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七章 好的?
第三百七十七章
郭络罗氏手捧心口,脸上更是红白不定,一双眸子里满是难以置信的讶然之色,若是换做寻常儿女,定然会要留在当场好好安抚一番,可是尔柔却只是嗤鼻一笑,抬手吩咐宫女叫了邱嬷嬷和春嬷嬷进房间来照看着,便转身往厢房走去,眼神看都不曾看下郭络罗氏。
尔柔这一番举动,更是让郭络罗氏整个人都心寒了,嗷唠一嗓子就瘫倒在了床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大有就这么一下子就厥过去的意思,吓得春嬷嬷和邱嬷嬷又是替郭络罗氏擦药油,又是替她捋顺呼吸的,手脚不得闲。
“冤孽呀!”过了好一会儿工夫,郭络罗氏才算缓过了劲,扶着雕花床柱,艰难地坐直了身子,长长叹气一声,感慨道。
邱嬷嬷忙半跪着凑到了郭络罗氏身前,哽声劝慰道:“主子福晋,您就看开些,何必为了这些小事就气成这幅样子,大格格也不过就是一时气大了胡说罢了!”
“我都晓得!”郭络罗氏露出了一抹浅浅的苦涩微笑,柔声说道,似是刚刚那副要生要死的模样就是邱嬷嬷和春嬷嬷的幻觉一般,唯有一直陪在郭络罗氏身侧伺候的春嬷嬷明白自家主子这次是真的伤大发了。
其实也不怪主子这般失态。
——大格格,那就是主子的心头肉,从小到大,别说是打骂,便是连句重话都没说过,可谓是主子捧在手心里长大的,真真是一直娇养着。
大格格坐上进宫车轿的那天,自家主子真真是强压着心里的不情愿才没有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她站在主子身边看得是一清二楚。送走了大格格后,主子更是大病一场,连着三天都没起来床榻,汤药一碗碗的就没离过嘴,一直到宫里传出大格格一切都好的消息,这身子骨才算有了些许起色。
“你们都下去吧!”郭络罗氏也不管她们是不是真的相信了,摆手说道。说完也不管二人是否已经出去了,一转身就随手扯过了床里叠得平整的被褥,摸着枕头塞到了脑袋瓜底下,大有睡上一场的想法。
春嬷嬷向来是哑巴吃汤圆——心里有数,可是嘴上实在说不出什么安慰人的好听话,也是这些年跟着郭络罗氏常年净骂人造成的,所以让她训斥别人,成,让她说奉承人的话,也成。
但是让她说关心人的话,她表示有点强人所难了。
反倒是邱嬷嬷有些小聪明,嘴也巧,看着春嬷嬷满眼担心地不肯往外走,心思一动,便噗通一下跪在了郭络罗氏的床边,叩首道:“主子心里委屈,奴婢知道,主子这些年为了大格格做出多少打算,奴婢也知道。
但是也请主子为大格格想想……
大格格这些年在宫里的日子也不好过,不然当年不会让小格格刚落地三天就没了。
子女向来都是父母的心头肉,就像大格格在主子心里的地位。
何况,那还是大格格的第一个孩子呢。
大格格这心里难免会难受,可是在宫里哪有能说真心话的人呢,这一口火气可不就实实在在闷在肚子里这么些日子了。
如今难得见到主子,那些委屈和不情愿也就压不住了,自然是要都说出来才好,不然这长此以往地压在心里,这不是要把人都憋坏了么,这也正说明大格格是没有将主子当成外人,不然就算是心里有怨的地方,那也不能说出来,只想着怎么在背后给主子捅刀子了阿!
主子,您站得高,看得远。这些事情该比奴婢看得还清楚呢?您说奴婢这话说的是不是也有几分道理?”
说着,邱嬷嬷也不管是不是有些冒犯郭络罗氏,起身就把背对着她们躺着的郭络罗氏扶了起来,拿着帕子,仔细地替郭络罗氏擦拭着泪珠。
母女哪有隔夜仇。
尔柔心里是一直怨恨着郭络罗氏,但是郭络罗氏对尔柔能有那么一刻钟的狠心就算是她这个做额娘的心狠了。
郭络罗氏本就是想着躺一会儿,舒缓舒缓心情就出去张罗着,免得让那些来府里给尔柔请安的人看出什么不妥的地方。
这会儿听邱嬷嬷说的有几分道理,倒是也就消了火,一直哭不停的眼泪也停了,微肿泛红的眸子里闪烁着不大肯定的希望之色,似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的抬手抓住邱嬷嬷的手腕,有些不安的追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尔柔只是和我一时撒火气?”
