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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斯德哥尔摩情人(二)


老董搓了搓自己的手,有些不敢去看荆复洲眼底的阴寒:“安愿去找周凛了。”

        自从上次走货失败,即便涛子死了,荆复洲也没抹灭对周凛的怀疑。小海是他暗中安插过去的,这段时间以来周凛行事坦荡,的确没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他不敢大张旗鼓的动周凛,因为这其中还有荆冉一层关系,荆复洲再怎么混账,也终归是希望自己的姐姐能幸福的。

        所以这一刻,安愿去见周凛,无疑是将他对周凛的怀疑坐实,甚至还要加一个对荆冉不忠的罪名。

        荆复洲从办公桌后面站起来,表情有些烦躁。手机放在桌子上毫无动静,如果周凛真的没什么问题,为什么不在见到安愿之后就给他打电话?他在屋子里走了两圈,最后看向门口的老董:“在停车场等我。”

        “洲哥,去哪儿啊?”

        “去周凛的医院。”

        阳光从窗格照进来,一切都显得宁静祥和。安愿坐在周凛对面,面前桌子上是她刚刚拿到的化验单。她的脸很苍白,阳光下看起来毫无血色,右手抓着桌沿,指甲顶端泛着浅浅的青白。

        周凛坐在她的对面,神色有些严肃:“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要这个孩子,给我安排手术吧。”安愿张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颤抖的厉害。随着这样的声音她的头低下去,像是陷入了恐怖的梦魇:“我不可能给他生孩子……现在就给我安排手术……”

        “安愿,你听我说。”周凛从座位上站起来,打开门四处看了看,确定门口没人,这才回过头:“荆复洲一定在医院有自己的眼线,你出门到现在他肯定早就知道你的行踪了。这个孩子你就算不想要,也绝对不是这个时候。”

        “这是我自己的孩子,我不想要就不要什么时候不时候的!”安愿抬起头,眼眶通红:“这是我自己的身体!我为什么没有权利决定我自己的身体!”

        “你冷静点。”周凛皱了眉:“我可以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但是安愿,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我如果真的帮你这一次,那我们前面的一切都前功尽弃。荆复洲还在怀疑我,现在的情况对我们来说已经非常不利了,你要明白……”

        “我不明白……”安愿打断他的话,那种从胃里泛起的酸让她几乎快要落泪:“我只是来给程祈报仇的,只是想杀了荆复洲而已……你们的生意链条我不懂,我回去杀了他一切不就一了百了了吗……”

        她蜷缩在座位上,一向冷静理智的脸上有不加掩饰的脆弱。周凛有很多话可以劝她,但那些基本都是大道理,这个时候的女人如何能听得进去。他忽然也觉得疲惫,藏了这么久,瞒了这么久,得到的和失去的相比,早就没什么意义了。他不止一次的想过放弃,可总觉得,都走到这里了,再往前走几步吧,总能见亮的。

        抹了把脸,周凛上前轻轻拍了拍安愿的肩膀:“你这个时候情绪脆弱我可以理解,但是安愿,谁也不想看着自己前面铺了那么长的路白费。这个孩子也许是一个非常好的底牌,能最大程度的去牵制荆复洲,所以就当我求你,先把他留下。”

        安愿的拳头握紧了,没有说话。

        办公室里很安静,周凛站在窗边,看见楼下嬉笑着跑过的孩子。手机里是他刚刚给荆复洲发的信息,表示安愿来了这里,希望荆复洲能亲自接她回去,他的话有所保留,这种事总要安愿自己去说,才能达到它该有的目的。

        “你说,咱们是好人吗?”安愿从自己的情绪里缓过来,靠着椅背,轻轻地问。

        周凛回过头,笑了笑:“这还用问吗?”

