停于此。
车外有一护卫打扮的车夫,对着骑在高头大马上朝着这边走来的孟五挤眉弄眼。
“孟大人,大人!”
护卫不敢大声说话,只能仰着头,用小小的气声唤他,伸手招呼,叫孟五下来说话。
孟五翻身下马,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握着宝剑,看了护卫一眼。
“大人,王爷他……”
“嘘,主子累了,暂且歇息片刻。”孟五道。
自从前日陆无昭从宫里出来后,马不停蹄便直奔昭明司而去,处理公务直到今晨,才从司中离开。
可他并非要回府休息,而是还有要事待办。
城外发现了一具无名女尸,现场留下了重要物证,东西一看就是权贵用的,京兆尹自称毫无头绪,把这事甩给了三司,三司忙不过来,求助到了陆无昭这里。
原本只是个小事情,孟五可以推掉,但陆无昭看过了卷宗后,决定接下这桩案子。
这不,处理了手头上的事,陆无昭打算去城外走一趟,怎奈前几日的病并未好彻底,连续熬了两夜,病情颇有加重的趋势。
陆无昭心里念着沈芜的事,觉得自己不能就这么倒下,便没有如以前一样继续逞强,打算找个不碍事的地方休息一会,等体力恢复,再出城。
马车停在这里已有不到两刻,车里一点动静都没有,护卫担心,只能请示孟五。
孟五冷冷淡淡地抱着肩,站在马车旁边,专心地做着守卫的工作。
陵王的车驾因为要放轮椅,因此车厢装置得极大,为了不影响主路通行,孟五特意叫护卫把车停在了少有人走的小巷。
这小巷路不似大路平坦,一般很少有马车通过,孟五将车停在这里,就没想过这里会有除了行人之外的车或马通过。
结果……是他失策了。
孟五将视线
远投,远远的就瞧见一辆华丽漂亮又眼熟的马车朝这边而来。
这……这不是……沈家的马车!
孟五下意识往自家的马车上看了一眼。
他发现了沈家的车,沈家的车夫自然也看到了他。
然小巷狭窄,已行了进来,若是后退……倒也不是不行,只是姑娘病着,抄小路走会快些。
车夫不敢耽误,连忙将前面的情况告知给芍药。
沈芜将和陆无昭的交集三言两语轻描淡写地说了两句,便闭上了眼睛,昏昏沉沉地陷入了浅眠。
临走前,才服用过太医开的药,很困,提不起精神。是以马车停下的那一瞬间,沈芜都没有察觉。
芍药隔着帘子听车夫说完情况,撩开帘子朝前方看了一眼。
隐隐约约瞧见了个身材高挑的黑衣男子,手里拿着剑,面朝着她们的方向看着。
芍药心里突突一跳,赶忙将帘子落下。
“怎么了?”阿棠凑过去,小声问。说着也要掀开帘子瞧。
芍药低声回:“昭明卫。”
阿棠立刻收回了手。
昭明卫,那没事了。
沈芜似有所感,慢慢掀开眼皮,眼睛还没睁,话先问了出来,“可是陵王在前面?”
芍药也不知,只道:“看到个凶神恶煞的护卫站在路中间,似乎是不叫人过。”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前面好像是陵王府的马车,上回尽欢楼下,就是这辆。”
陵王府的车最好认,整个京城怕是找不出第二辆这么大的马车。
沈芜揉了揉眼睛,将身上的披风和袍子都裹了个严实,她将窝在她怀里睡得香甜的小猫塞到阿棠怀里。
“你们先等等,若是一杯茶的功夫我还没被赶出来,你们就绕远路回府吧,不必等我了。”
“姑娘!”芍药拉了下她的手。
沈芜安抚地笑笑,“我出宫可不就是为了去找他,这会人都撞到我眼前了,我哪能叫他跑了?放心,他不会对我如何的。”
“可是您还病着……”
沈芜歪了下头,“那不是正好,正好看
他会不会心疼我。”
说罢将大披风的帽子往头上一罩,便掀开帘子下车去了。
阿棠和芍药心里担心,很想追上去,但主子有令,她们也不得不遵从,只能忐忑地守在原地,扒着马车门,目不转睛地盯着陵王的马车瞧。
那边孟五眼睁睁地看着沈家的婢女往他身上看了一眼,目露惊恐,眼睁睁看着她又把帘子放了下去,他内心毫无波动。
而后他看着帘子又掀开了。
沈芜出来了!!
