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 鱼目混珠
第237 鱼目混珠
范世炐的误会，可以理解。
土著世界既有常识里，除了四部长生经及其衍生武学，五六十岁老人绝不可能突然间脱胎换骨。紫微宫弟子见到贺路千连战连胜，误会贺路千修炼了太白长生经；范世炐震惊贺路千后来居上，也想当然误会贺路千修炼了太白长生经。
或许有人会质疑，难道他们都没有见过或听说过太白长生经的特性吗？
答案是四部长生经晦涩难懂，全靠无法精确测量的天赋，不同人参悟长生经，往往领悟到不同的长生秘法。
例如《太白长生经》，其正文只是李白回顾自己人生历程的感慨，文字里压根没有什么长生秘法。世人如果先把天上白玉京定位成长生秘法，而后再逐字逐句分析每一段诗句的微言大义，思维肯定越来越发散，联想偏题肯定越来越远，最终扭曲到令李白无话可说。
又例如土著世界武林史话记载，岳山派曾侥幸得到《日月长生经》原书，当时的岳山派掌门、掌门夫人、大徒弟、小徒弟等四名精英，不惜一切代价集中所有心力参悟。
结果，四名精英虽然各有收获，却对《日月长生经》内核有着截然不同的理解。岳山派掌门怒斥这是一部邪书，禁止门人继续修炼；岳山派掌门夫人断定《日月长生经》只适合女子修炼，男人若想修行，必须自我阉割成太监；大徒弟主张阴阳调和，孤阴不长，独阳不生；小徒弟则认为《日月长生经》是天人天法，凡人纠结男***阳的霎那，就落了下乘，等等。
四名精英谁也说服不了谁，偏偏又在各自道路上都有所成就，最终导致岳山派迅速分裂为四派。数十年后，四大派系矛盾越积越深，最终刀兵相向，令岳山派的辉煌毁于霎那。岳山派而后起起伏伏一百余年，直至袁真清时代，才迟迟迎来复兴。
参悟长生经的所得，向来因人而异，无法提前预测。
贺路千虽然不曾炼过太白长生经，但与其想方设法说谎隐瞒无间地狱的存在，不如冒认了太白长生经的威名。无论贺路千造假说他参悟出了什么，其他修行者都没有办法即时验证真假。
于是不管心里多么吐槽，贺路千口中却含糊认下了范世炐等人的猜想：“监国也与龙前辈打过交道？”
范世炐遗憾摇头：“我曾向龙前辈递过拜帖，奈何无缘得见。”
贺路千了然。
九蛇部落、紫微宫、龙秀秀，是地位鲜明的三个阶层。普通百姓及普通修行者，通常只能接触九蛇部落，最多知晓历代蛇母、蛇公主的存在；安乐王靳明安、安乐三杰及泥毒番高层，由紫微宫弟子越过九蛇部落，与他们直接交互；而高高在上的龙秀秀，则轻易不见外人。
靳明安病逝后，与安乐三杰继续保持联系的，更仅剩下以十二惠为代表的丰人派系。
前些日安乐三杰联袂拜访的秘密盟友，其实也就是指紫微宫这股势力。安乐三杰晓得十二云是一品修行者，也晓得紫微宫有一群二品、三品修行者，遂慷慨许诺无数利益，寄望说服十二云与安乐王政权并肩作战。可惜，十二云内心倾向泥毒番派系，近段时间又忙于参悟钟胜海送来的魔教版《日月长生经》，毫不犹豫拒绝了安乐三杰的请援。
好在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乐东岛突然冒出来了贺路千。范世炐内心惊叹贺路千的天赋，却又替贺路千感到遗憾：“贺路千若能早四十年得到太白长生经，肯定有希望突破到超品。贺路千现在都这岁数了，晋阶一品又能如何？唉，真是可惜了。”
长生经天赋再卓越又如何，你没有多少年好活了。
古往今来，哪有六十岁才突破超品的修行者！
因为年龄，范世炐散去了百分之九十五的嫉妒；因为年龄，范世炐也不害怕贺路千夺权。
