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5章 温柔

　　她以前一直都是家里最小的姑娘。后来离开凤家，又是慧山最小的徒弟。其实回过头去看，她一直都是备受宠爱的。

　　哪怕家族的培养方式很是残酷，让她差点成了自闭儿，但说到底，也还是没有缺了她吃穿用度，更是教了她武学底子，那是别的姐姐们都没有的待遇，而这种待遇，严格来说，也是凤家冒了天下之大不韪的风险给她的。

　　师傅师兄他们就对她更好了，真真正正无微不至地照顾她。她那些年，活得就跟那些父母含在嘴里怕化了的掌中明珠的姑娘们一模一样，从来就没有受过委屈。

　　但她没有照顾更小的孩子的经验。凤昀碰上她这样的姐姐，还是受了不少委屈。

　　“我那些年想了又想，翻来覆去地思考，后来得出了一个结论，不管你是不是原来的姐姐，你都是我姐，我永远都感激你来到我身边。

　　如果不是你，我也很有可能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可没有如果，姐你一直都在我身边。就算失踪了，我也知道你一定会回来，你绝对不会抛弃我。就像爸爸妈妈他们一样，除非是不可抗力，否则你也绝对不会抛弃我。”

　　正是因为这份重新获得的安全感，他才得以脱胎换骨，不再因为亲人的去世而终日惶惶。

　　凤昀站起来，朝她鞠了一躬。

　　凤殊笑骂了一句，“你小子，敢情很多年之前就开始思考这个问题了？一直憋在心里不说？”

　　“姐你不在，我和谁说去？”

　　“我的任何事情，你都可以直接去问你姐夫。”

　　凤昀耸了耸肩，“姐夫还在的时候，我也没想到这个问题。还是后来上大学了，因为总是回想起之前的相处画面，慢慢地心底就出现了奇怪的声音。

　　我大学毕业的时候，爷爷亲自带着我和阿圣回萨达星去祭拜。我也去见了一些以前的同学。知道我回来，你的几个同学也来看我。我们一起说了许多往事，我的想法得到了某些印证。所以这些年才会翻来覆去地思考是不是真的有这种可能。我没想到姐你会直接回答我。”

　　“决定活下来的那一天，我就在想要不要直接告诉你事实真相就算了。

　　当时我对你还没有多少感情，考虑的立场都是从我自己出发的，所以想着告诉你的话你那个年纪恐怕无法理解更别说接受我的出现了，这意味着你知道真相后可能会情绪崩溃出现攻击行为，我不想要每天困在家里去面对失控的你。

　　怀孕的身体也让我知道自己会越来越衰弱，直到生下孩子为止，我都不可能越来越强。既然决定要活，我就想着减少麻烦，先维持最低的生存基准，将孩子生下来，再考虑别的事情。

　　我思考过要把你怎么办。最初的想法是挣钱供你上学，等你能够工作养活自己了，就可以和你分开生活。”

　　凤昀很安静，没有打断她。

　　“你是个心思非常细腻的孩子，不知道是天性如此，还是因为家中突然出现变故，以至于你惊恐不安，所以总是神经紧绷着面对外界。

　　我呢，刚开始对这个时空也没有一点归属感，总是很排斥这边的生活，非常厌恶自己不能够自杀一了百了，非常厌恶你和孩子的存在，非常厌恶外界的窥视与打探，更别提还有那个所谓舅舅的觊觎。

　　那段时间，正是痛苦引发的心境崩溃的日子。如果不是有你一直在身边陪伴着我，我无论如何都支撑不下去。所以后来相处久了，就真的挺喜欢你的性情，而且知道不单只你需要依靠我，我也很是依赖你。

　　明白和你已经产生了相依为命的感情之后，老实说，我心里安稳多了。就好像作为意外来客，我也终于因为你而在这个时空扎下了根。

　　圣哲出生之后，和你们两个小不点生活的那些片段，使得我心里的风暴真正地消弭了。虽然没有痊愈，甚至依旧寸草不生，可是好歹有了想要活下去的念头，而且想要活好。”

