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零五章
第八百零五章
养性斋，布置得格外富丽堂。
这些来自畅春园中的舞姬，手中一抹绒白色的羽扇，显得格外引人注目，当中脸上遮着金丝编流苏纱帘的领舞，更是成为了一片素白中的唯一异色，她那抹轻纱掩盖下的曼妙身姿，狠狠抓住了天下至尊康熙老爷子的眼睛。
大权在握的男人，往往会更加放纵些。
他不大自在地调整了下姿势，掩盖了身体上的变化，要不是殿上有不少晚辈在，他恨不得立刻就拥着这位看不清脸孔的美人去后面布置好的暖阁里歇息歇息……
在场诸皇子、宗亲的注意力都不自觉地挪开了。
同为男子，他们太过清楚康熙老爷子眼中的火热情绪意味着什么，虽然舞姬表演的歌舞是给大家伙儿欣赏的，但是男人的独占欲有多么强烈，他们更是一清二楚，为了不引起康熙老爷子的不满，他们自然不会放纵自己个儿图一时痛快的过眼瘾。
尔芙如看戏似的环视着在场众人，最终眼神落在了四爷身上，不怪四爷会被康熙老爷子从一众皇子中定为继承人，单凭四爷的定力就比其他人强得多。
目若晴空的四爷，察觉到身侧的那抹温暖眸光，扭头对着尔芙浅浅一笑，将桌上那盘被羊肉锅子烤得温热的如意卷送到了她的桌上，别以为他一直坐在前面没瞧见，尔芙桌上其他的菜肴都没怎么动过，唯有那碟如意卷吃了大半，估计要不是怕吃光盘了不好看，怕是尔芙这会儿都要将那碟如意卷都吃光了。
尔芙和四爷的温馨互动，让旁边坐着的两位李氏皆是一恼。
唯有小七笑眯眯地瞧着自家额娘娇羞低头的傻样子，贴心送上了随身携带的银签子，同时微微斜身地轻声打趣着自家额娘，“额娘，阿玛待您真好，您瞧两位李额娘的眼神，怕是要不是场合不合适的话，她们都打算将您生吞活剥了。”
“不许胡说。”
尔芙脸色挂着浅笑，心中却涌起了满满的危机感。
生活在女人扎堆的环境下，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亦是集万千怨妒于一身，她自认自己不是个太聪明的人，如今四爷如此偏疼自己个儿，这种感觉是让她觉得很不错，可是她也着实好害怕，看样子她以后要表现得跋扈些，让那些女人不敢轻易动伤害自己的念头，迫切需要一只杀鸡儆猴的鸡的尔芙，扭头瞧了眼低语说笑的大李氏和茉雅琦。
她还没有忘记茉雅琦曾经伤害过自己的事情，她不好伤害四爷的血脉，对大李氏，她却不想要留情了。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养性斋里，已经彻底乱套了。
浅粉色的花瓣，随着芬芳四溢的杭粉从楼上洒下，配合着四周遮风挡寒的屏风后涌出的大量水雾，瞬间将富丽堂皇的养性斋衬托得如同瑶池仙境一般如梦似幻，舞姬当间的一人，却趁着这机会凑到了康熙老爷子的跟前，丢出了一个绣着紫金色牡丹花香囊，若凌波仙子般悠然远去。
惊喜，这就是一个宫中最常见的惊喜。
不过康熙老爷子就吃这一套，他将那枚精致的香囊凑到鼻尖，清雅恬和的幽香，引得他朗声大笑起来。
“赏，厚赏……”
机灵劲十足的魏珠适时上前，手里头捧着放了明黄色锦缎的托盘，康熙老爷子故作洒脱地将香囊一抛，正正巧地落在托盘中央，他迈步离开席间，走到了一众舞姬的中间，找到了那个媚态四射的舞姬，亲手取下了她发间的那朵含羞绽放的海棠花，丢给身后魏珠一记颇具暗示的眼神，这才重新回到了席间。
这意味着此舞姬一步登天，成为了康熙老爷子的后宫之一。
好在在场的一众宫妃都是宫中老人，膝下皆有子嗣传承血脉，并不在意层出不穷的新人分宠，左右也不会影响到她们在宫中的地位，早就熄了争宠斗狠的那份心思，不然这养性斋里的酸涩味道，怕是能将尔芙这个孕妇都酸死。
