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六章 以武会客
慕容扫北一面说话,一面邀着藏边四友。翁剥皮道:“素问慕容大侠慷慨豪迈,今日一见,果然名下无虚。但我们没带贺礼,倘若就这样去的话,那就太尴尬了。”
翁剥皮性格直热,他说自己尴尬,那就是真的尴尬,绝非虚言。果然,他才说完尴尬二字,老脸上不由得红了一红。
慕容扫北哈哈笑道:“翁兄快别这么说。我与四位神交已久,难道四位屈尊下驾,更有这许多俊男靓女,都来秋瞑居捧场,秋瞑居上下无不感到蓬荜增辉,大家快随我进屋吧。宾客差不多到齐了,估计已经开席,待会儿酒菜凉了可不好吃。众位,请随老朽来。”
在此的众人万万没有想到,慕容扫北这个被江湖中人称作大侠的人,竟会如此谦逊客套。既然被称作大侠,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萧爻等年轻人更是猜想,既是了不起的人物,架子就会越大。但慕容扫北却没半点架子,当真就像一位尊厚亲和的长者。
藏边四友受邀不过,跟随慕容扫北走向秋瞑居,一众年轻人也跟着走了进去。
萧爻正低头行走时,却觉得有人拉自己的衣袖,转头一看,那人正是林佩蓉。
林佩蓉低声说道:“萧大哥,慕容大侠与我想象中有点不一样。”
萧爻道:“可能人家原本就是这样,好妹子,你想象中是什么样呢?”
林佩蓉听她叫自己好妹子,心中甜甜地。道:“我也说不清楚,走着看吧。一会儿进去之后,你可得当心点,小心花添骄。萧大哥,你也知道的,慕容大侠虽然豪迈过人,但花添骄不是慕容大侠。”
萧爻道:“林姑娘冰雪聪明,处处想在前头,真是女中诸葛。好妹子,咱俩永不分开,有你出谋划策,就没人能奈何得了我了。”
林佩蓉脸上微微一红。道:“人家跟你说正经事呢,你怎么就胡说八道了。”
萧爻笑道:“天下第一正经之事,莫过于使有情人终成眷属。我们怎样才能永远不分开,那才是正事中的正事。”
林佩蓉道:“天下第一正经之事,是吃喝拉撒,柴米油盐。”
萧爻道:“既然是第一正经的事,那就只能是一件事。吃喝拉撒,柴米油盐共有八件事。嘿嘿,八件事怎么能排第一呢?”
林佩蓉明知自己说的并不合理,嘴上仍然强辨道:“八件事并列第一不就好了吗?萧大哥,你看看我多聪明,用一个‘并列’就让问题迎刃而解。我这么聪明,真是想不佩服自己都难。”
萧爻眼见林佩蓉神色骄傲,心中忽然一惊:“哎哟!她现在已骄傲成这个样子了,以后骄傲到逆了天,那可怎么办呢?”随即又想:“山高自有行人路,水深自有渡船人,逆了苍天自然也有办法。现在光阴正佳,就为那些个遥远的事犯起愁来,只怕有点太早了。”
如此一想之后,泛起的忧愁也就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一行人随着慕容扫北进了大门,穿过一座花厅,便来到秋瞑居的正院内。
萧爻放眼望去,见那大院十分空阔,四面古木参天,又有粉墙围圆,于古旧之中不脱富贵之气。大院北面是一栋高阔的房屋,雕梁画栋,飞阁流丹,气势很是雄壮,正是演武厅。
萧爻晃眼看去,只见演武厅北壁正中间挂着一幅画。画上是一位青衣持剑老者,一部白须飘洒于胸前,虽在画上,但也画得他风神迥异,大有一股剑术宗师的气概,从面貌上来看,依稀便是关天赐。萧爻见画上之人生得不凡。不禁心道:“慕容扫北不供奉‘天地君亲师’,却将关老前辈的画相挂在正中间,足见他虽已自立门户,仍不忘师门旧恩。”
又放眼望去,见演武厅左边一排长凳上,坐的是凤鸣秋、黄天荡、陆孝濂、段人举和莫不信。右边一排长凳上坐的是于通海、屠大郎、慕容钊、慕容钥、花添骄、武钏、龚镖并四个弟子。
慕容钥穿着花衣,打扮精致,尽显喜庆的气派。比前些日子在长寿楼时,更加的明艳秀美。而其他几个青年都穿着便服,腰间还挂着长剑,与六十大寿的喜庆气氛有些违和。
