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多力量大(十一月初五)
次日一早在五福院二门送走了谢子安谢尚一行, 红枣便和往常一样跟云氏回明霞院理事。
家务现有谢又春居中包办,云氏每天只要挪出一个时辰听谢又春汇报就行,较先前省心不少,连带的红枣也多了清闲。
所以, 红枣艳羡地想:手底下还是得有能干人啊!
今天云氏在谢又春说完家务后忽然问道:“又春,你记得挑四个识文断字的好小厮来给大奶奶使。”
“大爷出门去了,大奶奶身边现只有六个小厮不够用。”
昨儿夜里男人说了腊月初六就把儿子挪到五福院外书房去,这样他正月初六出门才好放心。
而儿子搬出去后, 儿媳妇一人住的西院日常就只有六个小厮,且这六个小厮还要照管儿媳妇的庄子和生意, 隔三岔五地出门, 如何够用?
红枣原觉得她和谢尚身边的人已经够多的了——家里田庄的租子都快不够赏钱了,这一添四个小厮/,便又是十六两没了!
红枣实不想再添人, 但听得“识文断字”四个字,红枣又咽下了嘴边的话。
文化人在任何时代都不嫌多!
所以十六两就十六两吧!她认了。
打发走谢又春, 红枣跟云氏表示感谢, 云氏笑道:“早该就办了,只咱们家就两季租子后才选人, 所以才拖到今天。”
看天色还早, 云氏又道:“这天冷了,夜长了, 正合做针线。尚儿媳妇, 咱们现把这春天的衣裳都裁出来, 如此才能赶上老爷出门。”
红枣听了也觉得有道理。这世交通不便,她听谢尚说谢子安进京赶考,最少也得三四个月。到时可不就得穿春衣吗?
于是这天红枣便跟着云氏裁了半早晌的春衣。
午饭后红枣回屋,可巧张乙挖了石灰家来,红枣的心思便就转到了怎么实验熏笼燃烧生成的二氧化碳把澄清石灰水变混浊上——一时找不到熏笼,红枣就因陋就简地拿炕洞来顶了。
刚实验了两回,便听黄鹂来说谢又春带着人来了。红枣心知必是为小厮的事,便让人传,心里则想着谢又春动作倒是够快。
看谢又春一气领进了八个小厮,红枣颇为讶异:说好的四个,现来了八个,就是说还有面试一轮了?
如此倒是不错。
想着谢尚先前说过优待谢姓奴仆的话,红枣便先问姓名,结果不想八个人竟然都姓谢。
红枣眼见此路不通,只得再问其家人,然后便从中选了有爹娘兄姐在明霞院或者青云院当差的四个人——谢本正、谢本忠、谢本谨、谢本慎。
其中谢本正便是谢又春的儿子,锦书的弟弟。
红枣也不想任人唯亲,但选一个父母兄姐已通过她公婆考察,根正苗红的小厮不止省心省力,而且还意味着安全可靠——正如她前世的单位只招指定几所大学的毕业生一样,可以把招聘和用人成本降到最低。
谢又春虽每日都有见红枣,但实际里却没说过话,摸不到她的脾性。
谢又春听侄子和女儿讲述过红枣几件事,知道她聪明有心思,故而这回选人便不敢托大——直接把他选中的连儿子在内的四个人给送来,而是额外多挑了四个人来给红枣选看。
谢又春对于红枣最后定的人和他先前预选的一样颇为高兴——大奶奶性子好,不孤拐,知道和公婆一条心,这真是太好了!
选好小厮,红枣方才说道:“春叔,我听说咱们家拿石灰粉过墙后都会烧炭盆,以便让石灰墙干得更快。”
谢又春点头道:“回大奶奶,是有这么回事。炭盆烘过的石灰墙确是比没烘过的更白更硬。”
红枣问:“春叔,那你知道其中的原因吗?”
谢又春……
炭盆烘墙是京城官宦人家修造房屋的法子,这些年他们都是照方行事,从没想过究竟。
谢又春垂手道:“小人愚昧。”
红枣道:“现我知道了可能的原因,但还须再拿熏笼验证一回。你手边可有熏笼?”