不过就算是如此，尔芙还是敏感地察觉到众妃的脸上，或多或少地流露出了一闪即逝的伤感、失落之态。
随着舞姬退出，一阵悠扬的琴声响起。
大年夜的宫宴被安排在晌午时分，配合着窗外若隐若现的那抹暖阳，一曲脱俗而出的曲乐，倒是格外应景得很，刚刚还满身戒备的宫妃都松了口气，想来这样子的琴音，该不是那些个有攀龙附凤心思的女子能演奏出来的吧。
只有尔芙不屑地撇了撇嘴儿。
别问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她在现代听过这首歌！
这是一首传唱度并不高的颇有意境的古风歌曲，最妙的是歌曲本身的伴奏就是箜篌这种从古流传下来的乐器，这盗版到康熙朝的穿越女连重新编写伴奏这点事都不需要重新去做了，就在尔芙如此想着的时候，一道有些低沉沙哑的女声就从养性斋的外面传了进来，娓娓道来似的说着前世情、今生缘……
如果说刚才献媚的舞姬是个俗物，这位的手段就高多了。
笼罩在轻纱下的肩舆，伴随着片片飞雪被四位穿着素雅宫装的小宫女抬进了养性斋，一抹若隐若现的倩影，若周身笼罩着一抹浓浓挥不散忧伤似的出现在了众人眼前，朱漆描金的凤首箜篌，衬托出她格外优雅的身影。
尔芙微微垂眸，收敛起眼底的不屑，耳朵却竖了起来，多么熟悉的曲调，她也很是追忆，只是她却有些搞不懂这位穿越同行的想法，难道说这位穿越女不知道现在已经是康熙五十多年了，如今的康熙老爷子都已经是一位垂暮之年的老者了，这般在康熙老爷子跟前卖弄风情，该不会是想要……啧啧，这口味是真的蛮重的。
这次，她真的想多了。
没有哪个穿越女会这么傻的选择已经土埋到脖子根儿的康熙，至于说她以为的同乡，也并不是坐在肩舆上的这位大美妞，九龙夺嫡是所有看过穿越小说的女孩子都错不开的一幕好戏，而围观这出戏的人，自是会有各自的偏好，比如尔芙在现代的时候就格外喜欢冷清淡薄的四爷和英俊洒脱的允礼，她的闺蜜就格外喜欢夺嫡失败的八爷，要不是她们俩的关系真心好，估计都能为了早已经入土的二人打起来，这位隐藏在暗处的穿越女就很是喜欢最先失利的大阿哥胤禔。
只是她来的有点晚，当她发现自己来到大清朝九龙夺嫡时代的时候，胤禔已经被康熙老爷子一道圣旨贬斥到北边苦寒之地去了，她费尽心思赶到北边，看着衣食无着的胤禔，自觉自己就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想方设法地勾起了胤禔已经被生活打磨得一干二净的野心，陪着他一路隐姓埋名的回到京中，又通过家中势力，联系上了宫里头的惠妃娘娘。
胤禔是惠妃娘娘的唯一儿子，也是她以后的唯一依仗。
虽然她并不看好胤禔有些异想天开的想法，却也不忍看胤禔继续留在北边遭罪儿，她动用了手里头的一切力量，将这个穿越女精挑细选的歌女，安排进了今个儿来宫中献艺的众女之间，想着有个新宠在康熙老爷子跟前给胤禔说说好话，兴许……
只是她并不知道那位穿越女的真实计划。
随着曲调越发激昂，女子的歌声越发感伤，尔芙落泪了。
她捏着帕子擦了擦沾泪的眼角，偷空瞧了眼殿中的众多女眷，发现如她一般反应的女眷颇多，而坐在上首的康熙老爷子则一直拧着眉头，她略显不解地瞧了瞧四爷，歪着脖子发问道：“四爷，您瞧皇上那是怎么了？”
“嘘……”四爷竖起一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微微摇头。
他能对尔芙说，笼罩在轻纱下的那抹身影和他额娘年轻的时候很像么，或者该说是更像那位已逝的赫舍里氏么！
他想康熙老爷子应该是更早就发现了这点的。
而迟迟没动就是因为康熙老爷子还在缅怀那段情，只要这女子不做出太有违康熙老爷子心思的事情，往后她就该是康熙老爷子身边的第一人了，就连自家额娘和伺候康熙老爷子日久的众妃都要往后站了，怕是宫中要再添一位得宠的贵妃了。
