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五章 裕满的反应
第六百八十五章
尔芙的话,说得也有几分道理。
虽说这镯子上的印记是独属于尔芙的,但是尔芙进府这些年,手里头的好东西不少,就算是没回过几次娘家,却也每年都要回去个两趟,送给郭络罗氏的东西,除了那些个布料、药材,最多的就是各类首饰,就冰种镯子这种不算稀罕的玩意,那送回去的少说都要有个六七对了,所以这镯子的出处,也就不是那么好分辨了。
毕竟记档上的记录,也就是记载个大致花纹和材质就算了,并没有实拍图片这种超越这时代科技的东西,所以在这么含糊的记录下,很容易就弄混了。
张保和瑶琴,也就没有多想,毕竟百合进府这些天,确实是没有和外人接触的机会,便是百合那日去府外上香,那也是红杏一直跟着的,所以这事就这么被尔芙含糊了过去,让百合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便这样顺顺利利地过关了。
随着小喽啰的死讯被张保传进内院来,百合不到午后就知道了,她暗暗佩服着憩云轩的行动速度,却也有些懊悔,她虽然心思阴沉,这也是她第一次决定一个人的生死,尤其是那人说那话的时候,对她并没有什么恶意,这也是她从憩云轩回来,才渐渐明白过来的,只是一切都晚了。
当夜,她借着给额娘上香祈福的机会,多烧了一炷香,烧给无辜枉死的小喽啰赵四一家人。
而与此同时,那个从盛京匆忙逃离的何五冶,又在哪里呢!
他自然是毫无意外的前往京中求郭络罗氏救命去了,只是他不敢走官道,也不敢露了行踪,一路绕来绕去的,在路上耽搁了好些日子,这才终于在尔芙发出第三封的那天,赶回到了京城,来到了瓜尔佳府的府门外。
在他看来,尔芙虽然看不上他这个堂哥,却也不可能不顾及郭络罗氏在裕满心目中的地位,压根就没想到他躺着也中枪,明明风餐露宿的在往京城赶,却也无辜的替百合背了个黑锅,让尔芙对他彻底没有了容忍力,直接将一封信从驿站,一路快马的送往了京郊大营,送到了裕满的案头。
裕满,为人刚直不阿,不屈从权贵,不恃强凌弱。
他做梦也没想到他看重的侄子,居然在盛景城胡作非为的没了王法,他表示他的内心很受伤,亏他还想着等何五冶再定定心,便替他在皇上跟前求个恩典,许他一个好前程呢!
“来人!”看过尔芙送来的书信,他气得一把就将挂在房中的弯刀抽了出来,挥舞得呼呼作响,累得气喘吁吁的,这才坐在了书案后头,冷声唤着亲兵。
随着他一声召唤,一直在他房外候着的亲兵就进来了。
“研墨,我要给皇上上书。”裕满看着那封被他攥得皱巴巴的信纸,咬了咬牙,他决定不能再继续纵容何五冶了,哪怕是宗亲族老觉得他不顾念血脉亲情,他也决不能留下这么个祸根了。
亲兵表示,自家大人一年到头都写不了一百个字,突然要给皇上上书,该不会是那位被打发到盛京别院反省己过的亲王侧福晋来诉委屈了吧,他可不能看着自家大人犯糊涂,忙拱手道:“大人,您可不能为了一己私欲就将祖宗规矩都抛到脑后去。”
“什么?”裕满有些不解地挑眉。
亲兵也是个说话很直的糙汉子,直接就将心里的担心说了出来,直说得裕满抬腿要踹他,这才连滚带爬地躲到了一旁,扯着嗓子穷嚎着,生怕裕满一时为亲情所累就做下糊涂事。
裕满表示,他就说人不能没文化,瞧瞧,他要是真想替自家尔芙求情,早在尔芙离京前就已经上书陈情了好伐,哪里需要等到今天……
不过到底是他的亲兵,他也没有故意藏着掖着的,直接就将手边的信纸,丢到了亲兵的跟前儿,“瞧瞧,这就是我的好侄子,我将私产交到他手里头,他不想着好好过安稳日子,居然还干起欺男霸女、欺行霸市的事情了,我这要是再纵容他,早晚他是要捅破天的。”
“呵呵……”亲兵胡虎子,裕满从死人堆里扒出来的好儿郎,他表示亲眼看到自家大人的家中私事,他怎么觉得高高在上的自家大人都有些不那么高大上了呢!