孟五下意识站得更直,目光严肃恭敬,看着沈芜越走越近。
快要走到近前时,孟五没忍住迎上去两步,冲她抱拳,“沈姑娘。”
守在一旁的护卫险些惊掉下巴。
他从未见过孟五除了陵王外还对谁毕恭毕敬、低声下气过。
沈芜朝孟五回礼,福了福身,她的视线掠过表情惊诧的护卫,朝对方笑了笑,最后落在了马车的车窗上。
她轻声问:“你家殿下他……可在里面?”
她指了指马车。
孟五点头,“主子倦了,再次小憩片刻。”
“倦了……”沈芜垂下眼睛,有点心疼。
他肯定很忙,忙得顾不上自己的身子。
以前也总是这样,夜里睡不着就起来批奏折,看书写字,要么就是画她的画像,一画就是一宿。
思政殿内的烛火时常燃到天明。
幸好她是鬼魂,不用睡觉,不然只怕是熬不过他的。
“我……能上去吗?”
“咳咳咳……”
一旁的护卫听到这话,已经不能用惊诧来形容自己的心情,他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不,梦里都不会有这么离谱的事情。
孟五面露为难,“属下……不知。”
沈芜点点头,也没有为难他,直接走到了马车前,犹豫了片刻,微微踮脚,抬起手,将车窗打开了一道缝隙。
她想,只看一眼,若他睡了,她就走,不打扰他休息。
可抬起车窗的那一瞬间,她便对上了一双清冷中略带朦胧睡意的眼睛。
猝不及防的,毫
无防备。
两个人都怔住了。
明明是才几日不见,沈芜却觉得似是许久不见。
后知后觉,原来自己这么惦记他。
陆无昭在浅眠中,隐约听到她的声音,下意识地睁眼,便对上了女孩亮晶晶的眼睛。
“是在做梦吗……”
他轻声呢喃。
女子粉腮带笑,美目流盼,听到他这一声含糊的自语,眼里漾起了更好看的涟漪。
陆无昭一时间看入了神。
他慢慢眨了一下眼睛,眼前的窗子又关上了。
心里骤然失落,抬手,修长的手指用力揉捏着太阳穴。
果然是在做梦吧……
沈芜落回车窗,笑着跑到车前。她轻抬眼眸,对着呆楞得不知所措的护卫眨了眨眼,微微抬了下下巴,眼神示意他将马凳放下来。
护卫咽了咽喉,动作僵硬地把凳子放了下来,“您……请。”
沈芜朝他笑了下,语气轻快,“多谢。”
拎着裙子上了马车。
护卫仍是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求助地看向孟五。
他的表情里写满了无措。
把人放进去了!
王爷不会治罪吧!
他犯错了!
只因那位姑娘的表情实在太理所当然,还有,她笑得也太好看了……
孟五缓步走近,表情凝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记住她。”
只有这么一个姑娘可以如此随意进出陵王的马车。
主子可以伺候不好,但……这位姑娘一定要哄开心了。
车厢里,随着沈芜的靠近,气氛瞬间紧绷。
陆无昭按压太阳穴的手一顿,抬眸看向来人。
看清楚了她的脸,心蓦地又飘到了高空。
原来不是做梦。
“殿下金安!”
女子欢快的问好声在耳边响起。
陆无昭的唇畔扬起了一个浅淡的弧度,很快落回,他冷淡道:“嗯。”
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吵闹。
“方才是你在下面与孟五说话?”
“是我啊殿下,怎么,吵到你了?”
沈芜微微睁大了眼睛,面露愧疚。
男人面不改色地点头,“嗯,本王正在休息。”
“啊……抱歉啊,那我……走?”
