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5章
第2085章
那身颇为夸张的暗红色锦袍和身后簇拥着的那伙走起路来媲美螃蟹横行的家丁狗腿子们,任谁看都能看出这就是个放浪形骸的浪荡公子哥儿。
别看媚儿这小姑娘心思阴沉,上斗姨娘妾室,下斗庶子庶妹,可谓是一路披靡,但是却并没有真正经历过这种被人当街调戏的尴尬局面,如果真有县衙门的差役捕快跟着,那自然是不会觉得害怕,可是现在她的身边就有个往常端茶递水的小丫头小蝶作伴,杀伤力不足五,一瞧见宁家小少爷宁良辰走上来,额角就冒出了几滴晶莹的汗珠。
心慌意乱,如看到洪水猛兽般,恨不得拔腿就跑……
不过她到底是个聪明的姑娘,并没有将心中想法表现出来,因为她已经看出那些家丁狗腿子们,看似随便落座,实则将她和小蝶牢牢地围在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圈子里,而外圈那些食客也不像是会做出英雄救美事情的好儿郎,不需要家丁狗腿子恐吓,便已经齐刷刷地招呼小二结账跑路。
现在对她而言,最有利的做法就是和宁家小少爷虚与委蛇地应酬着。
当然,她也并非就是在白白拖延时间,她应酬着宁家小少爷在这个不起眼的饭馆里说话,一来她可以打发小蝶拿着她阿玛临出门塞给她的书信去附近衙门求救,二来也可以赌一赌运气,如果好运地等到四爷领着护卫过来,那么相信作风干练的四爷不会眼睁睁地瞧着她落入虎口,而她也可以顺理成章地借着报恩的名头,缠住她的通天梯四爷了。
不得不说,这媚儿真是深谙富贵险中求的道理。
明明已经一只脚踩在悬崖边儿上,还不忘谋求天大的富贵,若是这样的人不成功,那就真是没有什么道理可言了。
再说媚儿在宁家小少爷眼里就如同是已经落入盘丝洞的唐僧一般美味可口,不同于那些迎门卖笑的娼妓,虽然媚儿眉眼妩媚动人,一颦一笑都带着几分媚态,但是她常与诗书琴棋作伴,气质脱俗,很有几分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意思在,加之穿着打扮,也不似出门寒门的小家碧玉,举手投足都自带着一股子优雅做派,宁家小少爷还真起了几分想和她结成秦晋之好的想法。
“不知小姐是哪家闺秀,我乃当地乡绅宁家的独子宁良辰。”既是有了心思,他自然不会表现得太过轻佻,宁良辰一板一眼地说着话,背地里却不忘给身边的狗腿子做着小动作,暗示他们去排演一处英雄救美的好戏,以展示他宁良辰威武不能屈、敢于恶势力作斗争的硬汉做派。
媚儿虽然看不够宁良辰的小动作是什么意思,却不妨碍她乐得轻松,笑吟吟地应承着,也没有遮掩自个儿的身份,直接将自个儿的出身来历说了个清楚,免得宁良辰真做出什么有失体统的事情来。
女子家的闺誉最为重要,尤其是她一心要攀上四爷这个高枝儿,怎能不小心。
虽然宁家是当地颇有些威望的乡绅,但自古民不与官斗,别看媚儿的阿玛就是一个区区知县,但是官就是官,吓住宁良辰这么个不成器的小纨绔子弟,还是足够用的,随着媚儿介绍完自个儿的身份,本来还放肆打量媚儿身段的宁良辰更多了几分正色,满汉不通婚,宁良辰再糊涂,也不敢真和出身乌拉那拉望族的八旗格格犯糊涂,就在他想要招呼着狗腿子离开这处是非地的时候,临窗而坐的媚儿瞟到了楼下正在进门的四爷一行人。
英雄救美,以身相许……这绝对是话本子里最经典的桥段。
媚儿估摸着楼下四爷等人上来需要的时间,掐着点,对宁良辰露出一抹可谓是倾城倾国的魅惑笑容,随即抬手抓住宁良辰放在茶碗边儿的手就奔着自个儿的脸上摸去,要说这也怪宁良辰这人太好美色,一上来就大大咧咧地坐在了媚儿的身边,若是他没有动色心、起恶念,规规矩矩地和媚儿隔桌对坐,也不会这般轻易地就被媚儿抓住自个儿的手,更不会无缘无故地就成为了这出英雄救美好戏里的邪恶配角。
“阿……”惊慌失措、略显羞恼的叫声响起时,四爷刚好一只脚迈上二楼。
随后就是一连串的杯碟碗筷摔碎的响动,其间还夹杂着狗腿子们的叫骂和呵斥,总之是要多乱有多乱,反倒是本主宁良辰整个人都是傻乎乎地任由媚儿为所欲为着,而那些狗腿子早就看惯自家小少爷骚扰美人儿的场景,根本没想到他家的小少爷是吃了哑巴亏,还一个个互相偷笑着。
另一头的楼梯口位置,苏培盛瞟了眼乱糟糟的二楼,尽忠职守地挡在四爷的跟前,轻声提醒道:“主子爷,这饭馆里乱糟糟的,咱们还是换一家打尖吧。”说完,他便打算护着四爷下楼去了。
四爷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才要说话,一直盯着楼梯口动静的媚儿就抢先惊呼一声,如乳燕归巢般地奔到四爷的跟前,哀声求救道:“公子救救我,公子救救我!”
