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影帝是备胎竹马(六)
电影拍摄终于到了最后的高潮部分,一切谜团都在这一天被残忍血淋淋的撕开。
山顶上方,一白衣男子背对他们,数十人荷枪实弹围上来,他却仿佛如入定一般,纹丝不动。
山脚下,白幡遍地,然而此处已经没了血迹,同样没了呼吸。
马兰村仍旧美不胜收,亦如此刻他们看到的画纸上的美景,自然纯粹,干净洒脱。
山丘、绿树、雀鸟、蓝天、白云……
唯独没有人,亦没有人迹。
风吹动着空气里燥热的气息,足边杂草缠上脚腕,在低微的沙沙声里哭泣。
阳光有些晃眼。
这一案件从烈火的夏日到枯黄的深秋,越深入调查,秦歌从小到大坚信的信念便犹如山岩上的碎石,摇摇欲坠。
尤其是今天,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所做所为是对还是错。
今日过后,是该与一众同僚把酒言欢庆贺一桩悬案告破,还是该躲在角落用良知去接受锥心的惩戒?
责任让他将枪口对准这个手执画笔的青年,情感却在脑海里一遍一遍谴责他的冷血,谴责这个社会的不公。
在得知这个村落的人全是万恶的人贩子,在他们死于非命下时,他心中窃喜,为那些惨死的受害者,为那些得知消息后哭晕过去的父母们。
一步一步,他们犹如人偶,被别人引导着拨开迷雾,前行间,他曾不解的望向那个仿佛什么都不在乎的青年。
私心里,他多希望这个密永远沉寂下去,他多么渴望那人能停下来,然后离开马兰村这片罪恶的源头。
但,那个人,他自己不想活了!
“你……”秦歌右手微不可见颤抖的扣着枪柄扳机,闪烁的眼神泄露了他此刻的情绪。
葛健将他一把拉了回来,不赞成的瞪了他一眼。
“许嘉元,既然你承认杀害马兰村一千多……”
话未说完,他对面背对着他的青年慢慢站起身来,他转过身目光嘲讽般的瞟了一眼蔡致宁及他身旁一众警戒的警察们。
一时之间,所有人越发警惕起来。蔡致宁却如坠冰库,遍体生凉。
这个人可是在警察眼皮子底下杀光了整整一个村的人。如果不是他自己承认,哪怕是怀疑,也没有人敢动他分毫,因为没有证据!
夕阳铺撒在他身后,万物成了他的背景。他似济世救人的神袛,又如踏黑渊而来的魔鬼。
极致矛盾的结合在他突然笑起来时刹那裂开,唯剩下最纯粹的欣喜。
“我的暖暖来了。”
短短六个字,听得人心揪痛。
暖暖是谁,在场的都知道。他们的上司安副局长的掌上明珠安然然获救后,被一封署名夏暖的血色信件吓疯了。是真的疯了那种。
信里的内容无人知道,因为安然然疯前将信一把火烧了,火势之大,险些烧毁安家在国外的五百平大豪宅。
疯了的安然然被人拼命救了出来,她的脸被大火灼伤了大半。
安副局长瘫倒在地,绞尽脑汁才想起那个名叫夏暖的女孩儿。
一个死于八年前的小姑娘。
所以,是有人借了夏暖的名头闹事的。是谁?哪怕动用了无数手段,安副局长依旧没有查出来。
夏暖是个令人心疼的孩子,经手这个案子的人都私下看过她的资料。
她是个孤儿,从小在福利院长大,十三岁那年因为一场小小的意外与千金小姐安然然发生了点争执。
原本是众人不会放在心上的过节。受尽万人捧的安然然却咽不下这口气,她一怒之下找了人,笑嘻嘻的说道“你替我教训去一下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贫民。”
微笑着的安然然很漂亮,像个小天使。
找的人刚好是出自马兰村的红砖房守护者李鹏俊的儿子——李洪。
所谓的教训,就是让李洪好好享乐一番,毁了女孩子最看中的清白。
李洪身在马兰村,早已烂到了骨子里。他直接偷偷将人运回了村,三日过后,马兰村那座无名山下多了具破败娃娃般的尸体。
之后有人报了案,也查到了李洪,甚至查到了安然然买凶。
但终究,一切都犹如石沉大海,十岁的安然然依旧过着“贵族”小姐的生活,而痛苦死去的人和心底翻涌着血泪埋葬她的人无人问津。
明明是秋老虎的季节,山顶上却阴风阵阵。
作案动机,也许,作为正义的维护者,他们知道了。
“你不该杀人。”蔡致宁挣脱师父的钳制,打破僵局。
“可他们该死。”
“他们自有法律的制裁,如何轮得到你滥杀无辜!”葛健不赞成的训斥到。
“滥杀无辜?法律?”许嘉元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时之间笑得前俯后仰。
他在风中站立,似笑非笑,眼中隐隐有些泪花闪现,“法律的制裁是什么?关进监狱,然后不出十年这群人照样出来自由自在的为非作歹?法律护的了谁?法大的过官么?”