“那是自然,大格格可是主子身上掉下来的肉,对主子还能有什么不满的,挺多就是随口发发牢骚罢了,连撒火都算不得!”邱嬷嬷笑着擦了擦郭络罗氏手心里的血渍,柔声安抚道。
郭络罗氏闻言,连连点头,大有一种顿悟后的欢愉之色上脸,“你说得有道理,倒是我一直魔怔了!”
不管是什么人在子女的事情上,总是会有那么点糊涂。
明知道邱嬷嬷不过就是宽慰她的话,但是她就是愿意相信,或者说她就是再等着别人来出言安抚她,将尔柔那几句让人寒心的话引起的点点怀疑压在心底下,继续让她这么糊涂下去……
满血复活的郭络罗氏推开了还在替她擦手的邱嬷嬷,快步走到妆台前,急声道:“赶紧替我准备热帕子敷眼睛,再让人给尔柔送些吃食去,估计她从宫里出来就没吃东西,这肚子正饿着呢!”
说完,郭络罗氏就已经自顾自地拿着帕子擦起脸上有些糊了的妆容。
邱嬷嬷也已经反映了过来,忙从地上爬了起来就往外走去,朗声招呼着廊下的婢女去小厨房里准备郭络罗氏要的东西和给厢房里几位小主子送去吃食的事情,又仔细吩咐了婢女们紧守口风,这才重新回到了正房里伺候着。
“主子先躺躺,等会儿奴婢给您敷过眼睛,再叫您起来!”春嬷嬷看着郭络罗氏红肿的双眸,满是心疼的说道。
“你说的什么糊涂话?
今个儿是大格格回府省亲的好日子,我这个做额娘的哪能躲懒?”郭络罗氏就是这么个人,一句不顺耳的话都不爱听,即便她心里知道这话是为了她好,不等春嬷嬷说完就一声冷喝的打断了春嬷嬷的话,抬手对着刚走进门的邱嬷嬷招呼着,大有不想再看春嬷嬷一眼的架势。
邱嬷嬷忙上前伺候着,对着春嬷嬷微微摇了摇头,低声说了句,“姐姐就先去外面张罗着吧,也免得耽误了主子的事情,这里有我伺候着就好了!”,便疾步往郭络罗氏跟前走去,同时顺手接过了春嬷嬷手里拿着的珍珠粉粉盒。
春嬷嬷也知道郭络罗氏的脾性,虽说心里有些不大舒坦,但是也着实没有资格抗拒主子的吩咐,谁让人家自打出生就比她高一头呢,人家是堂堂正正的满洲望族之女,而她就是个伺候人的命。
思忖之间,春嬷嬷已经拔腿往外走去。
邱嬷嬷去过药箱里的凝玉膏,仔细替郭络罗氏手心里的伤痕和手背上的烫伤重新抹上了药膏,才扶着郭络罗氏扬身在美人榻上躺好,转头接过婢女送上的热帕子敷在了她的双眼上,站在美人榻旁边的角落里,动作轻柔地替眉头紧蹙的郭络罗氏梳通着发顶的经络,同时嘴里继续说着宽慰的话。
一直看着郭络罗氏舒展了眉头,这才语带笑意的调侃道:“说起主子和大格格的脾气还真是像,性格直爽飒落,最有咱们满洲姑娘的性格,比起那些绕弯子绕的人心烦的汉家姑娘好了百倍不止。”
“咱们满洲不讲究那些虚的假的,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有什么就说什么,也不爱做那些个面甜心苦,背地里捅刀子的事情!”郭络罗氏摸着手腕上戴着的羊脂玉镯,盈盈一笑,缓声说道。
邱嬷嬷见郭络罗氏又恢复了往日老王卖瓜自卖自夸的老样子,嘴角扬起了一抹嘲讽的笑容,随即收敛一空,满眼恭敬地取下了郭络罗氏脸上热帕子,随手拿过了窗边长条几案上摆着的玉冰手把镜,递到了郭络罗氏眼前,“主子的眼睛已经看不出哭过的痕迹了,您看看是不是现在就上妆,还是再躺躺?”
