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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部 第三十五章 弥子伤归


上部  第三十五章  弥子伤归

韩悦和桓伊出了荆州,一路马不停蹄,日夜兼程,马都被累得换了三次。终于回到了淮南,城外的邈室。梦子和壑子已经回来多日了,见了他二人自然甚是欢喜。整个邈室也一下子热闹许多。

换洗完毕,韩桓二人又走进久违的大厅里。此时的二人已然恢复成了洛子和叔子。

大厅中央的炭池里,早已生好了一大盆炭火,偌大的屋子也被烤得暖烘烘的。

洛子散着一头半湿的长发,披了一件淡白色薄棉长衫,里面是好久未穿的猩红色中衣,用一根白色带子松松地系了。他走到炭池旁席地坐下,伸出纤细而白净的双手,一边暖着手一边招呼刚走进屋的叔子。

叔子则一如既往地时刻穿戴整齐。见洛子招呼他坐过去,便也走到炭池旁,挨着洛子盘腿坐下。

壑子早已经把一串串牛肉、羊肉架在了中间的炭炉上,时不时地还翻转一下,防止肉烤焦了。不一会,肉香混着炭烟的味道很快就弥漫在了空气中,油脂滴在火上发出嘶嘶地响声。

梦子抱着两大坛女儿红扭了进来。见二人都已经在了,他也走到炭池边,给三人连同自己都倒满酒,边倒边娇声娇气地说:“二位爷,你们终于回来了。今天可要好好喝个够。你们不在,我和壑子二个人吃饭都觉得没味道。”

洛子端起酒碗,端详了一阵,又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点点头确认是好酒。梦子见状说:“你放心,肯定是好酒。我俩在淮南城里专门买了给你们的。”

洛子微微一笑,端起碗向三人举了举,然后一仰头,一口气喝干碗里的酒,意思是先干为敬。叔子也一改往日正襟危坐的样子,盘着腿坐在地板上,他也端起酒杯回敬了一碗。壑子一手举起大碗,一手举着一个肉签字,一饮而尽,喝完了顺势把手里的肉签往嘴里一抹,一串肉就干净利落地进了嘴里。梦子跪坐在地板上,双手端了碗,看看三人,微笑着抿了一小口,在他看来,几个人能在一起比什么都好。

三碗酒一会就下了肚,此时的洛子好像是身上感觉热了,抖落了披在外面的长衫,扯开中衣的领口,露出一段白生生的脖子和半个肩头,往日风流不羁的样子又回来了。

梦子便给洛子续上酒,边问:“你们此番去南边,有何收获么?”

叔子衔了一块羊肉,放在嘴里,说:“此行话长。先说你们如何?”

梦子说:“别提了,什么也没有。”

“什么都没有?不会又只顾游山玩水了吧。”叔子半开玩笑地说。

“才不是呢,我又不是弥子,何时见我贪玩过。”梦子辩解道。

“我们去典韦的老家陈留,查无字竹简。结果去了后,别说什么无字竹简,连竹子都没了。”梦子接着说。

“哦,此话怎讲?”

“梦子的意思,我们到了那里打听才知,他家的村子很早就已经没了。”壑子解释道。

“没了?此待怎讲?”叔子疑惑地看着壑子。

“没了就是没了呗。据说几十年前的一天,突然那个村子一夜被屠村了。”梦子接着壑子说

“屠村?你们亲自去看过?”叔子惊诧了。

“去了呀,我和壑子去看过,真的是一片废墟,看样子确实像废了很多年。村里别说人影,连鬼影都见不到。据传当时情形惨烈,人死无数,都变成了冤魂,整日飘在村子里。所以至今仍没有人敢去居住。”梦子绘声绘色地描述着。

“这么不巧?”洛子转了一下手里的酒杯,好像对此事情饶有兴趣,“什么时候屠的村?”

“和附近的村子老人打听过,说六十多年前的事了。”壑子说。

“六十多年前?”洛子侧过头去看叔子。

“如果是六十年前,那应该是曹奂禅让皇位的前后了。记得西晋太始二年,曹奂禅让的第二年,被封为了陈留王。”叔子朗朗道来。

“都在陈留,好巧。”洛子的眉毛扬了扬。

“对了,当年汉献帝刘协,也是被曹丕封为了陈留王。”

“都是陈留王,好巧好巧。”洛子的眉毛又扬了扬。

洛子和叔子的这一席对话,也引起了梦子和壑子的好奇。他俩说:“按这么一说,确实很巧啊。可为何封了陈留王,反到要在自己的封地屠城?