　　凤昀很感激她能够这么想，以至于眼眶红红。

　　“姐。我们什么时候也回家去看一看吧？”

　　“嗯。七姐也说了，想要去萨达星看一看。”

　　“我们去祭拜祭拜爸妈。”

　　凤殊突然才想起来，“凤家的人应该去那边整理过了，墓肯定是空墓。”

　　“整理？”

　　凤昀突然反应过来，“是因为你现在这个少族长的身份，所以不得不小心？”

　　凤殊点了点头，“对，很麻烦。任何时候我们都要小心谨慎，以免什么时候出现不好的事情需要腾出手去专门处理。不单只我本身的痕迹要尽可能保密，和我越亲近的人，痕迹也要注意模糊化处理，以免被有心人利用。

　　这也是为什么我希望你们甥舅俩都跟着我们离开的原因。凤家不可能派专门的人来保护你们，而且两边相距太远，出了事情的话，远水救不了近火。”

　　“姐，就算我们都跟着去了那边，难道就不会成为有心人的目标？真的要对我们下手，无论我们在哪里，身边有没有专人保护，同样都会遭遇攻击。”

　　凤昀觉得与其担忧他们，凤殊更重要的还是保护自身的安全，毕竟她现在坐在那个位置上，妥妥的人型靶子。

　　“在凤家的地盘上，凤家想要保护你们就会容易得多。在这边的话，出点事情当真是鞭长莫及。而且更为重要的是，除了希望你能够早点去那边认一认长辈外，还希望你可以去那边多学点东西，开开眼界。”

　　倒不是凤殊小看了外域，而是从她有限的认知来看，内域在很多方面的确是明显要优于外域的。

　　虽然在总体水平或者平均水平上，内域不太可能当真碾压外域，但就个体的水平而言，内域却有非常多的人可以做到碾压外域的人才，这一点说明个体发展的差距是非常大的。如果说外域是体量大，所以能够和内域勉强打个平手，那么内域便是个体能力更加突出，量少而质优。

　　“姐，就我现在的水平，在即家也需要好好地学上一百年，才能够勉强到达不错的水平。去那边学习的话，可能就更加勉强了。我天赋一般，跟即家的人比起来，想要跟上他们的进度真的是很吃力。”

　　凤殊好笑不已。

　　“每个家族都会有自己的培养方式，越是顶尖的强者，就会更加不拘一格。

　　你在即家学的吃力，未必去了那边的凤家也同样会感到吃力。有时候，是需要缘分的。墨哥对你好，不代表你就适合即家的风格。你不要忘记了，你姓凤，身体里流着凤家的血。你不去试一试，怎么知道凤家就不能够用更加适合你的方式教导你？

　　你自己也会说，自从即庆离开之后，即家显得很冷清，所以你开始跟着墨哥学习，即家的人都高兴得不得了，大家都将你当做是即家的正经少爷看待。

　　这说明什么？

　　一是他们当真喜爱你，二也是他们当真想念即庆。好心真的未必能够成就好事，很多时候，细微的差别，就会导致南辕北辙的结果。

　　你在即家，不管怎么说，永远都取代不了即庆，但尽管你也不想要取代即庆，他们也未必愿意让你取代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可实际生活里，的确发生了某种移情作用没错。在某些瞬间，你就是替代了即庆，弥补了他不在家的空缺。

　　这诚然是他们特别喜欢你的表现，可对你来说，真的不一定都是好事。”

　　凤昀没有考虑到这一点，不由地愣住了。

　　凤殊趁热打铁道，“你在凤家那边，辈分算是比较高的。也因此，长辈们其实都盼望着能够早日看到你。因为我的缘故，他们现在都知道你的存在。之所以没有像即庆一样直接将人就带回凤家，也是考虑了君家的立场。

　　圣哲说到底都是爷爷的第一位重孙，而且他的年纪的确是说大不大但说小也不小了，不看僧面看佛面，同样作为长辈，凤家人不可能不考虑爷爷的心情。

　　即庆不一样，即家现在明面上已经没有直系长辈需要顾虑。墨哥年纪也不大，何况他的爱人又是凤家的姑娘，在没有经过家族的考验的情况下，他就抱得美人归，这完全触怒了凤家的长辈。