蔡致宁咽了咽口水,手心的汗水浸湿了枪杆。
许嘉元微微退后一步,宣纸上的画面全部展现在众人面前,一丛马兰花中,一个清丽的小姑娘捧着一束花,笑着朝远方挥手。
“夏暖!”看到画纸上栩栩如生的小姑娘,蔡致宁不由自主的惊叹出声。
“我的暖暖很可爱是不是?”许嘉元眼神中满是柔情,他温柔的抚摸着画中人的脸庞。
没有人敢上前,画架上分明帮着定时炸药,跳跃着的红色数字牵扯着在场每个人的呼吸,而他的手上握着炸药的遥控。
他缓缓抬起头来,眼神暗涛汹涌,“可是,这么美好的她却被畜牲毁了,我答应过她等我大学毕业就将她接到身边,我不过是晚了一周,却错过了整整一辈子!”
“你们所谓的法,我也信过,我没日没夜的查找证据,辛辛苦苦把证据都收集妥当交给警察,可是,结果呢?”
许嘉元猛的盯向人群里的葛健,葛健心中大骇,大颗大颗的冷汗从额头上直往下坠。
“罪魁祸首依旧过的逍遥,享受着最好的阳光,而我善良的暖暖却被迫沉睡在黑暗的地底。凭什么!”
许嘉元情绪骤然激动,浑身剧烈的颤动起来,眼神凶恶如猛禽般,眼里泛着血红。
“退后!退后!”不知道谁惊恐的大喊了一声,所有警察纷纷迅速往后方退去,就连震惊到呆滞的蔡致宁都被人强制拖了下去。
相隔将近百米,他们才停下,继续整合队形,举枪对准同一个目标。
许嘉元仰头放肆的大笑了起来,从蔡致宁的角度,恰好看到阳光小心翼翼的包裹着一滴晶莹的水珠从许嘉元脸庞划下。
太远了,以至于他分不清是幻觉还是……
“一切都该结束了!”
蔡致宁看到他嘴动了动,却由于距离太远而听不清楚,他心中焦躁不安。
就在这时,许嘉元突然转身弯下腰轻轻亲吻了一下画面上的小姑娘,而后,迎着绚烂的阳光扬起嘴角笑了起来,与此同时,修长的手指按下了红色按键……
“不!”
砰!
巨大的爆炸声将蔡致宁的吼声彻底淹没了下去,炸药溅起的尘土飞石另一众人快速趴在地上。
周遭安静的仿佛混沌初开,蔡致宁挣脱了葛健压在他头上的大掌,摇了摇脑袋,抖掉头发上的泥土。
他晃悠悠的站起身来,峰顶尽头,烟火徐徐,木制的半人高架子已经散落一旁。
蔡致宁抬手擦了擦眼角,这才发现泪水早已不自觉的涌了出来……
“咔!”
“完美啊!太完美了!”刘盼哈哈大笑着赞道。
刚才拍摄的时候,不止他,在场的所有人都被陈晨给震撼到了,以至于他们甚至忘了是在拍摄电影,陈晨的一举一动牵扯着所有人的心。
许嘉元自尽,片场几个女同胞都忍不住擦起了泪水。看到陈晨一瘸一拐的从后面走出来,他们这才反应过来,两个工作人员急忙跑过去扶着他。
刘盼也跟着走上前来,先是细细打量了陈晨一番,关心的上前挤开一个工作人员,亲自扶着他,“浩晨,怎么回事,是脚崴了吗?”
“嗯,刚才没注意到沟下有块碎石。”
炸药是特制的,炸裂的威力自然不会很强,但是毕竟特制的炸药也是炸药,为了保证演员安全,刘盼派人在旁边不远处挖了个土坑,一旦引爆炸药,陈晨便立即跳进去,避免被炸伤。
没想到陈晨一跳下去就踩到了一块不规整的石头,跳的势头太猛,脚一扭,就崴到了筋。
刘盼有些自责自己先前没派人去好好检查一下,如今人在自己手下伤了,他少不得安慰一二。
陈晨拍摄的部分终于结束了,工作人员小张在刘盼的交代下,扶着一瘸一拐的陈晨率先下山回到黄超俊家。
黄超俊是个地地道道敦厚的庄稼人,看到这个此画报上的人还要帅气的小伙子一瘸一拐的走回来,他在凳子角上将烟头敲掉,放下烟杆便三步并两步走到陈晨身边来。
他伸了伸手,犹豫着想要上前扶陈晨,又怕唐突这个小少年。
“小伙子,你们回来了?刘导他们呢?”
刘导是个直性子的人,哪怕是不善于交谈的黄超俊也很喜欢他。
“刘导他们还在山上拍戏,差不多还要等半个小时。陈哥脚伤了,刘导让我先送他回酒店。”扶着陈晨的小张笑着回到。
“哦哦,这样啊,”黄超俊老实巴交的点着头,“哎呀,小伙子脚咋伤了?”
