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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六节 隐隐后怕


  曹东篱将吕珍轻轻放落在地,意味深长地看着老僧,“听说前辈的滴水功中有一门非常独特的心诀,可以肉白骨、活死人?”

  他说完话,又冲肩上的黑猫轻语了一句。黑猫似是听懂了甚么,轻轻一跃,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不知曹施主是从哪里听来的谣言,人死如灯灭,即便是佛祖的神通,恐怕也难能做到这一点!”普真一笑置之。

  “前辈何必自谦,您的滴水功可是堪称天下一绝,比起王道之的入壁功、傅灵运的培婴功和李滋的千幻诀可是毫不逊色。”曹东篱刻意要给老僧戴一顶高帽。

  普真微微摇头,“非也,武功不过是杀人伎俩,只有放下屠刀,方能成佛。贫僧自知罪孽深重,论资格只能做个佛门中的护法珈蓝而已。”

  曹东篱听后忍不住笑了,“前辈所言极是,毕竟佛门里也只有珈蓝罗汉这些人才有资格拿譬如降魔杵、雷公锤之类的凶器。”

  敬思和尚这时已经追了上来,他正站在师父身后,听见曹东篱调侃师父后心中极怒,斥道:“你这人尽说些甚么混账话,佛门里的罗汉才不拿甚么雷公锤,那是道家神仙的东西,与我们释门无关!并且降魔杵也不是凶器,那是……”

  “好了,敬思你别说了。”普真打断了徒儿的话,和颜悦色地向吕珍问道:“珍施主,既然已无异议,那我们继续赶路吧?”

  吕珍望了眼身旁的曹东篱,她虽然不谙世事,但此时已觉察出气氛的微妙,征求道:“东篱,要么我们回去吧?”

  在她眼里,曹东篱向来是个感觉十分敏锐的人,若是他觉察出甚么异样,那么事情必有古怪。相比之下,眼前这个老和尚乃是当年害得自己家破人亡的仇人,如何值得相信?她正因为急于见到母亲,这才差点着了老和尚的道儿。她有些害怕,直庆幸自己及时醒悟,这才没有顺着对方设下的陷阱一步一步走下去。

  “嗯,回去吧。”曹东篱出乎意料地没有支持至爱之人寻找亲生母亲的想法。

  而这无疑更加证实了吕珍内心的想法,她捏紧了曹东篱的手,“嗯,咱们这就回去吧!”

  曹东篱觉着自己有些愧对阿珍,于是又凑到她耳边道:“等过几天,我自会带你去找。”

  吕珍抬头看着他,眼中闪烁着温柔的光,“东篱,不管你说甚么,我都信你。”

  普真没有想到事情竟会变化得如此之快,不久前还在求着自己去救母的少女,眼下竟连丝毫念头也无,翻脸比翻书还快。

  他苦涩地笑了笑,“不管怎样,尽随珍施主的意思。”他瞥了眼面前神情倨傲的曹东篱,接着对少女说道:“曹施主的心疾不轻,珍施主今后还需时刻留点心,若是有用得着的贫僧尽管说。”

  “和尚可知道,这天底下还有谁堪称良医,能够医好东篱的病?”吕珍问道,只是她这回心中已存下了防备,不打算尽信老僧的话。

  “据我所知,除了死去的韦图南外,这天下仍有一个人有此能耐。“普真捏着手中的佛珠,轻轻念了声佛号。

  “敢问大师,此人姓甚名谁?“吕珍忙问道,心情有些激动。

  便连曹东篱本人,此刻也不禁竖起了耳朵来听。

  普真微微一笑,“此人名叫刘驽,曾经师从韦图南,他的医术可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起韦图南只高不低。据说他是普天之下唯一会玄微指法的人,这门指法可治各类习武之人因练功导致的疑难杂症,堪称神技。“

  吕珍心中虽有提防,可听了老和尚的这句话后仍是微微一愣,继而心中凄楚。

  她没有想到,杀死自己养父的仇人,竟然会是天底下唯一能治好爱郎心疾的人!

  她心中百感交集,一时间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曹东篱疼惜她的无助,忙将她搂在怀里,“阿珍,别信这和尚的鬼话,我们一定要杀了刘驽,替你的养父报仇!“

  他转头向普真道:“烦请大师帮我向刘驽捎个话,就说我三日之后将与他决一死战,他若真是个汉子,便来向我应战。“

  他右手箕张,背后那柄极阔极重的大剑自鞘中飞出,径直落下,插于脚下屋瓦间,震得瓦片纷碎乱飞。

  “此剑名为‘龟寿’,取自我先祖魏武帝的《龟虽寿》一诗。所谓‘神龟虽寿,犹有竟时。螣蛇乘雾,终为土灰。’人生在世不过百年,须当一诺千金,曹某说出口的话便如泼出去的水,绝不会反悔!“

