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一十八章

　　第八百一十八章

　　伊尔根觉罗氏是个有恩必报的性子。

　　虽说当日尔芙帮助她的时候，不过是举手之劳，但是就这样的小事就被她记在了心里，她笑眯眯地看着姿容清秀的尔芙，并没有将尔芙曾经帮助过她的事情点破，感激这种事情，留在自己个儿心里就足够了。

　　原本想着按着康熙帝的吩咐收了尔芙这个假女儿就算了。

　　当伊尔根觉罗氏发现这个假女儿的人选是尔芙以后，她就决定把尔芙当成亲生女儿似的宠着。

　　尔芙是个不太善于和陌生人打交道的腼腆性子。

　　她被伊尔根觉罗氏紧紧拉着手，手心里不自觉的冒出了一层细汗，后背都有些发凉了，生怕是钻到什么人安排的圈套中，毕竟老祖宗告诉我们，这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好在伊尔根觉罗氏很善于处理这种尴尬的场面，她轻轻扶着尔芙的胳膊，笑着让着尔芙往后院走去，一路上细细说着自己娘家和钮祜禄家一些走得近的亲戚，如同寻常长辈似的叮嘱道：“以后你就是我们钮祜禄家的姑娘，这该认识的亲戚，总是要抽空见见的，不过你打小就养在江南水乡，性格腼腆，加之一路舟车劳顿的，难免有些水土不服，所以进了京就在小汤山附近的集云庵里修养身子，约莫等你过了月子就可以回京陪着额娘出去应酬了。”

　　“劳烦钮祜禄福晋惦记了。”尔芙客气道。

　　伊尔根觉罗氏笑而不语，抬手推开了眼前的院门，拉着尔芙走到了小院里，她和凌柱成亲的时候，凌柱还没有外放为官，两人就住在凌柱家里祖传的房产中，宽敞舒适的六进院子，她闲着无聊的时候就给各个院子都做了些个安排，比如她眼前的这个院子，便是她当初给早夭的二格格悉心准备的闺房所在。

　　别看小院面积不大，上房不过三间，却布置得很是温馨雅致。

　　只是可惜，二格格从未在这里住过一天。

　　伊尔根觉罗氏心伤之下，这处院子就一直被保留了下来。

　　家中老仆日日过来打扫，床幔、窗纱年年更换，别看这院子就空了有些年头，却也不见丝毫破败之色。

　　伊尔根觉罗氏牵着尔芙的手走进院门，自衣襟内兜取出了一枚金灿灿的铜钥匙，打开了挂在隔扇门上的铜锁，捂着鼻子推开了门窗通风，笑着说道：“小院简陋，侧福晋可不许嫌弃！”

　　尔芙略显不安地摆了摆手，道：“钮祜禄福晋客气了。”

　　太过客气的相处关系，一定会被京里头的那些个聪明人看出破绽，虽然是注定会被人识破尔芙身份的，但是伊尔根觉罗氏本心是不愿意尔芙被人指指点点的。

　　她故意板着脸走到尔芙的身边，不客气地拍了拍尔芙的手背，语带调侃的出声提醒道：“你既然是我钮祜禄家的二格格了，还称呼我这个额娘钮祜禄福晋，当真是太没有规矩了，不过看在你年纪小不懂事，我是长辈就不和你计较了，但是下次再犯的话，额娘可是要打你手心的。”说着话，她就把着尔芙的手翻了个个儿，高高抬着手掌，似是要抬手就打的样子。

　　伊尔根觉罗氏天生一张和气的圆脸，微微眯起的凤眼，让人不自觉地对她升起好感，加之尔芙也不认为伊尔根觉罗氏是对自己个儿有什么坏心，想着以后凌柱夫妻都会留在京中，她和伊尔根觉罗氏见面的机会还多，总是要叫伊尔根觉罗氏额娘的，与其到时候别别扭扭的让伊尔根觉罗氏不自在，还不如早早适应起来！

　　她笑眯眯、软绵绵地唤了声额娘。

　　虽然还不大适应，却也比称呼郭络罗氏的时候自在多了，毕竟她能感觉到伊尔根觉罗氏是打心里头喜欢她的，那疼惜的眼神是瞒不过人的。

　　不得不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

　　尔芙最大的优点就是能清晰感觉身边人对自己的喜恶。

　　比如她初初来到这个陌生的朝代，虽然郭络罗氏表现得好似很关心她的样子，她却能清楚地看到郭络罗氏眼底的厌恶，尤其是当她喝到郭络罗氏送上加了料的四物汤以后，她就更加确定心底的猜测，只是她的没想到原主生母的来历，居然会是那个满脸大胡子的鳌拜之女。