黄超俊说着说着就蹲下来去掀陈晨的裤腿。
陈晨吓了一跳,急忙往后退了一步,礼貌的忍着痛说道:“大叔,不碍事,就是脚脖子扭到了。”
黄超俊似乎也发现了自己的动作有些不妥当,他嘿嘿的憨笑着站起来,不好意思的说道:“小伙子你要是不嫌弃,叔这儿有专门治跌打损伤的药酒,擦了保管明早上就能消肿。”
“那就多谢叔了。”
黄超俊见陈晨懂礼貌,又不嫌弃他,开心的说道,“你在这坐一会,叔去给你拿药酒。”
自己泡的药酒确实很有效果,陈晨走时推脱不过黄超俊的热情,最终抱着一保温杯的药酒回到酒店。
舒舒服服洗了个澡,陈晨将药酒拿出来用棉签沾着将脚脖子上上下下擦了个遍。
明日杨伦就要回来接他,离大学报道也只有一周不到了。
接下来的戏份陈晨不用参与,只用等发布会时亮个相就成。
之后的剧情不算难,男主蔡致宁心神不定的跟着大部队回到了警局,看着众人因为奖励而欢呼时,他偷偷往自己那个六十平的小屋溜去,他急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整理自己的情绪。
打开淋浴,蔡致宁将衣服随手挂在门后,“啪嗒”,一个不属于他的陌生优盘掉落在他脚下。
蔡致宁颤抖着双手将它捡起来,他见过它,许嘉元曾在他面前漫不经心的把玩过它。
蔡致宁顾不得浑身湿透,穿着裤衩捏着优盘回到书房,四下查看一番后将窗帘房门全部关上,这才打开电脑,读取优盘里的内容。
优盘里除了夏暖之死的真相,还有安副局长这些年欺上瞒下的种种证据,以及不少人黑暗的“背景”。
他心跳如雷,握着这份“定时炸弹”不知所措。
半个月后,蔡致宁与师父葛健闹翻。道不同不相为谋。
当夜,他又哭又笑,满身酒气的醉倒吐晕在自家小小的厕所里。
一个月后,马兰村案强势的进入了大众视野,媒体,百姓,一篇篇报道有理有据,骇人听闻,同时也令人措手不及。
民愤成了破案的动力。
三个月后,尘埃落定,安副局长没了往日的意气风发,他穿着蓝色囚衣,垂着头在无数闪光灯下听到了最后的宣判。
葛健手腕上明晃晃的手铐随着他的狂躁斥骂哗啦啦作响。
会面室玻璃的另一边,蔡致宁一改曾经的愤青模样,整个人气质越发沉稳。
一年后,一个年轻的小伙子骑着摩托车来到马兰村后山上,站在杂草重生的顶峰,曾经的焦土已然被时光抹掉。
他将一枚优盘从脖子上取下来,埋在一株淡紫色的马兰花下,而后站起身,对着空旷的天空,轻轻说道:“你曾说,法是云上之歌,飘渺无依。但你听,其实这首歌,是从黄土地上唱出来的。也许,一开始,我们都错了。我们以为,自己象征正义,其实,正义一直在百姓心中,而正义的实现靠的也不是我们,而是民众。”
陈晨靠坐在床头回想着剧情,影视终归不是现实,许多地方仍旧禁不起推敲。
比如,许嘉元是如何做到让人突然暴毙的。电影里,蔡致宁也问过同样的问题,当时还没有暴露自己的许嘉元不过是回以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不明明白白的说出来,是电影届那堆人最喜欢用的一种手法。换句话说,就是让你猜,猜到死都猜不出来,这样才能显出我的高格调。
陈晨心中暗搓搓的吐槽着,许嘉元怎么做到的,怕是大概编者本人也无法解答。
“叮咚,叮咚!”
门外一声接一声的铃声催促着屋里的人,陈晨拖着伤脚,蹲下身子从猫眼往外看去。
孟莹莹?她来做什么?
“浩晨?你在吗?听说你的脚受伤了,刚好我带了点伤药。”
像是猜到了陈晨就在门后,门外的孟莹莹满脸堆起无害的笑容,善解人意的说道。
陈晨想了想,还是打开了门。
“孟姐,你好。”
“哎呀,叫什么孟姐,这么见外,叫我盈盈姐就好。”孟莹莹说着,将一盒喷雾递给陈晨,“这是我带的,效果很好,你拿去吧。”
陈晨走出房门,并没有将她请进去,这些地方人多嘴杂,孟莹莹又是二线明星,谁知道会不会出现什么不好的新闻。
孟莹莹见陈晨出来,还顺手带上了门,她目光微微闪了闪,旋即恢复笑意。
“谢谢孟姐了,我已经上过药,好多了。”
被推脱的孟莹莹也不见恼怒,反倒笑脸盈盈的耐心交代着陈晨这些天莫要吃辣。
陈晨不耐烦的谢过她,等她转身离开,这才长松了口气。
“大大,你一向讨厌和人周旋,今天怎么这么有耐心呀。”吃瓜兔待陈晨关门后好奇的问道。
陈晨捏了捏眉心,无奈道:“陆浩晨是演员,一举一动都得小心。”
“哦,”吃瓜兔有些不解的想了一下,想不通,干脆埋头继续啃怀里甜滋滋的西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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