假,假,假……这出戏就只能用三个字来评论,那就是非常假。
如果媚儿不是表现得这么急切,那么这出戏倒是可圈可点,可是当媚儿注意到四爷转身就要走的时候,她真是慌乱得没了主意,直接就甩开呆滞在原地的宁良辰,冲着她的目标就过去了,那番心急的做派,别说四爷这样从小就生活在宫中的皇子能看明白,便是做惯拈花惹草事情的宁良辰都看懂了。
他明白他是偶然地撞进来,做了媚儿的棋子。
不过他顾忌着媚儿出自官家的身份,也看出四爷的来历非凡,不想多做辩解,装作是拈花惹草失败的羞愤样子,便直接招呼着狗腿子下楼去了,下楼的时候,他还不忘恶狠狠地瞪了眼四爷,尽量让这出戏显得更加真实些。
没办法,他也不想自个儿表现得这么没有骨气。
但是俗话说的好:县官不如现管,别看媚儿的阿玛是宜兴县的知县,但是也不是他们宁家这种在朝上没有半点根基依仗的乡绅富户能惹得起的,宁良辰之所以能在木渎镇上横行无忌,全赖于他很有自知之明,他可以招惹那些跳着扁担游街窜巷做小买卖的货郎,他却不会招惹那些落魄潦倒的穷困读书人,因为谁也不敢保证哪天这些看起来穷得吃喝都成问题的酸秀才就成为了一方官吏,他宁可在花街柳巷一掷千金,却不会当街欺凌姑娘,因为谁也不知道街上不起眼的姑娘家里有没有富贵亲戚。
言而总之吧,他就是个还算规矩的浪荡小子罢了。
至于说,那场闹得宁家理亏词穷的放火烧屋、致使方老太爷惨死火场的大戏,他也是实打实地背了黑锅,具体原因,非是宁家人不能了解,哪怕是方家人都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偏偏那些看戏的人人云亦云,传言也是越发无稽,他就是想解释,也没人肯听听他这个素有浪荡名声的公子哥是作何解释。
此番又是如此,媚儿又让他背了黑锅,不过他也就是稍稍不痛快一瞬间,便自个儿想开了,左右他也没有太吃亏,还摸到了媚儿滑溜溜、粉嫩嫩的小脸,想到这里,他脸上挂着*****无比的笑容,抬手凑到鼻尖,狠狠深呼吸着,仿佛是在回味媚儿的味道,那模样是恶心急了。
不过街上的行人并没有那种正义感过分的主儿,主动跳出来指责他的行为。
饭馆二楼上,四爷看透了媚儿的戏,自然不会去追究背黑锅的宁良辰,而媚儿生怕留下宁良辰会拆穿自个儿的把戏,也就轻易放过了宁良辰,只想着过后要让阿玛的人去敲打敲打宁家人,叮嘱宁良辰管好嘴,不要出去胡说八道就是了,这会儿正一门心思地装软弱、装委屈地赖在四爷身边。
“苏培盛,还不将这位姑娘扶起来!”对于媚儿抱着自个儿大腿就不撒手的行为,四爷很是嫌弃地蹙起了眉头,他冷冷丢给苏培盛一记眼刀,语气很是和缓的吩咐道,他可不是那种看到个女人就迈不动步子的性格,他只是想知道这个突然跳出来的女人是何出身来历罢了,所以这才没有一脚踹开这个弄皱自个儿衣裳的蠢女人。
苏培盛闻言,忙上前扶起瘫坐在地上的媚儿,刚要说话,一直愣在旁边的小蝶,总算是在媚儿的暗示下,反映了过来,忙冲过来,三两下拍开了苏培盛的大手,很是傲慢地尖声叫道:“你是什么人,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都不懂么,咱们小姐是什么身份,哪里是你能轻易碰触的!”