　　想想，也满是惊悚的。

　　而她不知道的是她要不是赶上好时候，小命都保不住了。

　　康熙帝安排好了尔芙和钮祜禄凌柱一家人的见面后，这些琐事就彻底交给魏珠这位他颇为倚赖的大太监负责，将注意力放在了朝政大事上。

　　最近，老四给他提出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建议。

　　八旗兵丁入关之后，大多放下了弓马骑射的硬功夫，成日泡在四九城里的大小茶馆中听曲看戏，提笼架鸟，总之就是半点正事都没有，长此以往，怕是会成为内乱的根苗。

　　关于这些事情，康熙帝也不是没有担心。

　　清兵入关不足百年，昔日纵横疆场的精兵战将就已经堕落成这样，若是不想法子调动他们的积极性，那保卫边疆的重任，该有何人担当。

　　泱泱大国，土地肥沃广袤，物产丰富……

　　这就如同是摆在老鼠夹子上的肥肉般诱惑着躲藏在角落里的小老鼠，若是没有百万雄兵震慑寰宇，老鼠夹子就成了摆设，那那些个躲藏在阴暗中的小老鼠，还能放弃嘴边的美味么！

　　博学的康熙帝清楚这个世界上，并非只有大清朝一个国家。

　　也许现在看，大清朝内外是四海升平，海晏河清，周边的外邦蛮夷俯首称臣，可是在遥远的大海那边，那些他从未踏足的土地上，到底是一副什么样的景色，他很是好奇。

　　最近他常常站在城门楼上远眺，入目皆是他治下的安居乐业。

　　孝庄太后在他登基之初，曾经语重心长的告诉他，当帝王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那会儿正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康熙帝并不认同，天下唯我独尊，那种快感让他如同一个赌徒般全情投入，但是坐在这位子上几十年，日日为百姓民生殚精竭虑，他当真是身心俱疲，越是过了知天命的年纪，他越是觉得身上的担子太重，重得他都直不起腰来，但是让他放下这担子纵情山水，他又着实是舍不得，既是舍不得手中的权柄，更是放不下心里头对这片土地的热爱。

　　身负三族血脉，他既是满人，也是汉人，更是蒙古人。

　　他追求民族大同，他希望汉人放下心中的芥蒂，真真正正接受这些在他们眼中的野蛮人，只是扬州十日、嘉定三屠对汉人百姓造成的伤害，并不是他单方面想要努力缓和就能做到的，直到现在，一些满人也是自恃高人一等，自称旗下大爷，这些人在康熙帝看来是可笑的，他重用汉臣，几次南巡祭拜明太祖的陵寝，他就是希望这些个自大的糊涂鬼能认清现实，不要再做出让汉人抵制满人统治的错事来。

　　只是在康熙帝看来，收效甚微。

　　也许时间才能磨灭掉这些民族间的仇恨吧。

　　想到这里，他脑中灵光一现。

　　古人云：兄弟阋于墙，外御其辱。

　　说的就是家里兄弟相争相吵，却能一直对外抵抗来自外面的欺辱，于大清朝而言，满汉之争是朝堂内外不可避免的纷争，但是若是对上海外蛮夷之国的话，那满人汉人都是一样黑眼睛、黑头发、黄皮肤的自己人了，也许他当真该将眼光放远些，让这些彼此不和的满人、汉人通过一场场对外的战争，最终统一战线，成为可以托付后背的兄弟。

　　一盘大棋，便这样钻进了康熙爷的脑袋里。

　　尔芙做梦都没想到她对四爷的影响，让四爷经常在康熙帝跟前提起大洋彼岸那片沃土上的原住民，让苦无中和满汉之争法子的康熙帝将主意打到了对岸，给那片还没有发展起来的西洋列强带去了毁灭性的打击。