反正贺路千已经没几年好活了，便是把乐东岛让给贺路千又能如何？乐东岛若能在贺路千领导下解决危机，届时有时间享受战果的，也是范世炐、关复炐等一群青壮中年。
少年代表希望，任何威胁都需要提前防范。
老年则捆绑死亡，再强的敌人，再恐怖的威势，熬一熬也就过去了。
范世炐看淡贺路千的威胁，下意识积极交好行将就木的贺路千：“说起长生经，其实我也有些心得。”
贺路千懂范世炐想说什么。
前些年，贺路千就摸清楚了安乐三杰的底细。
若论门派渊源，傅永炐的来头最大，他是跋陀寺乐州分寺的俗家弟子。
炐朝到洝朝的改朝换代，跋陀寺围绕效忠对象产生了大分裂，扎根洛州的跋陀寺总寺早早投诚安车骨。乐州分寺不齿跋陀寺的偷生怕死，不久便宣誓脱离跋陀寺的领导，与靳明安等丰人义军结成共同阵线，不死不休反抗安车骨。而后战况不利，乐州分寺被安车骨精锐攻陷。傅永炐等残党，复又拒不承认安车骨重组的乐州分寺，以乐州分寺名义继续抗战。
直至后来为了扩大阵线，傅永炐等精锐主动摈弃了门户之见，才改组成山海会。
傅永炐及五位师兄弟，当时号称乐州跋陀寺六杰。若非安车骨蛮族攻陷了乐州跋陀寺，傅永炐等六人必然成为跋陀寺的当代领袖，甚至有可能逐渐取代跋陀寺在中原武林的正统地位。可惜，傅永炐错过了乐州跋陀寺的主持选拔大会，始终只有跋陀寺俗家弟子身份，无缘接触跋陀寺的核心机密。
亦是受限于俗家弟子身份，傅永炐实力虽高，却对武林掌故所知甚少，他不清楚魔教教主旧事，也无缘聆听长生经等辛密。
范世炐比傅永炐强了很多。
范世炐的祖上，是昆仑派核心弟子。
此昆仑派的昆仑两字，不是昆仑山的昆仑，而是指昆仑派开山祖师昆仑法师的昆仑。昆仑派的基业，坐落在济州西北繁华地带，只是一家与跋陀寺、岳山派、玄岳派无法相提并论的地方门派。
开创昆仑派的昆仑法师，却有些特殊。
昆仑法师活跃在玩家第二次降临期间，并侥幸参悟了《日月长生经》真本。玩家第二次降临结束，昆仑法师把他对《日月长生经》的感悟领悟，整理成数项长生经衍生武学，例如昆仑派比较著名的阴阳掌、六阳剑法、太阴神功等。
昆仑法师只是一位三品修行者，他对《日月长生经》的理解非常有限。昆仑派弟子而后修炼昆仑派绝学，又仿佛吃昆仑法师嚼完吐出来的饭团，想领悟《日月长生经》内核可谓千难万难。因为昆仑法师成就有限，因为昆仑派无甚杰出弟子，世人始终没有把昆仑法师的传承当成一回事儿。
直至范世炐的祖爷爷拜师昆仑派，才突然有了积极变化。
或许范世炐祖爷爷天赋超群，或许范世炐祖爷爷跨越空间时间对上了昆仑法师的频道，或许范世炐祖爷爷另有甚么不敢明说的奇遇，他三十岁左右突然厚积薄发晋阶三品，追平了昆仑法师的武学成就。
范家把范世炐祖爷爷的感悟当成家学代代传承，而后范世炐爷爷晋阶四品，范世炐父亲晋阶二品，范家及昆仑派慢慢变得小有名气。屹立在一品顶峰的范世炐，则是范家积累四代的大爆发。
关复炐，亦是借助范家的积累，才有幸晋阶一品。
时至今日，范世炐的剑法，普遍被世人视作《日月长生经》衍生出来的武学。
范世炐从怀中摸出四卷薄书，分别介绍说：“这三本武学，分别是我们昆仑派的阴阳掌、六阳剑法、太阴神功；第四本则是我们昆仑派开山祖师传下来的《日月长生经》手抄本。”
贺路千没有拒绝范世炐的好意。
贺路千笑着接过四卷薄书，当场翻阅验证。
阴阳掌、六阳剑法、太阴神功等三门武功，都没有掺假，它们直接登录到无间地狱宿主面板的武学列表。只须消耗一定玩家经验值或杀戮经验值，贺路千就能在一秒时间内学会三门武功；再抽空去无间地狱竞技场练习一段时间，贺路千估计很快就比范世炐玩的还得心应手。