闻言谢又春瞬间想到了红枣昨儿和云氏提的熏笼有炭气的事,心里当即就是一跳——人命关天,这事可马虎不得。
不敢怠慢谢又春赶紧让人拿来了熏笼。
熏笼拿来,红枣让谢又春把熏笼在院里点着去了烟后方拿进屋。
随后红枣又拿出几个粗瓷茶杯来给谢又春看。
“春叔,”红枣道:“这几个茶杯等会儿要用,你且先拿笔给上面标上一二三四的号码,用做区分。”
张乙随即送上笔来,谢又春依言照做了。
红枣又道:“现张乙手里是一桶澄清石灰水。”
“张乙, 你把这石灰水倒进这四个茶碗里。”
谢又春看张乙果从手里的竹筒里倒出四碗清水来——红枣不说,他都看不出这是石灰水。
“张乙,你把一号碗放进熏笼,二号碗放在熏笼旁边的桌上、三号碗放进炕洞、四号碗放到院子里。”
眼看张乙一一照做,红枣和谢又春道:“春叔,你只看二号碗,看有没有什么变化?”
谢又春依言看向二号碗,然后便看到碗里的清水忽然生出几丝白色。
“这——,”谢又春惊道:“这是炭气所化?”
红枣笑笑:“张乙,你把一号碗和三号碗、四号碗都拿来。”
四个碗一字排开,结果很明显:三号碗白色最多、一号碗其次,二号碗第三、四号碗依旧澄清。
很显然炭气越重的地方,这石灰水便生出越多白色浑浊。
想明白道理,谢又春受到了很大的惊吓——昨儿太太竟然在熏笼旁坐了整个晚上!
这要有点啥,他万死也难逃其疚。
西院出来谢又春的腿都是软的。他让自己的小厮领出了落选的四个孩子,自己则跑到明霞院正房来见云氏。
云氏对于谢又春现在跑来颇为奇怪,而待他支支吾吾说请郎中来瞧瞧的话后,就更奇怪了。
“又春,”云氏讶异问道:“你知晓了什么?出什么事了吗?”
谢又春赶紧跪下把熏笼有炭气的事说了一遍,云氏闻言也唬了一跳——她好容易才怀了这胎,自是宝贝,如何舍得让她/他受一点炭气。
当下云氏立便让人请郎中,然后又和谢又春说道:“又春,大奶奶这个实验,你回去再找人试试,这熏笼若真是有炭气,你在十五前必得找人给家里的暖棚安上烟囱和窗户。”
“这炭气事关人命,可不能轻忽!”
红枣来上房晚请安的时候正撞上郎中出门。
“娘,”请安时红枣关心问道:“您身子安好?”
刚郎中说她近来思虑过甚,虽不至于伤到胎气,但保险起见,还是吃几贴安胎药来得放心。
云氏也觉得过去一个月事情繁杂,闻言倒是有心好好养养,便和红枣道:“前些日子为老爷的喜事我可能劳了些神,身上有些懈怠,便想让郎中开些补方来吃!”
俗话说“冬天补一补,春天能打虎”。红枣前世就有不少同事在冬天的时候去中医院开进补膏方。所以听云氏说是补方,红枣便就没再多问。
婆媳两个收拾着正要去五福院请安。便有老太爷身边的人进来传话道:“太太、大奶奶,老太爷说这天冷了,天黑得早,再等雪一下,这道湿滑更不好走,如此这晚上的问省便就都免了吧,真若有什么事,太太和大奶奶只管打发下人来说就行,不必亲身走来!”
这世因为没有电的缘故,夜特别黑,偏照明的工具只有古早的蜡烛灯笼——都照不走两米开外的黑暗。
明霞院离五福院有几百米的甬道,晚上若是哪里突然钻出个人来,真是能把她给吓死。
所以,这白天请安倒也罢了,晚上,红枣是真不想出门。
现老太爷如她所想免了她晚上的一通跑,着实刷了红枣不少好感——红枣承认老太爷渣归渣,但对子孙后辈倒是真心不错。
不用跑去五福院,晚饭前就多出半个时辰来。云氏想了想便让绿茶去告诉厨房打明天起晚饭都提前半个时辰,然后又告诉红枣道:“尚儿媳妇,这夜长了,晚饭早了,你夜里若是饿了便让厨房给你备些宵夜。”
俗话说“吃肉养体,睡觉养神”。云氏自己则决定好好养胎,每天早睡半个时辰。
红枣也愿意每天晚上多出一个小时的时间来做自己的事,闻言自是答应。
晚饭后回到自己房间,红枣对灯坐了一会儿,陡然感受到屋内不同寻常的静寂——谢尚晚上虽多是看书,但间或翻书的哗啦声却让她知道她不是一个人。
谢尚!红枣想:也不知道他现在走到哪里了?
马车一天能走一百里。赤水县离赤水城有一百二十里——这么一算,最早也得后天早晌才有信家来……
红枣做梦也没有想到她还有掐着手指头数日子等旁人来信的一天——反应过来,红枣为自己的行为所惊吓到:她这样和前世偶像剧里恋爱脑的花痴有啥区别?