　　康熙帝回到乾清宫中，一连串的命令发下去。

　　六部齐动，筹银子、筹物资、扩充兵力、兴建水师……

　　昔日福建沿海的那些渔民，这下子终于不用被禁海令所扰，一条条小舢板就这样重新回到了海面上，悠悠荡荡的撒网打鱼，更多的渔民都被征召进了兴起的水师，大批造船师傅进了工部下辖的造办署，虽然有很多大臣联名上书反对康熙帝的儿戏决定，但是作为一位胸有沟壑的英明君主，拥有着无上的权利，他将这些个奏请他收回成命的奏章，在大朝会时，统统抬到了御阶之上，一脚踹下，狠狠落了这些个顽固守成的老臣的脸面，又将他从各地收拢来的外洋消息，丢到了众臣之中，将他的种种担心一一点名，直说得这些老臣满脸通红，这才收敛了脸上的怒容，道：“老话说得好，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些西洋人冒险漂洋过海地来到我大清，难道就是为了宣扬他们口中所说的神道，谁能保证他们没有其他的野心，他们的船能顺利来到我大清朝，而我大清朝的船却出不去，那当他们真的手握刀枪杀来，吾等该如何御敌……

　　朕知道战祸一起，必将是劳民伤财，损人不利己。

　　但是不去防范，坐等敌人来袭，朕做不到。

　　朕不能眼看着大清朝沉沦在战火中，朕亦不能让朕之臣民遭受如此欺辱，所以福建水师是必然要兴建起来的，不但要建起来，还要造出比西洋人更大更快更好的船，火炮、火枪这些个停滞不前的火器，也必须要再推陈出新，于宽阔海域上相遇，刀枪剑戟这些个不能远攻的兵器，怕是作用不大。”

　　往常很快就能散朝的大朝会，一直持续到了晌午工夫。

　　康熙帝这位仁慈的君主，抚着微微鸣响的肚子，瞧着下面身形渐摆的文武大臣，示意身旁太监扬声传旨，命那些个说不出什么所以然的官员，统统离开，只留下了一些言论颇有见底的官员，一块回到了乾清宫中，开了史上第一次午饭会议。

　　御膳房送来的精美佳肴……

　　康熙帝从高高在上的龙椅起身，抬着铺着毡毯的台阶，来到了众臣之中，命太监搬来了几张方桌拼成简单版的会议桌，舍弃了‘食不言寝不语’的老礼，大家伙儿一边吃着，一边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反倒是让康熙帝听到了往常听不见的真话。

　　戴梓，一个已经在京中消失有些年头的火器专家被人提起了。

　　康熙帝皱眉想了一会儿，总算是从记忆的角落里，找到了那个气度儒雅的模糊身影，登时一道口谕从京中传出，急召戴梓回京，这样的人才不该为了不知是真是假的构陷就被舍弃到荒凉之地，尤其是当初检举揭发戴梓的人是来自外洋的比利时大臣南怀仁，已经对西洋人起了戒心的康熙帝，实在很难相信这些长相怪异的西洋人会发自内心的为他这位大清帝王筹谋划策。

　　朝上的大事，于后宅女眷无关。

　　她们操心的就是恩宠多少，衣裳首饰是否精致这些个小事。

　　留在宫中和康熙帝就打造火器这事辩论了一整天的四爷，很是乏累地回到府中，还没来得及洗漱更衣，连口热茶都没喝到嘴里，便听见书房外响起了女人的声响，哭哭啼啼、抽抽搭搭的总之是让他腻歪极了。

　　“外头什么事情？”四爷咬牙喝问道。

　　苏培盛闻言，不敢怠慢，忙从书房溜到前廊下，细细一询问，不屑的小眼神在廊下哭哭啼啼的小乌拉那拉氏身上扫过，连句话都没留就快步回到了四爷身边，恭声答道：“依奴才看就是点小事，不如奴才让人打发了她，您还是早些归置归置歇了吧！”

　　“小事？你说是小事就是小事了？”已经脱鞋泡脚的四爷，气得一脚就踢翻了装满热水的铜盆，拧着眉毛指着苏培盛的脑袋瓜儿臭骂道，说完还觉得不解气，端着手边的茶碗就摔到了他的脚下，吩咐他去将不顾体统的小乌拉那拉氏叫进来，“爷的事情，还轮不到你做主，要是再让爷听见你为了后院里的哪个主子说好话，你就想想张明德的下场就好了！”

　　张明德……

　　苏培盛只一想到这个名字就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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