“……”郭络罗氏抿唇一笑,“上妆吧,免得有人早到了瞧见!”说完就不等邱嬷嬷上前搀扶就往妆台前走去,自顾自地取下了已经有些松散下来的凤钗、金簪等发饰,重新挑选起了其他首饰,暗自打算重梳个发髻,免得让人瞧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毕竟妆容不可能画得和之前一模一样。
这会儿重新梳妆,虽说会让人觉得这里头有些不对劲的地方,但是总比让人怀疑到尔柔身上的好,这出嫁女回门和亲额娘发生冲突,难免让人觉得品行上有些不妥的地方。
那宫里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若是让人怀疑上了尔柔的品行,就宫里那些个心眼都长到脚趾盖里的女人们,还不趁机踩上几脚,到时候不但尔柔还没坐稳的妃位宝座要挪地方了,就是连嫔位都可能保不住。
邱嬷嬷很是明白郭络罗氏心里的算计,笑着扫了眼正在挑选首饰的郭络罗氏,转身打开了衣柜,重选挑选出了一袭暗红色绣寿字纹勾金边翠鸟纹的坎肩和同色素面旗装,“主子瞧着这身衣装可满意?”
“瞧着就是喜庆的,送到耳房让婢女们熏香吧,熏伽楠香。
我记得尔柔回来的时候就是熏的这种香料,这样也免得满屋子的各种香料味道混迹在一起让人闻着头疼。”郭络罗氏回眸上下看了几眼,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柔声说道,随即也挑出了一支赤金点翠嵌红宝石做凤眼的凤钗来做搭配,似是很满意邱嬷嬷选择的衣裳。
邱嬷嬷倒是没有马上就出去,看着郭络罗氏的动作,嘴角微勾地捧起了之前郭络罗氏和尔柔说话时剩下的茶渣,直接就往郭络罗氏身上泼去。
“阿!大胆贱婢,你……”郭络罗氏一直未曾注意邱嬷嬷的动作,猛然觉得身前一湿,登时就暴怒而起,单手一拍妆台,震得刚刚放在妆台边待用的凤钗就跌落在了地上,冷声暴喝道。
邱嬷嬷冷眸望去,吓退了要上前的仆妇,转身一撩袍摆,跪在了郭络罗氏跟前,“主子稍安,听奴婢替您解释一二!”
郭络罗氏虽然仍是满脸怒容,但是也明白邱嬷嬷不是存心冒犯,冷冷哼了一声,“本福晋倒是真想好好听听你说些什么……”
“奴婢这也是为了替福晋周全这事,不然福晋突然更换妆容,总是会让人觉得不妥,这会儿要是衣裳打湿了,那自然是要配合合适的钗环珠翠,那妆容也该有些调整才对!”邱嬷嬷见郭络罗氏坐下身子就彻底安心了,也不急躁了,略微整理了下语言,恭声答道。
“原来是这样……
你早些说清楚就好,何必这般冒冒失失的,要是我不分青红皂白地就吩咐人把你拉下去责罚,岂不是白受了冤枉!”郭络罗氏很快就明白了邱嬷嬷的意思,抬手示意邱嬷嬷起身答话,面带浅笑的缓声说道。
“若是奴婢告诉了主子,主子必然有所防备,也难免会想要躲闪,那让人瞧着就不大真实了。这大格格那边的对手都是何等聪明的人物,若是让她们从蛛丝马迹般察觉出什么来,那岂不是白费了主子的心思……”邱嬷嬷面露忧色,咬唇说道。
“你是个好的!”郭络罗氏见邱嬷嬷说的坦诚,这心里也很是动容,连连点头的感慨道。
邱嬷嬷见状,不等郭络罗氏叫起就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扶着郭络罗氏走到了穿衣镜前,动手替郭络罗氏褪去身上沾满茶渣的打湿衣物,又随手拿过了衣架上挂着的大衣裳替郭络罗氏裹好了身子,这才捧着一净一脏两套衣物往外走去。
……
当郭络罗氏走进厢房的时候,早已经拾辍得光鲜亮丽,丝毫看不出之前那副面无血色、腮边挂泪的凄惨样子了。
“额娘,您过来了,刚嫂子和妹妹还说要过去陪您说说话呢!”一见她进门,尔柔忙不迭地起身迎了出来,满眼孺慕之情地挽上了郭络罗氏的手肘,柔声说道。
“你这早起就又是车、又是轿的折腾,怎么也不说回房歇歇,这午后还有各府的命妇来给你请安呢,额娘真怕你这身子吃不消!”郭络罗氏见状,便更觉得尔柔之前说的话只是一时冲动了,对着已经起身上前请安见礼的佟佳氏和尔芙抬了抬手,一脸心疼地扶着尔柔走进了内室窗边的罗汉床落座,语气关切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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