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9章 纯粹
气氛一时之间变得粘稠起来。
“要是不想说就别说了。”
“不，既然你问了，那告诉你也是应该的。从我口中得知真相，总好过你从鸿蒙那里获得不够准确的描述导致误会。”
梦梦沉默了好半晌，才慢慢道，“我趁他们不注意，带两个孩子出去玩了，但却十分倒霉地遇到了一小撮流窜的虫族，以我当时的实力，没有办法迅速解决掉，要逃跑还是可以的。
两个孩子天真烂漫，根本就不害怕，还笑嘻嘻地说要是父亲在的话，一定可以干脆利落地解决掉它们，而不是像我一样第一时间就想着要逃跑。我被他们成功地激怒了，所以做了一个非常错误的决定，并没有带他们立刻逃离包围，反而主动进攻，最后陷入了苦战之中。”
“最后因为不敌，导致两个孩子受伤了？”
它摇了摇头，“我第一次在实战中发动了幻梦技能，却忘了要保护孩子，将他们给屏蔽掉，结果在虫族被梦境吞噬的时候，两个孩子也因为恐惧而活生生被真实的幻象给吓死了。”
凤殊愣了愣，没有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内容，“他们当时几岁？”
按道理，孩子见到虫族的时候不害怕，那胆子还是要比普通孩子要大很多的吧？而且自信凤初一能够解决，又鼓动梦梦主动出击，说明他们对它还是很有信心的。
“七岁。”
梦梦回答完便不再说话了，陷入了沉默中。
凤殊也没说话，只是任由沉默泛滥开来。
“那个爱哭的女人一滴眼泪都没有流，后来趁着凤初一和我外出，在家里自杀了。”
梦梦像是吐出了胸中的那口恶气一样，“那都是我嚷嚷着独立之后发生的事情。不单只我沮丧了很长时间，凤初一也消沉了很久。
他后来和我说，虽然对那个女人还没有到爱的程度，但的确很喜欢对方，要不然也不会和那个女人生下两个孩子，还想着实力再高一点之后，便带他们母子三人回凤家。
他总以为时间还有很多，所以一切都不必着急，想着天长日久之后自然会清楚要怎么做。最好的结果，是相处多年依旧不改初心，那么即便最后家族不同意他们结婚，其实也无所谓，他会和她一起老死。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同行一路，最后以分手告终。他有信心以自己和对方的心性，都不会闹到最后要死要活的地步。
可是没有想到最坏的结果并不在他认为的可控范围之内。两个孩子被我杀了。那个女人，也算是间接因我而死。我算是他的杀妻仇人，杀子仇人，但偏偏我又是他的契约者，是生命的共享者，他就算想要报仇雪恨，也没有办法伤害到我，除非他自杀。”
说到这里梦梦苦笑，“其实那个时候我还怀疑过他要是自杀的话会不会真的能够杀死我。现在每次想起当年心中浮现起的想法，我就恨自己怎么这么想。”
凤殊心里松了一口气。
“如果你是故意致人死亡，凤初一当然会心生芥蒂。不过按照你的说法，当时的情况的确不完全是因为你的缘故才导致两个孩子死亡的。虽然很遗憾，但也不能想当然的将全部责任都推到你身上。”
“换作从前的我，也是这么想的。虽然也自责，却还是认定不是我导致的死亡，最大的原因是该死的臭虫突然而然的出现，可当我后来回过头去看，却很明白地看清楚了我自己的失误。
孩子的死亡是完全可以避免的。
如果当初我不任性地带他们出去玩，如果当初遇到虫族我当机立断带着他们离开，如果当初我施展幻梦术时我能够提前意识到孩子无法承受梦境带来的负面影响而给予保护，如果当初我第一时间就联系了凤初一，但凡我做对了以上任何一个步骤，两个孩子就不会死。他们不死，那个女人也不会自杀。
