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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昏礼


  洛阳,黄昏。

  高密侯府今日彩彻连结,宾朋满座。

  侯府之内,大排筵席,张灯结彩,礼乐齐鸣。

  高密候,便是当朝太傅邓禹,今日是他长孙邓翎成亲之日。

  京城里的皇亲国戚,大、小权贵们纷纷来到了高密候府上赴宴。

  此时整个大汉朝的上层贵戚们都聚集在高密候的府上,共同见证了这场略带着一丝玄奇瑰丽的昏礼。

  邓禹与老妻站在高堂之上,其子女们依次排列在两侧。

  贵宾们则站在高堂左右,高堂最中央是皇帝刘秀钦点的前来主持昏礼的太常官员。

  太常官员由礼官大夫在前,安排布置严格的昏礼礼仪。这里面包括了要在家中何地举行昏礼,新人如何入堂,如何站位,如何行礼,长辈如何站位,如何受礼。

  甚至连宾客应该怎么祝贺,昏礼时该安静还是该贺喜,这些都有一套严格的礼仪约束,而这些,都是礼官大夫全权安排。

  礼官大夫之后是太乐丞,由太乐丞来统一安排昏礼上的奏乐。

  华夏历来便是礼乐文明,有礼便有乐,人们相信只有礼乐相合,礼乐相谐才能带来美好。

  但太乐丞不仅负责音乐,还要负责舞蹈。这舞蹈绝非是站在那里胡乱的扭身子卖肉,而是一套符合礼仪章程的大舞。

  一开始邓禹问过太乐丞,可不可以在昏礼之时跳‘佾舞’,古礼上说:“佾舞,大礼也,同天地之行列。故而天子八佾,公候六佾,大夫四佾,士二佾。”

  按照邓禹的爵位,他可以使用公候的‘六佾舞’。

  但被太乐丞给否了,佾舞乃祭祀天地祖宗之用,在昏礼这个场合并不适合。

  邓禹虽然是太傅,手握军政大权,但在‘礼’这个问题上,他并不具备发言权。

  最后,太乐丞定下了昏礼时的几场大舞。

  安排完了这一切,天色正好黄昏,可以举行大礼了。

  秦汉之时,举行婚礼是在黄昏时分,所以又叫‘昏礼’,黄昏时的礼仪。而且新人不穿红,穿黑色衣服。

  在古人看来,昏礼是人生中的大礼,是两个人执手偕老、一生相伴的开始。

  而且在成亲后,女子就要离开生、育自己的父母,到另一个的家庭去渡过终生,所以更不是什么喜庆的事情,所以衣服穿黑不穿红。

  而且昏礼服饰穿黑,显得更加庄严肃穆,让新人能感受到昏礼的神圣性与庄严性,从而珍惜自己眼前的人。

  太乐丞手执雉羽,立于一侧,高声喝道:“奏乐!”

  ‘咚’‘叮’‘咚’

  随着太乐丞挥手发令,太乐丞手下的乐手们开始敲响了高堂上的四座编钟。

  然后,礼官大夫上前,站于高堂台下,喝道:“聘礼!”

  “聘礼!”

  “聘礼!”

  从堂内一直排列到堂外的礼官们高声喊着,随后大堂之外开始依次走入怀抱聘礼的邓府亲眷。

  他们或执玉佩、或捧金饰、或送绸缎、或是各种各样的奇珍异宝,立刻将大堂内的桌案摆放的满满当当,这些聘礼无不价值连城,但它们以后都是新郎家给新娘的私人财物。

  “迎亲!”

  聘礼上完之后,礼官大夫再次高喝一声。

  “迎亲!”

  “迎亲!”

  “迎亲!”

  礼官们的传呼一直响到侯府之外。

  这时太乐丞手掌一翻,停住了此时的音乐,然后发令道:“奏乐舞:桃夭。”

  随着高亢的乐声响起,侯府之外,身穿黑色礼服的邓翎与叶蓁牵着走,踏在地上铺就的红毯上缓缓步入府中。

  在他们面前,是两名娇俏可人的侍婢,怀中抱着两面铜镜并倒着走,让铜镜正对着新郎新娘。

  在一堆新人之后,是两名九岁的小童,他们一男一女,走在一双新人的后面。

  而在新人走入侯府大门的那一刻,两侧各走出十八名身穿华袍的女子,她们随着新人的步伐,开始跳起了舞蹈。

  在侯府周围参加喜宴的宾客们,在乐舞声中齐声唱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此歌是‘贺新娘’的歌,以桃花比喻新娘的鲜艳美丽,并且说她宜室宜家,娶回家里之后会给夫家带来好运气。

  等《桃夭》乐舞结束之后,太乐丞再次发令:“奏乐舞:樛木。”

  于是乐舞‘樛木’响起,宾客们再次跟随乐舞唱道:“南有樛木,葛藟累之。乐只君子,福履绥之。南有樛木,葛藟荒之。乐只君子,福履将之。南有樛木,葛藟萦之。乐只君子,福履成之。”

  此歌是‘贺新郎’的歌,大意是‘樛木’是南方的一种很茂盛的树木,这些树木中有下垂的树枝,葛藟爬上这根树枝,并在这根树枝上快乐的生长蔓延。就像新郎这位君子一样,能够像樛木与葛藟一样,让新娘一生都开心、快乐。