别问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判断，这是必然的。
自家额娘之所以一直窝居在妃位上不动，全因为额娘膝下有子，康熙老爷子不想他和他的弟弟威胁到太子的地位，这才没有遵从内心封额娘为贵妃，压着那封晋封德妃为德贵妃的旨意，而眼前这个遮遮掩掩的女子太像赫舍里氏的话，现在的康熙老爷子一定会任性一次的，只是代价就是此女永远不可能有孕了。
他有些不放心地看了眼身侧的老十四和眼前的额娘。
别人不了解，他却知道额娘是真心钟爱上了康熙老爷子的。
她虽然在宫中表现得不争不抢，甚至有几分委曲求全的意味，但是每当康熙老爷子去坤宁宫缅怀赫舍里皇后的时候，额娘总是会情绪低沉几天，旁人都以为他对额娘并不在意，其实他一直都关心着额娘那边的一举一动，哪怕是他还被养在佟佳皇后身边的时候，他都不曾真正意义上的疏远过额娘，他明白在额娘心目中，她是赫舍里氏的替身，她可以不去嫉妒宫中的所有女人，但是她却做不到康熙老爷子一直心藏赫舍里皇后。
只是她太过冷静了，冷静得把所有心酸、嫉妒都压在了心底。
而被四爷担心着的德妃娘娘，此时的心情很是复杂。
出身内务府包衣人家，她虽然没机会亲眼目睹赫舍里皇后的风采，却也从家族为她寻找的那些宫中老人的嘴里听说过些，她进宫前的闺房里，更是悬挂着赫舍里皇后的多张画像，她日日都在模仿着赫舍里皇后的举止。
能从奉茶宫女中脱颖而出的德妃娘娘，并非如康熙老爷子以为的那般无争，她看着眼前酷似赫舍里皇后的女子，微微摇了摇头，好在眼前的女子到底不是赫舍里氏，即使身段气韵都很像，像到连她都以为是赫舍里皇后复活了，但是到底不是，她也不过一瞬间的失落，便很快整理好了心情，只是当她含笑看向上首的康熙老爷子时，看着康熙老爷子又流露出追忆缅怀的向往神色，终究失态地将一盏烈酒原浆灌进了嘴里。
烈酒入口满是辛辣，却止不住她心底涌起的酸涩。
别看她劝说尔芙的时候，说的头头是道，但是当康熙老爷子再次响起赫舍里皇后时，她所有的理智和冷静都化为虚无了，她恨不得变成一只小虫子，钻进康熙老爷子的脑袋里，将他脑海深处那些关于赫舍里皇后的记忆都抓烂，让他再也不会为旁人心中，那抹深情的目光就只属于她自己。
不曾真正被康熙老爷子宠到极致的话，不曾真正被康熙老爷子珍视过的话，她都不会如此的嫉妒赫舍里皇后，毕竟她能为家族挣来脸面，让家族脱了包衣奴才的那层皮，从此跻身朝堂，这一切都要感念她那张和赫舍里氏有几分相似的脸。
只是女人都是会嫉妒的，她爱上了这个心中有着另外女人身影存在的男人，她想要霸道的独占他的一切，她不愿意她只是康熙老爷子心目中的几分之一而已，但是她心里的嫉妒却不敢表现出来，赫舍里皇后太幸运，幸运得成为了康熙老爷子心中的朱砂痣，不论是后来者多么得完美、优秀，终究比不过早逝的赫舍里氏。
如果可以，她宁愿她和赫舍里氏互换身份，舍弃掉这些年的优渥生活，舍弃掉陪伴康熙爷半辈子的温暖，只为康熙老爷子的心里，只有她。
泪，模糊了德妃娘娘的视线。
她的目光却固执地落在康熙老爷子的身上，她多希望康熙老爷子能在这会儿看上自己一眼，只要一眼就好，她真的不贪心的，只是她注定失望了，康熙老爷子并没有看她，连余光都没有丢给她一下，一双眸子紧紧眯着，最后更是让魏珠拿来了批阅奏折才用的西洋眼睛，只求能清楚地看到肩舆上坐着女子清晰的面庞，再看一眼赫舍里氏如画的眉眼。
“砰……”一声弦断的声音，打破了殿中的诡异氛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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