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九章 医家名姝三
夕阳西去,天边只剩下最后一抹红霞,正慢慢地退出天幕。暮色降临,天很快就要黑了。
萧爻暗中想:“那位药罐子前辈也该要回来了吧?”多次想问李药香,药罐子什么时候回来,但见李药香津津有味地听着花添骄说故事,不好意思插话,打断他们,便又忍住不提。
花添骄说道:“四月初八,是家师花甲大寿。师傅他老人家一直十分谦虚,也不想过庆贺生辰。但我们作徒弟的,都想为师傅庆贺庆贺。师傅说不过我们,才答应庆生。”
武钏接道:“我们师兄弟轮流劝说师傅,就说他老人家不愿以庆生为名,惊动别人,这是他老人家的好意,原也不错,我们作徒弟的,是该遵从师命,不敢违抗。但这些年来,师傅帮过的人实在太多,就算他老人家不愿惊动武林人物,到四月初八那天,也必定有许多受过师傅恩惠的好汉会来秋暝居喝寿酒。倘若师傅不许我们不提早作点准备,那些前来庆贺的江湖朋友们来到秋暝居之后,连水酒也喝不上一杯。人家必定会说,江湖盛传秋暝居慕容大侠为人豪迈,我看这是谣传,真正的慕容大侠却是个十分吝啬之人。我们秋暝居没了面子,那倒不要紧,可会伤了那些慕名而来的好朋友的心。”
李药香道:“你们倒考虑得十分周全。”
花添骄道:“不瞒姑娘,实情确是如此。前些日子,就有不少江湖同道向我询问师傅的生辰。那神鹤门掌门人丁鹤丁老拳师就曾问我,他问‘尊师的生辰到底是四月初八还是四月初九’。哎!我能不回答吗?七星拳门掌门人顾老七,对我说‘花世兄啊,我听说四月初八是慕容大侠的花甲大寿,慕容大侠近年来为江湖同道出了不少力,我一直很想瞻仰慕容老英雄的风采,可一直未得其便。要不是我的事多,便是慕容大侠事多,虽久慕侠名,却缘悭一面,实为可憾。这回好了,四八初八那天,就是天大的事我也不管,我得去秋暝居喝上一杯花甲寿酒。’”
花添骄说到这儿时,停了下来,萧爻见他的脸上显出副难为情之态,却隐隐透着一股得意的神采。别人慕名前去拜寿,换作任何人,碰到这种特殊的礼遇,都难免不自豪高兴一番。
李药香心中却想:“花添骄认识的江湖同道倒也挺多的。听起来,和他相交结识之人,若非掌门,便是成名已久的大侠。”
花添骄又道:“师傅声名在外,就是他不过寿,也有许多武林同道会慕容前往。师傅在得知这些实情之后,终于改了主意。才吩咐我们筹备祝寿事宜。师傅他老人家却说,秋暝居在江南一带也算小有名气,能得江南武林同道垂爱器重,那都是大家给面子。但他老人家就算在江南有点名气,若换到北方,只怕就没人肯赏脸。要是能得到少林寺苦禅大师和武当山铁琴道人前来捧场,那便能更好地将我们中原武林连结起来。将来南北一家,不分彼此,若是异族敌寇前来滋扰,挑衅我们中原武林。则南北合力,重拳出击,更好地维护我中州武林的尊严。”
武钏接道:“为着联合南北武林,师傅亲自写数十张请柬,命我们师兄弟分别送往。师傅写出的这些请帖当中,除了邀请苦禅大师和铁琴道长,另外有请西北平凉崆峒派掌门人飞云子的,有请昆仑派掌门人徐剑鸣的,有请西蜀大巴山唐门大管家唐震的,有请峨眉派掌门人了凡师太的,有请仙霞派掌门人紫阳仙子的。本来师傅还想请五毒教教主,但一来不知五毒教教主的大名,二来更不知道五毒教总坛建于何处,这才作罢不请。”
李药香啧啧称道:“大江南北的成名人物几乎都请了个遍,你们秋暝居的面子当真不小。”最后一句话却说得有些重,颇有些嘲讽之意。那是嘲讽你们秋暝居能有这么大的面子吗?