        “可是我常常觉得,我们跟荆复洲并没有什么差别。我为了瞒过他,杀了阿洋,陷害涛子,现在就连自己肚子里的孩子都要拿过来利用一下。这个好人当的真是冠冕堂皇,就怕有一天荆复洲真的落网了,我还要得到个好市民之类的奖励,那不就太讽刺了?”安愿的手轻轻搭在自己小腹,那里尚且平坦,却让她心乱如麻:“如果这个孩子真的出生了,我以后要怎么跟他解释,告诉他他只是我为了算计他爸爸才生的呢?这个孩子又有多无辜,注定得不到完整的爱。”

        “世人都无辜,这话没法说。”周凛淡淡将她的话驳回,再次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机。没有回复,说明荆复洲对他是有芥蒂的。一直到安愿起身准备离开,荆复洲也没来,周凛忽而有些担忧,忍不住叮嘱:“回去的时候注意点情绪,别露出破绽。”

        安愿惨淡的一笑:“知道了,放心吧。”

        他们并不知道,荆复洲的车在医院楼下短暂停留又离开,因为荆复洲自己都不知道,如果一切如他所料,那他该怎么去面对那样的怀疑和背叛。

        回去的路上,安愿坐了辆出租,化验单在她的包里,仿佛一张辟邪的符咒。窗外的风景不断倒退,她想起小时候的自己,自父母离开之后,再也没能生活的无忧无虑。怎么会这样呢,她不明白,好像一直都在努力,却还是把生活过的一团糟。

        如果最开始不来招惹荆复洲,是不是就会过的好一些。可那样的话,又是一辈子的不甘心。

        西荒的别墅绿意盎然,司机师傅看到别墅的时候有些赞叹:“有钱人啊。”又看向安愿,眼神带了歆羡。安愿把车费交给他,等他找钱的功夫,看见停在院子里的劳斯莱斯。

        现在是下午时间,他一般不该这么早回来的。安愿皱了皱眉,把包攥的更紧一些,接过零钱往别墅走。

        客厅里的空调开得很冷,她推开门进来,一眼就看见沙发上坐着的荆复洲。老董破天荒的也跟了进来,站在一边低头跟他说着什么。荆复洲手里拿着根烟,听到声音微微偏头,眸底都是寒意。

        安愿神色如常,只是比平时稍显憔悴。保姆帮她拿拖鞋,看向她的眼神充满了同情。

        “今天回来的这么早?”安愿换好了鞋,走过来也在沙发上坐下。她坐在他的旁边,跟他之间留了一定的距离,低头在包里找什么的样子。荆复洲把烟灰弹掉,冷睨着她:“昨晚什么时候跟我打过招呼,说你要出去了?”

        安愿找东西的动作停下,抬头看他:“你昨晚喝的太多,我说了你也不记得了。”

        她还在跟他玩倒打一耙。荆复洲压下心里的火气,冷笑了一声接着问:“去哪了?”

        “你看起来不太适合聊天,你冷静一下,我去吃点东西。”安愿把包放下,起身往厨房走,荆复洲却忽然拔高了音量,在寂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突兀:“我他妈问你去哪了?!”

        保姆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唯恐殃及到自己,站在厨房里拿着热好的饭菜左右为难。老董依旧是一脸看热闹的样子,不阴不阳的等着安愿开口。安愿站在客厅里,背对着荆复洲,因为这句质问,她的表情变了变,那层憔悴被她收起来,回身冷冷的看着他:“我说过了,你冷静一下,我们再聊。”

        她说完接着往厨房走,荆复洲却起身握住了她的手腕,随着这个力道安愿被摔进沙发里,痛得她皱起了眉。手腕上很快浮现出一道红印子,她冷笑一声,仰头看他:“荆复洲,坏男人该有的样子,你还真是一样都没少。”

        “安小姐,您去了哪直接就说去了哪,见了谁就说见了谁,这事儿不就解决了吗?除非您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不敢说?”老董在一旁不咸不淡的开了口,被荆复洲瞪一眼,悻悻地低下头。安愿抿了抿唇,看到荆复洲眼底几乎要把她烧成灰的恨意:“说,跟周凛是什么关系。”

        安愿眼神一动,像是难以置信的样子:“周凛?”

        “泰国的时候你为什么突然闹自杀,就为了跟周凛有单独相处的机会?安愿,我还真是小瞧你了,就没有你勾不到的男人是不是?”荆复洲捏住了她的下巴,让她被迫扬起了头。安愿握住他的手腕,眼神比他还要冷:“荆复洲,你要是不放开我,我让你后悔一辈子。”

        荆复洲凝视着她的眼睛,似乎在思考她话里的真实性。他不敢信她,这个女人太会骗人了,哪怕面对着面,她也能把谎言说的天.衣无缝。没有给他太多的思考时间,安愿推开他站起身,拿起自己掉在地上的包。她低着头在里面翻找什么,但是半天都没翻到,最后索性将整个包都倒过来,东西哗啦啦的掉了一地。