陆无昭眉心浅浅一折,很快松开,手在腿上点了点,淡声问:“你怎么出宫了。”
沈芜眨了下眼睛,无辜地看着他,“我来找你啊。”
“……找本王作甚。”
沈芜坐在男人的侧面,微微弯了身子,手肘杵在腿上,手托着腮,歪着头,笑嘻嘻地,“自然是想见你,所以才来啊。”
陆无昭挪开目光,沉声道:“沈姑娘有何事要找本王。”
“没事不能找你吗?”
陆无昭没说话。
沈芜叹了口气,坐直了身子,肩膀垮了下去,看上去有些难过。
她垂下了眼睛,有些失落道:“好吧,那……我就是……看到你的车停在这里,想来问候一声的。”
她突然别过头,不叫男人看到她的脸,轻声道:“看过了,那我便回去了吧。”
“我心里惦记着殿下的病好了没有,自己的身子都顾不得,就来找你了,只是想看看你罢了。”
陆无昭眸光微暗,看向她的目光变得幽深。
沈芜还偏着头,“还好我的婢女想要抄近路回府,想快些叫大夫来给我看病,若是不在这里巧遇,只怕还碰不到。没了这次,下回都不知何时再能相见了……”
陆无昭放在膝上的手慢慢攥紧,“你……病如何了?”
女孩吸了吸鼻子,就是不看他,赌气道:“殿下的病如何了,我的病就如何了。”
车内一时陷入寂静。
半晌,陆无昭才道:“病没好,为何就跑出来了?”
沈芜转过头,顶了他一句,“那殿下身子也没好,怎么就出宫了?”
她的眼眶微红,眼尾有些潮湿,将陆无昭的心瞬间打散。
他低声道:“本王的病已好了,司中事务繁多,不得不……”
“那我的病也好了。”
她有眼睛,她能看出来陆无昭憔悴了些。
她方才是装的,可此刻却是真的有些生气,为何要骗她。
陆无昭没有
再辩解,只是沉默地将怀里的暖炉递了过去。
沈芜抿了下唇,偏过头,没接。
要是放在旁人那里,她一定是不敢这么任性这么作的,只因为她眼前的人是陆无昭。
真是应了那句话,被偏爱的人总是有恃无恐、肆无忌惮的。
她在赌,赌陆无昭此时对她并非无动于衷,赌她在他心里有几分重量。
果然,她对了。
男人并未斥责她,只是看到她拒绝后,又沉默地将手炉收回,没脾气得不像是常人眼中那个冷冰冰的、高高在上的、执掌生杀大权的王爷。
只是在他刚抱回怀里,沈芜突然欺身靠近,她将东西又从男人的手里抢了回去。
陆无昭微怔,下意识便抓住了她的手。
男人的掌心很热,很宽厚,被包裹的时候很有安全感。沈芜的脸微红,抓着暖炉的手就是不撒开,别扭道:“你不是要给我吗?我冷……”
陆无昭顿时便松开了手。
他看着沈芜如愿以偿地抱着暖炉,无奈地暗叹一声。
总是拿她没有办法。
沈芜抱着手炉,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叫他送自己回家。
陆无昭却是拿着鞭子,挑起车窗,淡声吩咐孟五,“去将军府。”
沈芜一愣,“你要送我回家吗?”
“嗯。”男人平静道,“本王的车驾挡了姑娘的路,自然要送姑娘回家。”
他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下不为例。”
话很普通,他的语气也再正常不过,只不过柔和的声音里还是叫沈芜听出了一丝纵容。
沈芜反应了一会,才慢吞吞地“哦”了一声。
下不为例哦,那这回就这么算啦?
她直勾勾地盯着陆无昭看,对方坦荡地与她对视,他一如既往地沉着冷静,神色淡淡,仿佛没有看透她的小心思一样。
沈芜先闪开了目光,抱着暖炉,低着头,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
她只顾着偷偷笑,没有注意到那个冷静自持的男人不自在地偏过头,喉结轻滚,耳根微红。
她来就是想叫他送自己回
家的,她不觉得自己的心思藏得很好,相反,她觉得自己的想法再明显不过了。
马车挡路,那就挪开就好了呀,为何都不问上一句,沈家的马车何在?为何都不说上一句,难道还要本王送你回去?