花添骄道:“师傅遍邀四方豪杰,前来秋暝居,名为庆生,实则还另有深意。当然,我们秋暝居在江南一带或许还有三分薄面,大多数江湖同道还是肯买账的。若单单只为庆生,其他地方的武林人物因未有深交,可能不会买账,收到请帖也不一定会来。但师傅都在请帖之中附带说明了,这次来秋暝居,除了庆祝六十大寿,尚有一件关乎国计民生的大事,要与各位江湖同道一起商讨。”
李药香问道:“关乎国计民生的大事?敢问是什么事呢?”
萧爻亦低头沉思,花添骄见萧爻脸显沉思之态,像是怕被他听了去,咳嗽了几声。道:“姑娘相询,本不该隐瞒,但此时却不便相告,请姑娘谅解。”
李药香略感失望。又道:“为什么此时不便相告?”
花添骄道:“这件事委实关系重大,不仅关系到中州武林千万人的生命安危,往大了说,更关系到我中原汉人同胞的盛衰气运。我自然信得过两位,但俗话说隔墙须有耳,我也是怕被某些不耻之徒听去之后,向敌仇偷偷高密。我们不但要身首异处,更连累到与此事有关的许多武林同道也要同遭祸害。”
李药香听他说得如此慎重,也不敢多问。
武钏说道:“去远处送请帖的师兄弟前几天就出发了。我与花师弟却是今天早上才动身的。花师弟负责送请帖给湖北武当山的铁琴道人,我负责送给河南少林寺苦禅大师。今天是三月二十六,大寿之期已迫在眉睫,因时间紧迫,我与花师弟赶路赶得急切了些,不想错过了宿头。”
花添骄忙道:“天色将黑,我们也打扰多时了,这就告辞。”说完,拉着武钏便要离去。
李药香道:“你们去湖北河南,都要经过瓜州渡口,才各自分头前往。但此去渡口,还有三十里路程,夜里识路不清,你们莫不走错了路。况且近来前面快活林中多有绿林强盗出没,虽然你们武功不错,但好汉敌不过人多。要是落入强盗劫匪手上,岂不是误了大事?”
花添骄和武钏都停了下来,两人显得很是焦急,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李药香道:“天色也晚了,你们何不如先此宿歇一晚,明天早上起个绝早,再赶路也不迟啊。距离大寿之期还有十二天呢,十二天的期限赶去少林武当绰绰有余。”
花添骄沉吟片刻。道:“只要姑娘不怕搅扰,我们就暂借贵府,宿歇今晚。”
李药香道:“我爹爹年轻时候经商,也曾走南闯北,漂流奔波,吃了不少苦头。”说到这儿,李药香眼眶一红,差点儿便要掉下泪来。想是她想起了她的父亲年轻时所受苦楚,为之动容。
花添骄道:“令尊大人年轻时纵然奔波在外,可心中一定时时惦记着家中亲属。”
李药香问道:“你怎么知道?”
花添骄道:“我师傅外出时,也时常惦记家中的师娘和我的师妹。我想令尊大人与家师同为感情浓重之人,所以这点是相同的。”
李药香道:“原来是这样,我爹爹后来常对我们讲起,他年轻时出门闯荡的故事。他对我们说,江湖中人奔波闯荡,其实大多是迫于无奈。好了,我们先进屋吧。”
李药香先行带路,花添骄和武钏跟随其后,一起向客丁走去。
萧爻一时不知去哪里好,冷冷落落地跟在后头。他心中想:“药罐子怎么还不回来呢?泰岳四侠去哪里了?”自从花添骄和武钏到来之后,便留神听二人说话,泰岳四侠何时离去的,竟也没去在意。许久没听到那四位怪人斜科打诨,不禁有些想念。
又想:“我也进去,等等药罐子。刚才花添骄说慕容扫北以祝寿为名,请动中原各路豪杰前往秋暝居商讨一件关乎国计民生的大事。不知是什么事?花添骄为何说到一半,就住口不说了,还说什么隔墙须有耳,怕被不耻之人听了去,泄露了机密。这里本来就没有外人,又怕什么隔墙有耳?”