        荆复洲低下头,那句“你还想耍什么花样”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就被安愿拿什么东西狠狠甩在了脸上。

        “为什么要出去?因为这个房子里没有任何可以验孕的东西。为什么不跟你说要先吃饭?因为早上开始觉得恶心一整天我只喝了两口水。为什么去见周凛?因为除了他我不知道还有哪个医生对你来说是安全的可以信任的。为什么不告诉你?你每天喝的人事不省,你让我找什么时间告诉你,怎么告诉你?”安愿把化验单从地上捡起来,像是觉得不解气,再一次朝着荆复洲脸上摔去:“荆复洲,你不就想让我给你生个孩子吗?你做梦去吧。”

        她在荆复洲错愕的目光里恶狠狠的转身,脚步不停的往门口走。还没走出几步,就被荆复洲拦腰抱住:“你去哪儿?!”

        “这孩子我不要了,我去打胎。”安愿咬牙切齿的说完,腰上的手忽然锁的死紧,她愤然回头,看见荆复洲紧锁的眉:“胡闹!”

        心里的警戒线慢慢解除,安愿知道她策划了一次漂亮的反击。写文章尚且讲究欲扬先抑,感情也是如此。她挣扎的动作慢慢软下来,最后被他抱着瘫坐在客厅的地板上,女人共有的那种撒泼耍赖的资格被她应用的淋漓尽致,这时候冷静下来,就该换一个样子了。

        仿佛心灰意冷,安愿垂下头,抬手捂住自己的脸:“阿檀……我知道你不相信我,可你怎么能给我泼那样的脏水……我活到现在就只有你一个男人而已,你要是不信,我们去做穿刺,看看这个孩子是不是你的血脉。”

        “我怎么会怀疑这个……”荆复洲眉头皱的更紧,心里是一片死而复生的感慨:“我一时没想明白,气糊涂了……”

        “是啊,你气糊涂了,所以可以带着你的心腹站在我们家的客厅里公开羞辱我。阿檀,你知不知道感情是两个人的事,外人说了我的风凉话,你看了会觉得好受和光荣吗?”安愿这话指向很明显,老董有些尴尬,匆匆说了一句什么就溜出了门。保姆早就回了房间,整个客厅里只余下他们。

        她的话里话外,俨然已经把他当做家人。那句“我们家”让荆复洲懊恼的低下头,胡乱去亲吻安愿的鬓角:“不是,我没有那个意思……对不起,安愿,对不起……”

        安愿偏了偏头,躲开他的触碰,无奈整个身子都在他怀里,也躲不开多少。她眼角还带着点泪,荆复洲更觉得心疼,忽然记起周凛给他发的信息,这才明白为什么周凛让他亲自去接。

        本该是分享喜悦的时刻,被他搞成了这幅样子。

        “别坐地上了,太凉了。”荆复洲缓过了神,把安愿打横抱起来,小心翼翼的放到沙发上:“你说你一天都没吃饭?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给你做。”

        “不吃。”安愿负气的把头偏开,不肯看他。

        荆复洲倒是好脾气,蹲下去收拾地上散落的东西,一样一样给她装回包里。那张化验单被扔来扔去的已经有些破开,他万分小心的将它拿好,仔仔细细的又看了一遍。这种感觉很新奇,于他来说,仿佛人生忽然有了归属,有了奔头。把那张化验单好好地折了三折,放进贴身的口袋里,荆复洲这才起身朝着安愿走过来:“我抱你上楼,然后给你弄点吃的。”

        “没有那么娇贵。”安愿想拒绝,他却已经环住她,身体腾空的瞬间,她下意识搂紧了他的脖子。荆复洲笑了笑,轻轻颠了颠,安愿被吓到,手臂搂的更紧:“你干嘛?!”

        “孩子他妈有点瘦,得多补补。明天我去问问周凛,怎么照顾你。”荆复洲一边说着一边往楼上走,没看到安愿眼里的一瞬间的恍惚。那句“孩子他妈”让她无比清晰的明白,他们之间有了一个羁绊,一个怎么也割舍不开的羁绊,爱也好,恨也好,孩子是真的,是带着他们两个共有的东西来到这个世界的。

        恍惚中,荆复洲把她放在了床上:“明天咱们一起去医院吧,再好好查一遍,我陪着你。”

        安愿轻轻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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