裕满没好气地斜了一眼胡虎子,命他准备好笔墨,攥着如灌了铅一般沉重的笔就画起了符,他一个行军打仗的粗鄙武夫,实在是不大擅长刷笔杆子,平日的奏疏、邸报都是由身边的幕僚处理的,可是这次事关他的家事,他实在不好意思麻烦幕僚去了。
一封奏疏写完,他愣是憋出了一脑门的汗。
正当他要命人将奏疏送进御书房,递交康熙老爷子御览的时候,郭络罗氏派来找他的管家就到了他在京郊大营的帐外,“先把这里收拾了吧,也不知道府里又出了什么事情,真是烦死人了!”说着话,裕满就将奏疏塞到了书案的抽屉里,起身来到了外间,命人将府中的老管家迎了进来。
老管家知晓裕满的性子,直截了当的就说起了何五冶的事情。
裕满坐在上首摆着的宝座上,大手死死地攥着长案边的雕花纹路,生怕一激动就和老管家动了粗,若是没有尔芙先送回来的那封信在,兴许何五冶这番狡辩,他还能信上几分,可是一边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女儿,一边是打小就不学好的侄子,他没有半点迟疑就判了何五冶的死刑,同时也将郭络罗氏怀疑上了。
尔芙在信中,那可是提起了他在盛京庄子上的庶女了。
他常年领兵在外,就算是现在在京郊大营,却也很少能回到府里去享受天伦之乐,府中一应琐事都是由郭络罗氏亲自打理,木苏里氏的离开,他早已慢慢淡忘,如所有男人一般的喜新厌旧的看上了新人,忘记了被郭络罗氏送往盛京庄子上的木苏里氏,但是他有没有个女儿,他总是不能忘了的。
他可记得呢!当初,郭络罗氏将木苏里氏和他副将私通的书信交给他的时候,并没有说起木苏里氏已经身怀有孕的事情,而他自觉男子颜面有损,也就再没有见过那个艳如桃李的木苏里氏,这传说中的女儿是怎么回事,他表示他有点智商不足了。
不过,现在不是纠结这些事情的时候,他还是要抓紧打发了管家,才好给尔芙取信详问,若是那百合是他的女儿,他绝不会让她流落在外,而若不是,那他也会给她安排一个名正言顺的出身,毕竟是那个和他生死相托的副将的唯一骨血了。
太久没有在府里的裕满,耐心的听管家说完何五冶的事情,摩挲着手边的卧狮镇纸,沉默了片刻,叹气道:“既然他都已经回来了,那就先留他在府里头住些日子吧,至于说他说的那些事情,我会给四侧福晋取信询问的,我不相信尔芙是个仗势欺人的。”说完,他就让胡虎子将管家送出了营地范围,重新回到了书房里头。
书房里,裕满瞪着一双虎目,狠狠盯着那封尔芙发过来的书信,恨不得将上面的每个墨字都彻底看穿,沉默了许久,这才在胡虎子回来的前一秒,做了一个很是重大决定。
他决定眼看为实,亲自去看看那个从未见过的女儿和被郭络罗氏打发到庄子上的木苏里氏。
“胡虎子,我要去趟盛京,你命人去准备快马吧!”裕满淡定的起身,理了理身上褶皱的家常袍子,对着正要见礼的胡虎子,轻声吩咐道。
胡虎子闻言,也顾不上手边已经收拾了一半的笔墨纸砚,刚刚洗好的狼毫笔就那么华丽丽的脱手,重新掉在了笔洗中,溅得他一身浅黑色水痕,“大人,您如今身在要职,负责守卫皇城安危,没有皇命,您是绝对不能私自离京的,那可是杀头灭族的大罪呀!”
裕满微微摇了摇头,摆了摆手,示意胡虎子不要太过紧张,又指了指下首摆着的官帽椅,让他坐下说话,这才从容地捋着颌下的青须,缓声说道:“我并没有想要私自离京,我还没糊涂到那个份上。”
下首坐着的胡虎子闻言,才刚刚松了口气,便瞧见裕满将丢在书案边的弯刀,重新拿在了手里,对着手臂就是轻轻一划……
登时,猩红色的血迹就从裕满的手臂上冒出来了。
“大人,您这是做什么!”胡虎子眼神惊慌地站起身,一边扯着外袍内衬上的素白色绫布替裕满包扎伤口,一边哑着嗓子吼道,这大人是受了什么刺激,怎么还玩起了自残呢!