“屠村的何人所为,有说吗?”叔子继续发问。

“说是半夜屠的,一个活口没留下,连村子都烧了。说大火烧了一夜又一天,旁村的人谁也不敢去秋,眼睁睁地看着漫天的火光。等火熄灭了过去看时,整个村子连同周围的庄稼地,都已经全是废墟了。”壑子说。

“好狠。屠得真彻底。”叔子感叹道。

“从村里找到些什么可疑之物么?”洛子又问。

“我们去了三次也没发现什么可疑之物,除了残垣断壁和垃圾废物。不过我总感觉那里有古怪,可也说不上来。”壑子嘟囔着说。

”他就是疑神疑鬼的。叨叨得我都觉得浑身不自在。“梦子瞥了眼壑子。

“这次你们陈留算不得白去,等弥子回来,我们也许要再去一次陈留。”洛子说。

“对呀,话说这弥子怎么还没回来。不会又跑到什么地方玩去了吧。”梦子尖声问。

“他没有传过讯息么?”洛子的眉头微微一皱。几人互相看看,都摇摇头,表示没有。

“不会出什么事吧,我们要不要去接应一下?”壑子问。

“怎么接应?又不知他现在在哪里。况且他那个身手,上蹿下跳,谁能找得到。”梦子说。

“你让他去了哪里?”叔子问。

“琅琊。”洛子蹦出两个冷冰冰的字。把其余三人都砸得一愣。

“你让弥子去琅琊?你要知道,我等根本没有上琅琊的资格。只有七子之首才能回山东琅琊,还要奉命才可以。你不去,居然让弥子一个人去琅琊。这简直是。。。”梦子率先跳了起来,一连串的质问脱口而出。叔子瞪了他一眼,最后半句“这简直是送死”没敢说出来。

洛子站起身,在屋里背着手走了几个来回。其余三人都默不作声了。按规矩,除了最初加入七子时,要在琅琊王府受训三个月,之后就不能再回去,除非是身死之后被运回琅琊墓群。此番让弥子去琅琊,确实是违背规矩之举。不知洛子到底是何用意。

此后的三天,依然没有弥子的任何消息,邈室刚热闹了一天,就又恢复了沉寂。四个人表面上平静,各自做着各自的事,但心里都明白那份不安在每日剧增。

洛子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反复踱着步,他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不该派弥子去琅琊。他对自己说,弥子肯定会无事而归的,再等等,再等两天,如果弥子还没回来,他一定亲自去琅琊一趟。

第四日晨,天还未明。梦子起得早,他习惯每日在院子里采撷些带着露水的花呀草的,今天他想采些新鲜的薄荷叶,准备烹茶给大家。院门突然响起轻轻的拍门声,啪啪,啪啪啪。声音不大,但拍的很急促。梦子一惊,立刻警觉起来,因为这个邈室,外人都以为是多年的废宅,又是私宅,从未有人来过,自己人也是从竹林走暗道进入院子的,今日会是谁敲门呢?

梦子轻轻放下手里的簸箩,蹑手蹑脚走到院门前,侧耳听,敲门声已经停止了。他又等了一会,敲门声再没响起。梦子轻轻抽出门闩,自己把身子闪到一旁,用手把门拉开一道缝,侧眼往外看。门外空无一人,在低头只见台阶上放着一件很大的长形包裹,外面用席子麻绳困着。梦子又警觉地向外张望了一下,四下并无人,不远的土路上也没脚印车辙。

梦子急忙关上院门,回屋去叫起壑子。壑子看了看包裹,连忙让梦子去把洛子叔子都叫来,自己则双手一使劲,拎起席子把它弄进院子。席子掂在手里,并不沉,感觉还有些软软的。

四人在院子里围着这个东西,看了一会,洛子示意壑子打开它。席子被解开,里面还有一个粗布包着,布上渗出斑斑红色。壑子急忙解开布,布里面裹着的竟然是被摘了面罩的弥子。

只见本来瘦小的弥子,此刻半蜷着身子更显弱小,双目紧闭,脸色煞白,嘴唇发青,手脚冰凉。梦子急忙上前试了试鼻息,又把了把脉,然后冲洛子点了点头,意思是人还活着。几人急忙把他抬到屋里的床上,壑子解开他的黑鲨皮甲,这件刀枪不入的软甲竟然被不知什么东西割开了数道口子,布上的殷染的红色就是伤口的血顺着软甲透出来的。梦子仔细检查了弥子的伤口,大小共八处,后背三道,前胸两道,左腿一道,左右手臂各一道,伤口基本止住了流血,伤口无论大小都很深,看形状应该是一种刀具,刀刃极其锋利。能把行动灵活异常的弥子砍了八刀的人,应该用刀之人速度极快,力道也很大,从劈开鲨皮软甲到入肉,一气呵成,干净利落。