陵王殿下何时这般热心肠了?
沈芜心知肚明的事,跟随了陆无昭十几年孟五自然也清楚。
他将满脸心事的护卫赶上了马,自己则替了他的位置,亲自驾着马车往沈家走。
临走前,还意味深长地往仍停在后头的那辆沈家的马车看了一眼。
正好对上了其中一个长相清秀的婢女的眼睛。
见他看过来,对方有些讶异。孟五冲对方微微颔首,转身跳上了马车。
“驾——”
陵王府的车驾朝着与王府截然相反的方向驶去。
明明上回还是叫车夫“热马”溜一圈给沈姑娘让路,这回就变成亲自送人回府了。
孟五想,只怕要不了多久,再送人回府,回的就是他的王府。
……
马车开始动了起来,沈芜的身子微晃,眉梢上扬,唇角的笑意再也压抑不住。
她弯着眉眼,对陆无昭笑。
男人淡淡看了她一眼,便移开了对视,任由她去了。
他闭上了眼睛,靠在车厢里闭目养神。
沈芜弓着腰,趴在自己的腿上,歪着头专注地看他的侧颜。
陆无昭即便是闭着眼,仍能感受到那道火热的目光。他咽了咽丧,努力装作不知。
车蓦地一个急停,他睁眼。
果断地伸手一捞,将向外栽倒的人捞进了自己的怀里。
可沈芜仍是撞上了他放在一旁的轮椅。
“痛……”
她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陆无昭的轮椅比车内的软榻要高一些,她身子向前扑,头正好磕在扶手上,白嫩的皮肤上很快出现了一块红。
陆无昭没有说话,微凉的手指轻轻抵上她的下巴,微微一抬,倾身靠了过去。
沈芜看着男人的沉峻的面庞越来越近,慢慢瞪圆了眼。她甚至感受到了他的气息洒在她脸上,脸颊慢慢变
热。
她、她……她只是仗着陆无昭什么都不会做,故意逗他,哪里……哪里想到……
陆无昭眉目幽深,仔细端详着她的伤处。
而后骤然松了手,从怀中掏出那盒充满了暧昧回忆的药盒,放到了沈芜的手上。
他又把眼睛闭了回去,全程没有多说一个字。
沈芜却是盯着他不断滚动的喉结,轻声问:“殿下,这回你不帮我了吗?”
有些事,陆无昭不想提,不敢回忆,偏偏总有人一再提起。
他脸色微沉,从嗓子里溢出一个低沉的“嗯”。
“哦……殿下,可是磕在脸上,我看不到啊。”
陆无昭:“……”
沈芜得寸进尺,往他跟前凑了凑,几乎就要坐在男人的腿上。
“殿下,你再帮帮我呗,我真的看不到啊,好痛,很痛啊。”
“殿下,是你的人驾车太粗鲁,也是你的东西撞到了我,你又不打算负责吗?”
这个“又”字戳在陆无昭的心头,心跳漏了一拍。
“殿下,别不说话嘛,我不舒服啊,你睁开眼看看我。”沈芜笑着,把药塞回了男人掌心,“我自己可不会用。”
陆无昭的脑子里乱糟糟的。
“沈芜。”
他有些恼,睁开眼,警告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脸上。
“殿下想说什么?又叫我自重些?”沈芜笑了声,学着祸国妖姬的模样,手指大胆地抹了一下男人微红的耳垂,“殿下,说这话晚了些。”
他们早已肌肤相亲,这时候他装什么君子呢。
陆无昭沉声道:“放肆。”
嘴上这般说,身体却十分诚实,手虚虚护在她的腰后,并不碰到她,防备着她再因颠簸的马车伤到。
沈芜露出一副无辜的样子,“殿下,是你先抱我的。”
“那晚是,今天也是。”
沈芜凑近男人的耳朵,在他耳畔轻声吐字:“殿下,若不是您叫我脱下衣裳,哪里有后面这些事……”
“咳咳咳咳咳——!!”
“吁——!”
车外突然传来一声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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