好吧,这就是裕满这个笨脑袋想出来的法子。
他身居要职,就算是他将自己个儿家里头的那点乱事都摆在明面上和康熙老爷子请假,康熙老爷子?都不会搭理他的,他又实在是不能等下去了,所以只好让自己个儿病一病了,扎腹腔太危险,扎腿上,那就骑不了马了,也就扎在左臂上,既能达到他请假的目的,又不会影响他去盛京的安排了。
“大人,您能不能听卑职一句话!”胡虎子听着裕满自鸣得意的一番说辞,实在是不忍心戳破裕满的这种臆想,却也不能不说,毕竟要是真按照裕满的法子办了,那裕满就是欺君之罪了,比私自离京的罪责,当真是不小多少。
裕满被打断了话茬,不快地撇了撇嘴,哼了声,示意他说吧。
胡虎子仔细地替裕满包扎好了手臂上的伤口,又收拾好了沾满血迹的书案,磨蹭了好一会儿,总算是在裕满的忍耐力崩毁之前,打开了话匣子,“大人,卑职听说四侧福晋离京前,身子似是不大好,您福晋是个女眷,出门不方便,您作为父亲去瞧瞧,这也算得上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吧,再请了四爷帮忙,想来皇上是不会反对的,您实在是不必这般故意弄伤自己,若是您这样子借伤上书,您该如何解释您这伤势的来历了,最近京郊这边是连个小贼都没出现过的!”
“你不早说!”裕满表示他从胡虎子的眼里,居然看到了一丝鄙夷,难道他还不如亲兵懂得多,他这不是一时着急,没有想起来么!
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左右胡虎子也知道他家里的这点事了,裕满也不拿他当外人,拉着他就商量起了细节,终于在第二天的晨曦洒满大地之前,拿出了一套完整的方案,他这才放了胡虎子出营,命他尽快找到四爷通气,求康熙老爷子放他去趟盛京。
就在尔芙的第三封信,送到裕满案头的第三天,他的计划,终于成功了,他带着四爷给尔芙的书信和康熙老爷子对他的一番嘱托,奉旨出京了。
他还有一个很响亮的名头,钦差大臣
——一个修缮皇陵的钦差大臣,胡虎子和雍亲王府长史傅鼐大人随行,并整套的钦差仪仗,晃晃晃晃,以一种很缓慢的速度,沿着黄土净街的官道,终于在酷暑来临之前,赶到了盛京城外的送官亭。
尔芙作为亲王侧福晋,兼裕满的嫡亲女儿,早就在裕满一行人出京那天就收到了来自裕满和四爷送过来的书信,盛京这边的大小官员,也都纷纷上门来请,她略一合计,想着正好在路上和裕满说说百合的事情,也便跟着一众官员,迎出了城外,还站在了最前面,别提是个多么风光的位置了。
钦差驾临,如同天子亲临。
尔芙随着一众官员,行跪拜大礼后,见裕满越过仪仗走近,这才笑着起身,来到了裕满跟前儿,撒娇道:“阿玛!”
说起来,原主和郭络罗氏不亲,但是却是裕满捧在手心里的掌上明珠,就算是尔芙来了以后,她出嫁这些年,裕满也没有忘记她,虽然裕满碍着男女大防,不好进四爷府的内宅见她,但是却也经常送各种好东西给她,生怕她在府里的日子不好过。
这次她离京,裕满更是安排了亲兵随行护卫了一路,简直就是公器私用到了极致,也就不怪尔芙会在裕满的身上,找到孺慕之情了。
裕满眼露慈爱地看着为人母的尔芙,笑着拍了拍她的脑袋瓜,扭头看着来迎接的一众官员,将笑迷眼的尔芙挡在了身后,上前一步地对着大家伙儿抬了抬手就让人都起来了,连句废话都没说就直接领着人进城了。
他来是为了确定百合的身份的,可不是来和他们说废话的,至于督造修葺皇陵的差事,那完全就是傅鼐自己个儿的事情,他完全就是担个名,这也是在康熙老爷子那过了明路的,就算是有朝一日,有人咬出这个事,他也是不怕的,所以他就这么洒脱地和自家女儿走了。
裕满在盛京没有别院,庄子那边也不适合他一个钦差大臣住,所以他早在出京前就已经和四爷打过招呼了,这次来盛京就住在四爷的别院里,一来是按照康熙老爷子对他的私下吩咐,好好和自家女儿念叨念叨祖宗规矩,二来是就近确认百合的真正身份,其实说起来,裕满也是蛮尴尬的,要是从心而论,他自是不愿意住到别院里来的,毕竟这种花边的事情,闹到女儿跟前,他这脸上是真挂不住,可是不住吧,他还真没个合适的地方住,总不能让那些已经来盛京养老的老王爷们给他腾院子吧,顶着钦差大臣这金灿灿的头衔,他要是住在客栈里,那估计都能将这些当地官员吓疯了。