                叔子这时递给洛子一张字条和一小包东西,说:“这些是塞在软甲里的。”字条上面歪七扭八地写着:“中毒,没死。”

壑子问:“难道这些外伤不是致命?”

梦子低头检查着伤口,头也没抬地说:“外看似很重,但并未伤及内脏,不足以致命,昏迷不醒或是中毒,或是失血过多。不过,看脸色中毒的几率大些,可血并没有发黑。”说着,他从头上抽出一根很细的银簪,在弥子伤口的污血上蹭了蹭,银簪顷刻变黑。“好毒,居然血还不变色。可不知什么是毒,就无法对症解毒。”他摇摇头无奈的说。

梦子让壑子去端些温糖水给弥子灌下去,让叔子去抱些被褥,给弥子盖上取暖。失血的人体温都很低。自己则用软布,一点点站着热水擦拭伤口。

“想办法弄醒他,也许他清楚自己中了什么毒。”洛子说完,又拿起字条仔细看,看完又凑到鼻子下闻了闻。然后又去解开那个小包。小包里放了几个锦袋,看到袋子的一瞬间,洛子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被察觉的神色。他没有再继续打开袋子,相反把袋子随手放在了地板上。自己则附身去看昏迷的弥子。

梦子在洛子的帮助下给弥子的伤口已经敷上金创药,又仔细地包扎好,又对着弥子的人中、太阳、中脘等穴施了银针,希望可以促使弥子醒来。但针扎进去半天,人也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洛子猛然想起什么,伸手试着在弥子身上几处点了几下,弥子身体抽动了一下,接着轻轻吐出一口游丝般的气息。过了一会,弥子缓缓睁开眼睛,当他看到是几位自己兄弟时,嘴唇动了动,似乎想张嘴说点什么,但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洛子拿起那个字条给弥子看。弥子缓慢地眨了眨眼,意思是同意字条上的说法,自己确实是中了毒。

梦子连忙问:“你可知自己中的什么毒?”

弥子轻轻晃了一下头,意思是不知。

“那你在哪里中的毒?什么人下的毒?“梦子急切地追问着。

弥子闭上了眼,不知是不想说还是体力不支。

洛子对梦子说:”想办法,续命。”梦子点点头,和壑子准备药去了。

叔子帮弥子盖好被子,见地上扔着几个袋子。他走过去依次打开,一个袋子里是一些土,一个袋子是三棵植株,一个袋子是半袋温热的沙子。还有一个鼓鼓的袋子,里面竟然装了一个小罐子,罐子里是几只小飞虫。

叔子把几个袋子拿给洛子看,洛子淡淡地扫了一眼,只接过了那个装虫子的罐子,对叔子说:“其余的你留着吧,是给你的。”

叔子一愣:“给我的?是谁给我的?”他看了看洛子,一脸困惑,难道洛子一惊知道是谁送的?

洛子自己开口说出了答案:“夏侯惕。”

“夏侯惕?你怎知是他?他不是被困在竹林后,再无消息了?”叔子对洛子说出这个名字,非常出乎意料。

“这些袋子,和夏侯惕装烟草的袋子一样的花纹。”

“原来这样,所以你认定是他。”

“不止这个。刚才梦子无法弄醒弥子,让我想起夏侯惕曾在地洞里替自己封住穴道止血的手法,于是试了一下,果然解开了。看来是他或者是和他有关的人,封住了弥子的穴道,为他止血。”

“这么说是他送来的弥子?”

“我不知弥子是不是他送来的,我只知道和他有关。”

“那也许是他的人伤了弥子,他替弥子止血,又把弥子送来。”

“有这个可能,不过夏侯惕说他不识字,这字条应该不是他写的。我想我可能猜出是谁把弥子送来的了。不管是敌是友,我们都要走这一遭去问个究竟。”洛子说,目光里透出了一丝寒意。

“你去准备一下,等天大亮我们就出发。”

“我们去哪里?”叔子问。

“淮南王府。也许那里会有人告诉我们一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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