  普真双手合十,唱了声佛号,“阿弥陀佛,既然曹施主如此说,那贫僧便不再打扰,你的意思我自当转告刘驽,还请两位珍重。敬思,我们走吧!“

  敬思和尚气鼓鼓地瞪了眼曹东篱,嘟囔道:“奸猾之徒,走着瞧!“

  二僧在夜雨中飞檐走壁,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

  曹东篱站在雨中,目送二僧离去,保持昂然的姿态,从未变过。

  许久之后,那只消失了许久的黑猫突然从黑暗中跑了回来,跃至他的肩上,冲曹东篱喵喵叫唤了几声。

  曹东篱轻叹了一声,对阿珍道:“好了,猫儿告诉咱们,那两个和尚终于走了,并没有回头。“

  他手一招,在空中盘旋飞舞的蒿行剑随之归鞘。

  他的脸色突然变得惨白,眉头紧皱,忍不住轻声喊痛,鲜血顺着他的牙缝流淌出来。

  吕珍连忙一把抱住他,“东篱,我带你去看大夫!”

  曹东篱强忍痛苦摇了摇头,“不碍事,还死不了。”

  吕珍有些生气,“你既然身体不佳,刚才为何还要硬撑着跟那和尚比个高低。”

  曹东篱抚摸着她的头发,苦笑道:“阿珍,并非我好胜,刚才若是不露上几手,只怕我们已经死了。”

  吕珍听后大惊,“怎么可能,他们可是出家人,出家人不能杀生的啊!”

  曹东篱轻叹一口气,“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玉飞龙本就是出身沙陀族的江洋大盗,在江湖上可是人见人怕的杀人不眨眼的角色。武林中素来弱肉强食,他若真的改了吃素,只怕往日里的仇家早就排队找上了门,哪有现在的清闲日子过。”

  “可是他没有理由杀我们啊,你是怎么看出来他目的不纯的?”吕珍仍有些不解。在她看来,这个和尚虽然可恶,但看起来依旧慈眉善目。

  曹东篱神色凝重,“据我所知,这个普真和尚的滴水功拥有修复肉体机能的功效,虽然没有肉白骨、活死人那么夸张,但是让一个太监恢复阳元总是轻而易举。那个邱都当年分明是个太监,但是到了草原上后却生出了胡须,重新有了喉结,说话嗓音也不再奸细。这说明他肯定练了普真和尚传授的滴水功中某一篇章。”

  “也就是说,普真和邱都早就见过面,并且普真以武功作为代价,和此人有了交易。”吕珍不禁倒吸一口冷气,“看来老和尚早就找到了他的亲生女儿,可他为甚么要在这一节上向我们隐瞒呢,我们并不关心啊?”

  “一切皆因为刘驽!”曹东篱吐了口血,伸手抓紧了插入屋瓦甚深的龟寿剑,这才勉强立稳身子,“我调查过,普真的亲生闺女名叫李菁,早年曾与那刘驽情投意合,有缔结姻缘之心。据说普真初次见过刘驽后甚为喜欢,或许是由于他本人早年孟浪的缘故,因此格外喜欢这种看上去老实敦厚的人。传言他曾与刘驽通宵论武,传授了此人不少武功绝学。”

  吕珍掏出一方锦帕,为曹东篱擦拭唇上血迹,叹了口气,道:“咱们快去看郎中吧,要么就去求那个刘驽,如果他能医好你,我……就不找他杀父之仇了。”

  曹东篱缓缓摇了摇头,面带痛苦之色,“若真如此,咱们就落入那普真老和尚的圈套了。他带我们去皇宫找你母亲,不过是为了将我们远远引开,让我们没有机会伏击刘驽。他之所以告诉你刘驽能治好我的病,也是出于同一个目的。”

  “我不管他出于甚么意图,反正只要能治好你的病就好。”吕珍泪落如雨,她紧紧扣着曹东篱的十指,“不管有多难,我都要你活得好好的。你若是不在了,我活着还有甚么意思!?“

  曹东篱轻轻叹了口气,“不要相信那和尚的话,他并非善人。刚才若非我故意露了几手,并且托他向刘驽发出三日后比试的请求,以示不会再暗算刘驽之意,他恐怕真的会出手杀了你我二人。“

  “可他确实是个和尚,并且看上去那么面善,一点都不像穷凶极恶的样子。“吕珍未经世事,仍旧不敢相信这都是真的。

  曹东篱看着她笑了,牙齿上沾满满血迹,“你看到的只是身为僧人的普真,而非作为父亲的玉飞龙。此人对女儿负疚甚深,若是为了女儿的幸福,他是愿意豁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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