不不不,这不是她,红枣逃避地想:她还是赶紧洗洗睡吧。
洗漱好上床,红枣刚盘腿在床上坐下,转想起谢尚的嘱咐,又赶紧地拉被子盖身上躺下——这世医疗水平太差,所有的感冒发烧都是“伤寒” ,她可不想拿自己的健康来开玩笑。
说来也怪,往常红枣都是一打坐就睡,今儿正经躺下了却反倒睡不着了。
床笫间辗转许久都睡不着,红枣一狠心干脆地坐起来——打坐红枣担心着凉是不敢的,但她可以乘着现在没人做些瑜伽帮助睡眠的动作啊!
红枣两世睡眠都不错,都没有失眠的烦恼。红枣前世之所以去练瑜伽全是为了踏便宜——对比外面动辄百元一节的瑜伽课程,她公司工会的瑜伽分会一块钱一节的瑜伽课不要太便宜。
不练都对不起自己!
如此红枣在公司几年便练了几年瑜伽——踏足了公司的便宜!
练一回瑜伽,最后躺床上盖好被子做冥想——这回红枣很快就睡着了。至于玉佩五儿则被红枣丢在了脚头的被褥里,遗忘得一干二净。
十一月初三午饭后红枣进门看到门房内和陆虎晓喜晓乐蹲在一处的四个新来小厮,停脚道:“本正、本忠,你们既识字,那我便交给你们一个任务。”
“给你们三个月的时间,本正教会他们三个《千字文》,本忠你教张乙、树林、谷雨他们三个。”
“至于本谨和本慎,你们得闲把秋收的账本重整一遍!”
文化人只用来看门多奢侈!红枣暗想她得尽快把四个人给利用起来!
进屋后红枣想起昨天云氏裁春衣的事,便把锦书叫过来裁底衣底裤等私密衣服。
初四早晌,谢子安的家信果然到了。红枣由信里知道谢尚一行昨儿早晌平安到达赤水县县衙便就罢了。
十一月初五,张乙和陆虎送来了两个庄子外围铺子的十月收益。
看到两个庄子都有五吊出头的收益,红枣不觉笑道:“看来铺子后几天的生意不错啊!”
“回大奶奶,”张乙道:“铺子里羊肉和尺头都卖得极好。”
“冬节前因为祭祖的缘故羊头和羊肉每天都很快卖完,而羊皮硝好也能卖钱——这三样加一处,便比单卖羊能多得三百五十文。”
“光骨羊汤开始一天差不多能卖出六十多碗,其中一多半的人都舍得花三文钱,一个鸡蛋的钱加几小片羊杂,这便又能卖出一百五十文钱。”
“这生熟两样加一处,一头羊便就能多卖近五百文钱。”
“节后羊头卖不出去了,但因为羊汤生意起来的缘故,铺子便把羊头丢锅里煮汤,如今一天能卖百十多碗羊汤,差不多所有经过铺子的人都要在咱们铺子喝一碗羊汤再走!”
“好!”红枣鼓掌道:“这有了人流,自然就有生意!”
“大奶奶明鉴,”张乙笑道:“这人来多了,就会逛逛,所以酱油、醋啥的也开始从铺子里往家买了,锅碗瓢盆的生意也好了……”
“羊肉的生意因为有城里的富人打发下人来买的缘故,倒是销路不错。”
“等等,张乙,”红枣诧异打断道:“你刚说什么?有城里人跑咱们城外庄子去买羊肉?”
张乙也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道:“回大奶奶,若非小人亲眼所见,小人也不能信!”
“后来小人打听到城里只四海楼卖熟切羊肉,七十文一盘才只三两,价钱比买咱们的羊肉自己煮贵了一半还多!”
红枣一听就明白了,吃货无处不在,便只道:“那你们打听着这城里什么时候会开个羊肉铺子,或者猪肉铺子开始加卖羊肉!”
张乙闻言一愣,转即点头道:“小人们记住了!”
张乙接着道:“再就是来往的商队也有舍得买三五斤羊肉让铺子煮了做干粮的。只这部分量还小,一天也就一两起……”
“再说尺头生意。节前一天差不多都能卖出十块,很多人都是一买两三块,除了做衣裳,还有做被面!”
“这两天生意清淡些,但一天也有四五块……”
说完生意,红枣又道:“张乙,陆虎,往后你们去庄子的时候也把本正、本忠他们四个轮流带上。”
“这俗话说‘三个臭皮匠,抵个诸葛亮’,何况他们还是文化人,比臭皮匠强了百倍。”
“这人多力量大的,让他们也帮铺子拿拿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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