但，《日月长生经》不行。
《日月长生经》全文2181字，行文接近世人熟知的佛经、道经，内容玄虚而又唯心，一句话可以这里理解也可以这样理解。贺路千简单翻了翻日月长生经，便明白岳山派四名精英为何有四种理解——经文内容，实在太含糊其辞了。
无间地狱，直接把它当作一篇平平无奇或者说神神叨叨的文章。
无间地狱集成的武学模块非常强大，贺路千只须得到某某秘籍的只言片语，该秘籍就能以百分比例显示于武学列表。无间地狱对范世炐版本《日月长生经》正文没有丝毫反应，证明这册手抄本《日月长生经》要么是假的，要么它像《太白长生经》呈现出来的李白诗句，只是长生石的一层伪装。
贺路千更相信后者。
《太白长生经》记载的李白诗句，文字本身其实没有丁点儿特殊力量，什么“天上白玉京”，什么“仙人抚我顶”，都不需要过度解读。真正的《太白长生经》，是刻印李白诗句的石碑，以及其它贺路千尚不知道的特殊载体。
《日月长生经》，想来也应该是这样的套路。
两千余字经文纯粹是糊弄人的，最初刻印日月长生经经文的纸页、石碑，或许才是感悟日月长生经的真正捷径。
但贺路千没有简单粗暴揭穿四部长生经的真相。
首先，贺路千说了，范世炐、关复炐也不一定信；其次，轮回殿发布的任务是收集七块长生石，贺路千现在揭穿真相，只会凭空制造对手，提高收集长生石碎片的难度。
贺路千想了想，索性回屋从行李包裹中摸出一份《太白长生经》拓印版正文，回送给范世炐：“这是我从太白长生经石碑拓印的《太白长生经》正文，你若有兴趣，也可以试着参悟参悟。”
拓印版天上白玉京诗句，理所当然像《日月长生经》手抄本一样毫无意义。除非范世炐另有际遇，否则他参悟天上白玉京到死，也别想参悟出什么长生秘法。
某种程度而言，贺路千坑了范世炐一把。
可是，贺路千也没有其它好办法。
范世炐主动拿出珍贵的《日月长生经》手抄本，虽然他没有直接索要什么回报，可若贺路千不回报他一点儿什么，范世炐心里肯定不舒服。再者，贺路千现在实力有限，尚需要团结范世炐、关复炐反制傅永炐、击退泥毒番平乐王联军，绝不能无缘无故与他们俩交恶。
时局如此，贺路千也只能最大化利用并无实际价值的拓印版《太白长生经》了。
贺路千晓得拓印版《太白长生经》价值为零，送给范世炐时特别大方。
可范世炐不知道啊。
范世炐哪知道真正起作用的是长生石，他相对高看《日月长生经》手抄本同时，也把《太白长生经》的价值看得极高。
话说，范世炐曾从前任安乐王靳明安口中得知龙秀秀的恐怖，近些年一直对紫微宫、九蛇部落避而不谈。纵然某些人把龙秀秀赠送贺路千斩日刀、太白长生经石碑消息刻意透露给安乐三杰，范世炐、关复炐也像傅永炐那样，对这条消息听若未闻、视若未见。
可是，谁不渴望长生呢？
若非忌讳神通广大的龙秀秀，若非忌讳紫微宫在乐东岛根基深厚，范世炐早就潜伏到贺路千身边苦心积虑偷窃斩日刀和太白长生经石碑了。
范世炐忌讳龙秀秀，不敢对贺路千心生恶意，但若恶意走不通，还可以走好意之路啊。范世炐主动拿出《日月长生经》手抄本，核心目的即是刻意交好贺路千，以期未来能够得到经过贺路千验证真假的《太白长生经》。
事实上，关复炐前些年的示好，也是兄弟俩循序渐进交好贺路千的铺垫。
范世炐却万万没有料到贺路千竟然如此好说话，今日就拿出了价值连城的拓印版《太白长生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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