萧爻向大院四周看了看,只见大院东、西、南三面都搭着草棚。一众宾客坐在草棚下面纳凉。东面的草棚下,坐着两名黄袍僧人,看样子似是少林弟子,另有数十名江湖豪客。
西面的草棚下,坐着两名青衣道人,似是武当派的,张武正也在其内。另有数十名宾客,一个个佩剑带刀,都作江湖武人的打扮。
南面的草棚下,坐的是游天河、沙忠定、张霸、童威,另有数十名江湖武人。
慕容扫北名动两淮,黑道白道上他都有熟人。这次过六十大寿,所请的宾客,也都参差不齐,鱼龙混杂。
大院中间是一块十分宽敞的平地,平地四面摆放着刀枪剑戟,斧钺勾叉等十八般武器。正中间的位置上筑有一个二十见方的高台,俨然是一个小校场。
大院十分宽敞,虽聚着这两三百人,也不过只占去一小部分,丝毫不显挤迫。
过得一会儿,又从外面来了一群锦衣华服的青年。那刚进来的十几个青年人,都作了一番精心的打扮,一个个锦帽貂裘,看样子若非南京城左近一带的武师们的弟子、儿子,就是附近豪富大家的公子。一干青年进来之后,面色肃然,不嬉不闹,分坐各处。
慕容扫北缓步走到大院中间的高台上,向四面宾客拱了拱手。立即有不少人起身回礼。
慕容扫北开口说道:“我慕容扫北何德何能,得众位朋友如此垂爱,来给老朽庆贺,实是受宠若惊!”
一片沉寂之后,只听那边张武正声音说道:“慕容大侠慷慨豪迈,名动江湖。我等应邀前来,正得拜识尊颜。慕容大侠何须客套?”
慕容扫北点了点头,以示答复,不缺礼数。才朗声说道:“三十多年以前,机缘巧合,老朽有幸拜在师傅关天赐的门下学剑。蒙师傅传我剑术,教我做人的道理。隆恩浩荡,虽已过去了三十多年,至今思之,师傅当年的叮嘱教导油然在耳。”
慕容扫北缓了口气。又道:“老朽以武起家,三十年前创下了秋暝居,授徒传艺。各位江湖同道可能不太清楚,老朽这么做,是借着传授武艺,不致让所学剑道荒疏抛费了。我们中华武学何等博大精深,虽然老朽所知甚少,但弘扬上邦武学,乃是我辈不可推卸的责任。”草棚四面顿时有不少人喝彩。
慕容扫北等喝彩声歇了下去。道:“我想列位同为江湖豪客,平日里也都在打打杀杀中过来。咱们做江湖武人的,没有一天离开过这个‘武’字。就像农夫手里不离镰刀锄头,读书士人手里不离四书五经六典。”
这两三百位来宾,见张武正接了慕容扫北的话,慕容扫北不但不动气,反而大是高兴清和。这些人大多崇拜慕容扫北,有的更是想借着此次拜寿的机会,来巴结慕容扫北。见慕容扫北说出话来,都想趁机随声附和。便争先恐后的说道:“大侠此话不错。我天天都与人打架,多年来早已成习。嘿嘿,要是哪一天没架打了,反倒觉得浑身不自在。”
众人哄堂大笑。立即便有一个声音说道:“我每天都要去打人,要是哪一天少打了人,反倒落得一肚子牢骚。”
每天都与人打架和每天都去打人,其间是有很大的差别的。能说打人的,一定是自己胜利。但说打架的,就不一定是打人,也有可能是被人打。
只听慕容扫北道:“承列位前来庆贺,实为万千之喜。奈憋处空寒,无以为乐。老朽思得一个乐子,想来个以武会客,不知列位钧意如何啊?”他声音洪亮,这一开口说话,顿时将众人的议论声压了过去。语气却谦和,像是在与众人商议。
但仍有不少人跟着起哄:“好一个以武会客,趁此机缘,大家都来露上两手,以庆生辰。”、“我们是客,慕容大侠是主,客随主便。慕容大侠既说要以武会客,我们都乐意顺遂主人的意愿。”
争论之声此起彼落,一时间好不热闹。
有一人高声说道:“难得慕容大侠有此豪兴,年满花甲之日,来个以武会客,足见大侠宝刀未老。我们恭祝大侠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群豪顿时涌起了闹哄哄的赞叹之声,欢声雷动,场面十分热闹喜庆。
慕容扫北手捻白须,面带微笑,脸色大是和蔼。道:“多谢啦,多谢众位朋友如此抬爱!”