不过为了给女婿身边得力的傅鼐铺路,他也只好辛苦辛苦了。
“木苏里氏还好吧!”重新坐回到车辇上,尔芙也被裕满拉了上来,他一边替尔芙倒了杯茶,一边有些尴尬的问道,以前忘了木苏里氏这个人,他也没觉得有什么好失落的,可是突然被尔芙提起,他心底那点小火苗,好似又一次着了起来,对那个艳若桃李的女子,多了那么一丝丝的惦记,尤其是在知道木苏里氏的身子不大好了以后。
尔芙闻言,脸色一暗,还没来得及说话,裕满就误会了,以为她是在担心郭络罗氏,忙轻声解释道:“我知道你是担心你额娘,你额娘是阿玛的明媒正娶的嫡妻,她管教府中妾室,本就是理所应当的,哪怕这其中有什么误会,阿玛也不会迁怒她的。”
有这样一个阿玛,原主好幸福。
尔芙如此想着,脸色越发难看了几分,她苦笑着摇了摇头,道:“阿玛,您误会了,我并不是为了额娘的事情,我知道您和额娘是少年夫妻,伉俪情深,定然不会迁怒额娘,只是木苏里氏的身子,亏损得太严重了,就算是胡太医亲自出手替她调养,怕是也……”
说到这里,尔芙顿了顿,微微叹了口气。
裕满是个粗人不假,却不是个傻子,单看尔芙这脸色,他就猜出了木苏里氏是真的不行了,也幸亏尔芙来了这里,不然他可能连这个女人最后一面都再也见不到了。
父女二人,说到这里都沉默了下来,一直到车辇在别院外停稳,裕满才有些不自在的动了动身子,低声道:“我这次来,除了来看看你,还想要看看百合。”
“阿玛,这些事情,我都已经安排好了。
晚上,咱们就一块在二门旁边的花厅用饭,给您接风洗尘,到时候,您就能见到百合了,这会儿,您就好好歇歇吧,我听京里传来的消息说,您这身上是带着伤的呢!”尔芙闻言,并没有觉得难受,温婉一笑,扶着裕满就下了车辇,一边引领着裕满往准备好的院落走去,一边柔声说道。
说摆了,裕满不是她的亲生父亲,就算是裕满对她好,她也不可能将裕满当成亲爹那般,顶多就是亲昵几分而已,若是换成她在现代的亲爹,突然多出来一个孩子,她估计能气得想要杀人,但是发生在裕满身上的话,那她绝对是个体恤父亲心情的孝顺女儿了。
“这次辛苦你了。”京城的雍亲王府,裕满是去过的,看着眼前略显朴素的院子和满头是汗的尔芙,裕满自责的叹了口气,他这个当阿玛的不中用,要是他当初能多存个心眼儿,能更加细心些,尔芙就不会被指给四爷做小了,在选秀第二轮的时候就会被撂牌子,嫁给他早就选好的那个忠勇淳厚的葛副将了。
只是这些话,他却是半句都不敢漏出来,若是让人知道尔芙在选秀前,他就曾经和葛副将商量过亲事,怕是尔芙在四爷府的处境就要更艰难了。
“阿玛,您这是说的哪里话,您大老远的从京中来看我,已经是我这个做女儿的不孝了,您要是再这么说,女儿可就真的没脸见人了!”尔芙笑着摇了摇头,扶着裕满走进了布置好的院子,早已经有人将预备好的冰块都送了进来,倒是凉爽得很,她笑着将裕满头上戴着的冠帽取下放好,便亲自拧了个帕子,递到了裕满的手边,柔声说道。
裕满擦了擦头脸上的汗水,见尔芙也忙出了一身汗,忙让她坐下歇歇,又问了问她在盛京过得好不好,这才进了净室里梳洗,而尔芙也趁着这机会,重新回到了内院,将裕满到来的消息,转告给了百合。
“阿玛真的来了?”百合有些不敢置信的反问道。
尔芙肯定地点了点头,接茬道:“说起来,阿玛这次来就是为了你和你额娘来的,本来我早就想告诉你,可是因为一直没得到阿玛的回信,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打算,害怕让你空欢喜一场,这才一直瞒着你,稍后晚上,咱们就一块去花厅那边用饭,给阿玛接风洗尘,你就能见到阿玛了。”
“姐姐,我想要看看阿玛,想要看看阿玛是个怎么样的大英雄,可是我真的不想去京里,我好害怕,我就是个长在乡野的野丫头而已,不如您就让我跟在你身边,偷偷看阿玛一眼就好了!”百合意识到她的反应有些奇怪,忙想了一会儿之前生活中的憋屈事,压下了脸上的狂喜,有些忐忑地舔了舔唇,低声道。
“尽胡说!”尔芙低声喝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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