哪怕从表面上看起来情有可原，可本质上，也依旧是我的不足才会导致这一桩惨事的发生。是我毁掉了凤初一的婚姻。他后来终其一生都没有再喜欢过任何一个女人，哪怕后来为了家族而有了另外的孩子，也是以非自然孕育的方式出生的。如果当初我不是那么的傲慢与无知，肯定不会发生这样的后果。”
凤殊这一次总算是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但很快便被梦梦嫌弃地拍开了。
“换了我，我也很难原谅自己。不过活着的人还是要向前看的，所有的功过是非，都留到以后盖棺论定的时候吧。”
“你是人类，我不是。”
“所以你更加不必像人类一样纠结他人的眼光。”
“我从来就不怕别人是怎么看待我的，从头到尾，我也只对凤初一感到由衷的抱歉。不管怎么说，我和他都结契了，我应该慎重才对，不，我应该拼命去保护他的血脉才对。那时候的我真的是太蠢太差劲了，总以为独立了，自己就真的很厉害了，可以做什么事情都不需要别人的建议与帮助。”
“就是因为自己的经历，所以你才特别反对鸿蒙现在就独立吗？”
“这是一个原因，最大的缘故还是因为鸿蒙本身比当时的我还要天真幼稚，所以是真的不合适现在就独立。一旦我松手，它十有八九会惹出麻烦来，而且还是通天的麻烦。”
“什么通天的麻烦？”
“就是捅破天的那种麻烦啊。”
“譬如？”
“譬如如果不是我阻止，它一定会那株藤蔓给连根拔起给吞掉的。这个星球有很大的几率会陷入崩溃状态，甚至完全消失。原本分隔的两个界面的交汇点会越来越多，慢慢的以至于可以互通有无。”
凤殊随口问道，“互通有无不好吗？”
“你傻啊？脑子是个好东西，怎么就不多动一动？”梦梦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同一个界面的不同文明都有高有低，更何况是不同界面的。如果是力量相近的，还有对等的实力。如果万一是相差巨大的，那一个界面就可以碾压另外一个界面，最终的结果就是弱小的界面被侵占，逐步沦落为对方的资源攫取地，或者罪犯的放逐之地。”
凤殊挑了挑眉，“资源的攫取地我能理解，但是罪犯的放逐之地？需要整个界面吗？这也不合理。如果将罪犯全都放到另外的一个界面，那个界面很有可能会因为聚集了太多的罪犯而变成蛊虫相互吞噬最终角逐出虫王的局面。”
“什么虫王？我现在说的是你们人类。兽族虽然也有扩张领地的需要，但是我们更加习惯于安分守己地呆在自己原本的领地里。人类却不同，真正的贪得无厌。”
“我只是打了个比方。鸿蒙还是很乖巧的，你应该信任它。不管怎么说，它都是跟在你身边长大的，受你的教导更多，你避讳与厌恶的事情，它必定也不会轻易对待。”
梦梦哼了哼，“那家伙表面上当然乖巧得很，平时看着也不差，但那是因为之前的日子都是枯燥无趣的，它自然没有动力，现在到了广阔的天地里，你觉得它还能够抑制住蠢蠢|欲|动的好奇心？”
凤殊点头，“当然能，我还相信它会一如既往地表现好。鸿蒙是真正的听话的家伙，除了特别好吃之外，别的方面其实它真的很放松。看着懒散，其实这是因为它天性平淡。”
梦梦无语了，“天性平淡？你还不如说它是天生就胸无大志。”
凤殊被它逗笑了，“我还以为你会说它玩物丧志。”
“是玩物丧志也好过天生懒散。为了让它行动快一点，它小时候我真的是给它弄了很多训练。就为了让它多动一点，我每天都要浪费无数的精力去和它斗智斗勇。这家伙以前出生没多久时真的特别特别不愿意动，要不是那个时候太弱了，打不得骂不得，我真的会被它给气疯的。”
“所以说鸿蒙还是可造之材嘛，你到现在也很正常。”
“你是在讽刺我吗？”
“当然没有。梦梦，你不要这么敏感，有时候我都怀疑你是不是雌兽。”
梦梦闻言果然炸毛了，直接拔了她一小撮头发。一人一兽咋咋呼呼了老半天。