人群闹动之中。只听张武正的声音说道:“慕容大侠以武会客原是好事。但咱们今天来到秋瞑居,是为庆贺花甲大寿,喜庆良宵,咱们开席吃酒,轮流给慕容大侠敬酒,也是一大乐子。以区区看来,倘若大家动起了手,就得兵戎相见,说不好一时疏了轻重,就要有人伤损了。”
张武正是武当正宗弟子,内力淳厚,他说这几句话的时候,将内力注入语音之中,声音洪亮,传得很开。又将众人的争论声压住了。有的人不由心想:“武当派能与少林并驾齐驱,果然不是吹出来的。武当派的内功果然有独到之处。”
有的人心中对‘以武会客’这提议念念不忘,听张武正出言反对,都向他投来愤怒的目光。更有的则直接说道:“学了武功,就要活学活用。倘若学武只是学武,那还有个屁用。姓张的要是不敢参加,大可作壁上观,在一旁看好戏就是,何必当头泼冷水?”
慕容扫北听到张武正的话,捻了捻胡须。道:“张老兄言之在理。大家远来看望老朽,都是老朽的嘉宾,倘若有人伤损,老朽罪莫大焉。”
但慕容扫北对这以武会客的提议却很坚持。又道:“这么着吧,老朽就大胆作主一回了。以武会客,旨在切磋较艺,弘扬我中国武学。大家比武之时,心中须念江湖同道的义气,点到即止。胜得一招半式,见了高下,便即停手,以免造成误伤,失了和气。众位朋友觉得如何?”
一时又议论纷纷,有不少人赞同附和。
突然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说道:“既是要动武功,若不真砍真杀,又如何能过瘾?倘若点到即止,等同于隔靴挠痒,又有什么意味。慕容大侠,不是小弟泼你冷水,还请另出机杼。”
他这话一出,引得不少人反对,都觉得他这么说,那是当面泼慕容扫北的冷水。但也有不少好武好斗的十分赞成,一致扬言要真刀真枪的干。
只听慕容扫北道:“老兄要我另出机杼,可难倒我了。今天来给老朽庆贺的,都是武林好友。不来个以武会客,难不成要我们作诗连对?”
有不少人都笑了起来。这些武人平日里打杀惯了的,谁都不耐烦去作诗连对。慕容扫北以武会客,才合他们的心意。
有人说道:“作诗连对,是文人雅士的调调儿。他们拿的是笔杆子,泼墨挥毫正是他们的所长。我们拿的刀把子,金戈铁马,纵横江湖,方显大丈夫的本色。”
一众宾客听了这话,一个个兴奋不已。有的兴奋过度,更是脸上发红。
慕容扫北道:“老朽授徒传艺以来,先后收了八名徒弟。他们一向少在江湖上走动,少了血雨腥风的雕琢,终究难成大器。今天大家是客,我为东道主。这以武会客,是请列位来教教我的那几个徒弟。老朽已备下薄礼,众位朋友,要是肯不吝赐教,一来教教我那几个徒弟;二来让大家开开眼界。待比试完了后,薄礼自当奉赠。”
演武厅的大门旁边,慕容扫北早备有八只精致的盒子。算上慕容钊,他共有八名弟子,所备下的礼物,也有八份。有的是长白山的人参,有的是前朝名贵书画,礼物丰厚,各各不一。
众人议论道:“原来是和他的徒弟打架,赢他徒弟,可容易得很了。”
林佩蓉道:“萧大哥,你武功这么好,也去赢点彩礼回来。”
萧爻道:“这才叫难。”
林佩蓉问道:“怎么难了?慕容扫北的徒弟全都不是你的对手,你赢他们,不过是举手之劳。”
萧爻道:“人家是主人,要是打败了慕容大侠的徒弟,岂不令他难堪。要是输给了他的徒弟,自己又折了面子?所以才难呢。”
林佩蓉道:“嗯,这分寸确实难以拿捏。”
却听高台上慕容扫北说道:“我看列位有反对的,有赞成的,大家意见不一,不如来投票决定。若是赞成的人居多,那咱们就以武会客;要是反对的人占了多数,那就取消此议。赞成以武会客之议的朋友,就请站起来。”
顿时有一大半人站起身来。另外一些本不太愿意的,但见其他人都站了起来。心中便想:“今天是慕容大侠六十岁寿辰,要是当着众人的面反对他,岂不是不给他面子?”、“以武会客是与他的徒弟们过招,也许惹不上什么深仇大恨。何况那么多人都赞成,孤立于众人之外,反为不美。”立刻也就站起身来。