红花还需绿叶配。
媚儿这趟出来,舍弃掉颇善拳脚功夫的小兰,选择更加刁蛮的小蝶,便是为了在必要的时候,让小蝶本性发挥地衬托自己的温柔如水,而眼下就是这么个局面,她小脸通红地扯了扯小蝶的袖管,低声道:“别胡说,他扶我起来,也是好心。”
那模样,活脱脱一个受气包的样子。
这出红脸白脸的配合,比起刚刚那出戏就真实多了,不过已然看破漏洞的四爷,如何还能被这种粗浅的表面功夫欺骗呢,但是为了能问出这个女人的出身来历,他还是装作茫然无知的样子,很是客气地替苏培盛给媚儿赔了个不是。
媚儿也不想揪着这个话题不放,笑着屈膝一礼,便顺坡下驴地提出了要请四爷吃饭的事儿,她盈盈笑着,双眸羞中带怯地瞟着四爷,柔柔说道:“公子太客气了,媚儿还没来得及好好感谢公子的救命之恩呢,若是公子不嫌弃,不如就让媚儿请公子小酌几杯吧!”
“那如何好意思呢!”四爷很是配合地开口道。
常规的客套,常规的挽留……
最后,媚儿和四爷仍然是照着标准的套路,坐在了窗边的方桌旁,一个温婉,一个清冷,几道平平常常的小菜,一壶温热的黄酒,配合着窗外渐渐消失的夕阳,便如同画中人物般,要说媚儿真是不简单,虽说算不上博古通今,却也是满腹学识,和博学广识的四爷有来言有去语,倒是一团融洽,要不是苏培盛深谙四爷的喜好,还真以为四爷遇到了一位无话不说的红颜知己呢!
“你说说你这个常随,怎么还好意思在这里听墙根儿呢!”雅间的竹帘外,小蝶颇为不屑地瞟了眼苏培盛,低声嘲讽道,她虽然不知道自家小姐为何不顾规矩地和陌生男子同处一室,却也知道自家小姐聪明伶俐,必不会吃亏,所以她根本没有半点做丫鬟的自觉,反而很是看不上苏培盛听墙根儿的做派。
“呵呵,咱家不和你一个小丫头计较。”苏培盛闻声,敛了敛衣袖,淡笑道。
“摆什么谱,还不是个奴才。”小蝶见状,没好气的嘀咕着,转身往旁边的桌边儿走去,媚儿为了表现自个儿是个性格温柔、且平易待人的主子,特地在二楼的散桌给小蝶和四爷的随行仆役定了桌席面,四爷身边的人,自是看不上这种席面,但是从小就跟在媚儿身边的小蝶,却是很少有机会吃到这么好的吃食,之前她还有些不好意思上桌,不过见苏培盛等人都没有落座的意思,她便也就不需要再客气了,直接就撸胳膊、挽袖子地吃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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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间里,四爷和媚儿说说笑笑,套出了媚儿的来历,心里的迷雾,总算是揭开了。
宜兴知县之女,乌拉那拉氏一族的分支远房,英雄救美……
乌拉那拉氏的老族长达哈苏为了笼络住他这个四王爷,还真是花招奇出呢!
既然已经弄清楚了对方的来意,四爷也不愿意和媚儿坐在夕阳下磨嘴皮子了、
别看坐在阳光下,旁人看过来是美不胜收,可是只有当事人才知道,这斜阳落日,也是很晃眼的,他端起酒盅,一口喝光酒盅里的残酒,摆出还有正事要做的架势,婉言提出了告辞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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