“以后别动不动地就拔我头发，以后成为秃子了怎么办？头发可是很难重新长出来的，年纪越大越会掉头发。”
“那就不要故意嘲讽我。”
“为什么你总是觉得我是在嘲讽你？我是真的没有那个意思啊，梦梦你真的冤枉我了。”
“别以为我是傻子，听不出来你的语气到底是好是坏。”
凤殊苦笑，“好吧，你要怎么解释就怎么解释好了，但我内心是真的完全没有那个意图。”
“看在凤初一的份上，这一次饶过你。”
“是是是，看在老祖宗的份上，你才愿意饶了我。我还真的不够面子啊，需要再刷一下你的好感才行。”
“刷好感？还是算了。我可不想要和你有过深的感情纠结。反正以后你要是死了，就是死了。你的孩子死了，也是死了。到了鸿蒙再也不想要停留在凤家的时候，我也会跟着离开的。凤家守护兽的这个称号，根本就不是我自己想要的，也不是凤初一想要的。”
“是是是，都不是你想要的，是我们凤家人逼着你留下来的。”
“那也没有。凤初一都没有逼我，后面的凤家人更加没有可能这么做。不提他们实力够不上，够得上实力的家伙也不会这么跌份做这种蠢事。”
凤殊点了点头，表示认同它的判断，“不管最后到底是什么样的结局，我希望在我活着的时候，我们能够好好相处。”
“哼，你要是尊重我，也不添乱，我也不会胡乱给你添麻烦。”
“要是我不尊重你，甚至给你添乱，那你就会胡乱给我添麻烦？”
“不，我会直接离开，懒得理你。”
凤殊摸了摸鼻梁，“好吧。有句话说得好，漠视的确才是最好的办法。你真的很有经验。”
“怎么，怕了？只要你对我们好好的，我也自然不会非难你。”
“额，梦梦，你怎么有种被害意识？明明没有这种事情，你还非要这么想，有时候我真的搞不懂。”
“那是因为你的语气的确就是在嘲讽我，别以为我不知道，兽族的直觉比你们人类要强烈多了。”
“天。我真的和你说不明白。要是这么说，小绿作为植物不应该比你更加敏锐？它从来就没有说过我说话喜欢嘲讽，反倒是你，总是这么说，搞得我自己都快要糊涂了，好像真的对不住你一样。”
“现在还不能算是对不起，反正说话也就是说话而已，但以后要真的闹出什么事来，我就不会这么轻轻巧巧地放过你了。告诉你，从前我在凤初一那里领受过的折磨，我都会一一还给你。”
“什么？”
“我是说，你作为凤家后代，哪怕不是这里土生土长的，我也会让知道这里成长的家伙到底在承受什么。”
凤殊哭笑不得，“我已经长大了啊，不，按照从前的算法，我其实都已经开始老了。两辈子的岁数加起来，我已经是当年我祖父的年纪了，梦梦。如果在原来的时空安然到达现在的年纪，我已经是别人的祖母啦。该承受的都已经承受过了，还有什么看不开的？”
“所以说你有时候真的不行。该将自己当做从前的人的时候，你总是游离在家门之外。该将自己完全当做是这个时代的凤家人的时候，你也总是会想起从前，只把自己当做是原来的凤九娘。你两辈子都活得不够纯粹，凤殊，这就是你的问题。”
“活得不够纯粹？”凤殊不明白它为什么会给出这样的评价，“那按照你的逻辑，要怎么样的活法，才叫活得足够纯粹？”
“拿得起放得下，就是纯粹。”
“你觉得我拿不起也放不下？”
“大多数时候你是拿得起也放得下，但是在你在意的人事上，你拿得起却放不下。一旦事情发生了意料之外的变化，你适应起来需要的时间也太长了，长到没有人保护，就会被人直接了断了。上一辈子的你，就是死在了自己的这种弱点上。如果你反应足够迅速，那个人怎么可能杀的了你？
要知道，你当时的逃跑能力可是在江湖上排前几的。不要总是忽视了这一点。”
梦梦的话让她哑口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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