忽然一惊,一个极不愿承认的事涌上心头。暗想:“花添骄难道是怕被我听了去,才不肯说的?”又想到自己本来就不是秋暝居的人,跟他们又非相识,被人家当作外人也就合情合理了,想到此处才,心中老是没趣,仿佛给人重重地击了一记闷拳。
但又想:“他不肯说,我难道还想听了?既然被人家像防贼似的防备着,又何必跟进去揍这热闹?药罐子还不来,不能向她道明谢意,也就算了。此处多留无益,还是离去的好。”
正要离去,突然,李药香从客厅里走了出来。李药香道:“萧公子,你怎么不进屋呢?站在那里,想你的心上人吗?”李药香微微一笑。
萧爻不知她是有心还是无意,但觉得心头不快,那离去之意更加坚决。道:“我这就要告辞了,姑娘保重!”说完话,转身便走,但觉得这天底下多自己不多,少自己不少。自从踏足江湖以来,就没什么快乐了。
刚走出几步,忽听身后脚步声响,李药香跟了上来。道:“萧公子,你是怪我简慢了,缺了礼数了吗?”
萧爻本来什么也不会放在心上,但此时他心中堵了不少事,也就容易当真。他心中虽不痛快,却也不愿在李药香眼前表露出来。便淡淡地说道:“没有。”
李药香道:“若不是我缺了礼数,公子为何不肯进屋呢?天都黑了,你又要去哪里?”
萧爻听她问到自己的去处,却也是一片茫然。也跟着问自己:“我去哪里呢?”但觉得不论去哪里,总比留在此地痛快些。
李药香又道:“萧公子,你要去哪里呢?难道你另有约会,要趁着天黑赶去碰头?”
萧爻苦笑道:“我能有什么约会?我既没有跟人结仇,也没什么盼头。不会有敌人约我夜斗,也不会有谁约我赏月数星星。我要去哪里,我也不知道,就想走走看。”
李药香笑道:“你这叫没头打路。”
萧爻应道:“是啊。”
李药香忽然压低声音。说道:“萧公子,我家中没有男丁,现在又只有我一人在家。我真后悔,刚才挽留那两人。可话都说出口了,也实在不好将人家赶走。但我一个女子,招待那二人,确有诸多不便。”
萧爻嗯的应了一声。李药香又道:“我与公子虽非深交,但我看公子面相端正,神色之间,常有凛然正气冲出,公子乃是一位正义凛然的正人君子。”
萧爻淡淡地道:“姑娘过誉了,天下间正人君子多的是,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
李药香见萧爻不为所动,重重地叹了口气,像是也有许多心事一般。
萧爻听着好奇怪,难道她也有许多事放不下吗?道:“姑娘何故叹气?”
李药香道:“有一件事,我想请公子帮忙。但有些为难,只怕公子嫌弃,不肯帮我。”
萧爻道:“姑娘何不明说,有什么为难的?”
李药香道:“屋中那两人自称是慕容扫北的弟子,我有些不大相信。”
萧爻道:“那两人身份确实,这倒不是假的。”
李药香噢的一声。又道:“那个叫花添骄的,说他们筹谋着一件关乎国计民生的大事,要与中原武林同道商议。到底是什么事,他却没有说明。我相既然那事关乎国家兴亡,我们就不能坐视不理了?对不对?”
萧爻道:“这话倒是对的。但他不说,我也没法子?”
李药香道:“我的主意是,你要是不嫌弃,我愿与你结为兄妹。”
萧爻沉吟片刻。道:“这有什么嫌弃不嫌弃的。我只是个默默无闻的江湖浪子,可姑娘却是名满江湖的绝世神医,江湖上人人敬重。姑娘作我妹子,那也太委屈你了。”
李药香道:“萧公子,那要是我不是名医,我也只是个默默无闻的小姑娘,跟你一样,活在世间,多我不多,少我不少。你对我就会倍加同情怜惜了吗?”
萧爻怔了怔,无法辩驳。
李药香道:“什么身份地位,受人敬重,那些都不说了,我知道你心中不好过。但我与结为兄妹,是一片真心。你当真不愿意的话,我也不强求,只怪我福缘浅薄。”
萧爻本来就心地善良,又听李药香说得其意诚诚。心中不由得想道:“她如此有诚意,倘若我还是不答应,那必定会令她伤心了。”于是说道:“好,我答应你。”
李药香笑道:“大哥。”
萧多应了一声,也叫了一声妹子。
李药香又道:“哥,现在请你和我一起回去,招呼家里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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