  《樛木》乐舞结束,太乐丞又道:“奏乐舞:木瓜。”

  当歌乐‘木瓜’响起时,宾客们唱道:“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此歌是说男女互赠信物,从此永以为好,终生不渝。

  《木瓜》结束,太乐丞又道:“奏乐舞:绸缪。”

  当‘绸缪’的歌舞响起,宾客们此时也满脸的激动,连唱三首的他们也似乎沾到了一丝喜气,于是他们接着高唱:“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绸缪束刍,三星在隅。今夕何夕,见此邂逅。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绸缪束楚,三星在户。今夕何夕,见此粲者。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

  此歌大意为:天上三星亮,见这好人真欢欣。要问你啊要问你,将这好人怎样亲?遇这良辰真快活。要问你啊要问你,拿这良辰怎么过?见这美人真兴奋。要问你啊要问你,将这美人怎样疼?

  《绸缪》结束,太乐丞道:“奏乐舞:鸳鸯。”

  宾客们唱道:“鸳鸯于飞,毕之罗之。君子万年,福禄宜之。鸳鸯在梁,戢其左翼。君子万年,宜其遐福。乘马在厩,摧之秣之。君子万年,福禄艾之。乘马在厩,秣之摧之。君子万年,福禄绥之。”

  此歌是祝福新郎、新娘,祝福他们像鸳鸯一样,福禄一同安享,幸福绵绵长长。

  《鸳鸯》结束,太乐丞又道:“奏乐舞,击鼓-四节。”

  但这首歌舞不同,这首歌舞从后半段开始奏起,宾客们一听,也就知道这首歌应该只唱第四段。

  这是一个贵族家庭最基本的涵养,礼、乐、诗、书都不通的话,作为一个贵族子弟也会被人笑话的。

  击鼓是一首战争诗,描写的是战友之间的情谊和誓言。这首诗拿到昏礼上来应该是不符合‘礼’的,但是太乐丞只奏第四段,就让人直呼绝妙了。

  因为这首诗的第四段,如果不联系前半段,完全可以当做一首祝福婚姻的诗。

  于是宾客们和声唱道:“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好,唱到这里,乐停舞止,恰到好处。

  当这六段乐舞奏毕,一双新人正好走入大堂。

  此时大堂中灯火通明,家主宾客们欢笑盈盈的看着这一对璧人。

  此时太乐丞命人奏起了轻缓的音乐,然后礼官大夫上前道:“饮合卺酒。”

  两名穿红挂绿的婢女在大堂上摆上一张玉案,新人一左一右跪坐在玉案两侧。

  然后两名婢女上前,将两位新人的头发剪下一束,缠在一起装入合囊之内。

  然后斟上两杯清酒,新人举杯互拜,然后饮下。

  喝了合卺酒,婢女们撤去玉案,新人并排站好。

  此时礼官大夫高唱道:“大礼虽简,鸿仪则容。天尊地卑,君庄臣恭。男女联姻,鸾凤从龙。无序斯立,家昌邦荣。”

  礼官大夫退后一步,喝道:“新人双双恭拜天地。”

  新人执手上前,来到天地之位前跪下,三拜之后,礼官大夫道:“兴。”

  然后两位新人一齐站了起来。

  “拜高堂。”

  两位新人一齐走了下来,在邓翎父母双亲的面前跪了下来,再次三拜,礼官大夫喊道:“兴。”

  两位新人再次站起。

  “拜媒人。”礼官大夫喝完,整个高堂上都是一怔。

  两位新人悄悄的左看右看,也没有人来引他们去拜媒人。

  太傅邓禹此时开口问道:“媒人来了吗?”

  “还要媒人吗?”

  “废话,你家儿子结婚没媒人吗?”

  众人面面相觑,此时高堂之外忽然响起一阵参拜的高呼声。

  随后整个高堂内的宾客们只看到当今的大汉皇帝拉着一个道人走了进来,大汉皇后眸光含笑的走在二人之后。

  他们只听刘秀拽着太衍道:“这个媒人非大真人你来当不可。”

  太衍一脸无奈地道:“陛下,贫道怎就成媒人了?”

  邓禹等人回过神来,正要参拜,刘秀连忙说道:“都不许行礼。”

  众人跪了一半,听到这话僵住了,但也没有再跪下去。

  刘秀看着众人道:“朕今天就是来参加婚宴的宾客,礼官大夫。”

  “臣在。”礼官大夫上前应道。

  刘秀看着他道:“好好主持昏礼,不得半路而废,不必因为朕在就畏首畏尾,不必管朕,你的职责就是让这对新人的昏礼尽善尽美。”

  “诺!”

  随后,礼官大夫直起身来,道:“拜媒人。”

  刘秀将太衍硬生生推到了媒人的位置上,太衍摇头一笑,也不再拒绝,干脆就站在了那里。

  而刘秀则带着皇后阴丽华,在邓禹的恭请下站到了天地之位下面。

  两位新人来到太衍面前,拱手便朝着太衍拜了下去。

  太衍扶起二人,语重心长地说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

  二人微微一怔,随后同时应道:“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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