萧爻等一干人见众人都站起身来。倘若坐着不动,就会引人注目。也都站起身来。
慕容扫北向四面一看,见众人都站起来表示赞成以武会客之议,脸色愈发的宽和。抱拳道:“列位就请入座。”
众人纷纷坐回原位。慕容扫北朗声道:“既是大家都赞成,那咱们就以武会客。”
大院里,所有人都停止了吵闹。忽然,人群中一人高声喊道:“以武……会客!”他一喊出口,便有十来人跟着他呼喊‘以武会客’,跟着又有几十人参与呼喊,再后来,两三百人都在呼喊:“以武……会客!以武会客!”。
人多嘴杂,喊声东零西落,不够齐整。喊了几遍之后,彼此来了默契,先出声的减慢了语速,出声迟的加快了语速,终于语调一致。几百人齐刷刷地高声呼喊:“以武会客!以武会客……!”更有不少人手舞足蹈,举刀挥剑以壮声威,霎时间声震屋宇,气冲斗牛,豪壮已极,如同千军万马呼喊作战一般。
待众人呼喊过后,慕容扫北朗声说道:“以武会客,开始!”他就下了高台,转回演武厅去。
一时安静下来,但众人脸上都兴奋难言,心中均起伏不定。虽然都想当着众多豪客的面,显露自家的本事。无奈与之对敌的是慕容扫北的弟子,赢了不好,输了更遭。
只见演武厅中,坐在最边上的一个身着青色便服的徒弟向慕容扫北抱拳行礼。慕容扫北点了点头,那人就走出演武厅来。那人走到大院的平地上,纵身一跃跃上了高台。那高台离地一丈多高,四面都砌有石梯供人走上去。但他却不走石梯,这么一跃跃了上去,也是有意要在众人面前露上一手。
人群中有人喝起彩来:“好身手!真是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有的则说:“名师出高徒,慕容大侠的弟子果然非同凡响。”有人认得他的,便说了出来:“他是慕容大侠的第八个徒弟,叫做展翅金刚徐冲,真是英雄少年。”
徐冲向四面深深一躬,道了个万福,当胸一抱拳。开口说道:“在下徐冲,今日得见各路英豪,实是三生之幸。在下蒙师傅收录门墙,已历五载。师傅精心教导,奈在下资质愚鲁,所学有限,五年来,只学会了些防身的粗浅剑法。”忽然提高声音说道:“哪一位朋友肯赏脸,上来指教一二的,小弟敬谢不敏。”
他这番话说得很谦和,显然是上台之前,慕容扫北吩咐过的。不然,他二十多岁年龄,正当血气方刚,怎肯在言语中自谦如此?
听徐冲自报姓名,得知他是慕容扫北的关门弟子,宾客当中有年纪长的,自然思索得极为周密,赢了徐冲,显不出自己厉害;输给他,更加的没有面子,是以都不想跟他过招。一时之间,无人肯上前,来打这头一阵。
静默了一会儿之后,忽然,只见西面的草棚下,一个锦衣华服的英俊青年缓缓走出。那青年走到高台旁边,也不走石梯,只一跃,吆喝一声,就跃上了高台。动作干脆利落,他也在众人面前露了一手。
不少人喝道:“好功夫!”只是喝彩评论之声比之徐冲的小了很多,以示客不压主之意。
徐冲见来了对手,抱拳道:“兄台肯来赐教,小弟深以为荣。高姓大名,还望示知。”
那青年向四面抱了抱拳。他一眼看到端坐演武厅中的慕容钥,真如阆苑仙葩,娇美难言,又正在看着自己。青年人心道:“平日里只听说慕容小姐是南京城第一美人。今日一见,才知所闻非虚,眼见为实,慕容小姐实在比传闻中的更要美上三分。何不趁此机会,在她面前露一露,看她心意如何。”青年暗自琢磨了一阵子,才开口说道:“在下神鹤门掌门人丁鹤。”
不少人起了哄:“神鹤门掌门人丁鹤是个五十多岁的老者,你胆敢假冒他的大名?”有与丁鹤深交的更骂了出来:“王八蛋,竟敢冒充丁兄?”
那青年竟不动气,又道:“老先生座下第二弟子杨昭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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