　　当然，最根本的还是即庆的身体天生就比较差，即家虽然一直无微不至地照顾他，却没有办法根治他娘胎里带来的孱弱体质。将人带回凤家去，在那边还能够及时得到更好的医疗。

　　而你呢，又和他们两个不同。不管圣哲和即庆要不要回凤家，你都要随我回去的。我也希望你能够跟着我一起走。

　　我从小就期盼着有一个弟弟。中间发生了很多事情，以至于我直到死，都没有弟弟，始终是凤家最小的孩子，背负最大的期望，却最终一事无成，悲惨死在无人知晓的地方。

　　因为弟弟这个莫须有的存在带给我的痛苦太深远了，所以我尽管期盼着他的到来，却又因为他始终不来而讨厌弟弟这个词汇。这也是为什么最初见到的你的时候，知道你是我弟弟的时候，我为什么毫无缘由地就特别讨厌你。

　　其实不是真的讨厌你，只是讨厌弟弟这个词语，讨厌因为没有弟弟而半生痛苦的我自己。”

　　凤殊朝他笑了笑，表情缥缈，眼神幽深。

　　凤昀永远都不会知道她有多么感激老天，让她成为他的姐姐，而不是任何人的姐姐。

　　她由始至终都觉得君临很麻烦，特别麻烦，特别不想要靠近他，哪怕后来知道他当真喜欢她，她也想要远离他，总觉得他的爱让她感到了束缚。君临越爱她，她越感到桎梏，越感到窒息。

　　但凤昀对她的亲近却不同。凤昀天性就是温柔的孩子。凤圣哲也本能地喜爱她这个母亲，但当时的凤圣哲是天真烂漫的喜爱，任性妄为的喜爱，更像是赤子之心毫无缘由的喜爱。凤昀却是在和她生活的一点一滴里，慢慢建立起来的感情。

　　毫无算计的，毫无计较的，毫无掩饰的，毫无胆怯的，毫无怨尤的，他将他对家人的所有温柔都给了她这个初来乍到的姐姐。

　　“姐。”

　　凤昀心软了。

　　“我跟你去。不过先说好了，只要能够回来，我就要尽快回这边来。

　　我在那边，可能发挥不了多少作用。但如果危险来临，我在这头，多多少少还是能够做点事情的。即少将已经让我做一些最为基础的设计了，有些已经投入了商用，有些呢，也进入了军部的基础平台。

　　我觉得一步一个脚印的话，迟早有一天我是可以到达他现在的这个水平的。再高的话，我也不敢妄想，只要能够达到他目前的水平，我就觉得很好了。爸爸也会为我感到骄傲的。”

　　他还当真是踏实，更不贪心。

　　凤殊觉得他和她果然是很有缘分的。她年少的时候，也是更加相信血汗铸就的成绩，而不是夸夸其谈，得陇望蜀。

　　“其实你有没有想过，墨哥现在不方便去凤家，如果有机会的话，他是无论如何都会去那边一趟的。可以停留越久，他就会停留越久，以便学习更多的知识。

　　虽然不是方方面面都强于这边，但那头的总体水平的确是更朝前的。任何想要更进一步的人，任何有野心的人，都会好奇更高层面的知识。

　　他是不想要去吗？不是。他是没有机会去吗？也不是。他只是暂时没有办法过去。他是即家当家，更是联邦少将，承担着军部重任。何况现在也发现了一些奇怪的现象，他是一步都不能离开联邦的。

　　你却不一样。你随时都可以离开。

　　我们现在最为迫切的任务，还是尽可能地提升实力。”

　　不管是在外域，还是在内域，他目前都不是尽己所能去付出去承担责任的时候。在种族大战还没有来临之前，如果人类阵营就已经需要他们这些幼树去遮风挡雨，那么恐怕参天大树全都死绝了。

　　别说凤昀，即便是凤殊，目前也是不需要上前的。即便上前，估计也起不了多少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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