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0 筹谋送礼(桂秋的心事)
听到侍女的话,李氏就好像突然被一块馒头哽住了似的,笑声戛然而止,她去南园?她是疯了不成,女儿马上就要成亲了,这时候去触她霉头,她还没有那么傻。
“蠢物!”
李氏转身就是一巴掌打在婢女的脸上,婢女没有站稳,脚下不稳的转了一个圈才停下来。对于三夫人的突然变脸,婢女很是委屈,却敢怒不敢言,忍气吞声的退了下去。
厨房里飘荡出腊肉香肠一锅煮熟了的香气,焦饼胡同方家外面,马车骨碌骨碌的缓缓停下。
喜儿正在庭院前晾衣服,听见动静,心里一跳,跑到门前去看,就看见方娴若带着丫鬟朱砂回来了。
王氏正在和小姑子方桂秋在厨房里做事,方桂秋坐在灶前烧水,王氏正拿着沥水的兜篮夹锅里煮好了的香肠腊肉。
味道太香了,王氏忙了一早上没有吃饭的肚子就咕噜咕噜的响了起来。
她脸红着去看方桂秋,担心方桂秋会笑话她,却看见方桂秋魂不守舍的坐在那儿,火钳在她手中摇摇欲坠的,她不禁松了一口气,随即又觉得很是疑惑。
“桂秋?桂秋!”
她连连喊了几声,方桂秋也没有什么反应,她顿时有些慌神,又连连喊了几声,方桂秋才如梦初醒的朝她望了过来,一脸茫然的问王氏:“嫂嫂是在叫我吗,怎么了?”
这个小姑子是和她唯一说得上话的一个人了,平日里虽然也很是呆闷,可她在这个家里,方桂秋对她是少有的和颜悦色,她心里记着,也不会忘了。
对于方桂秋的处境,她也很是同情,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怜惜,她们都是被陈氏迫害的人,就不免更亲近些。
她就轻声问她:“可是有什么心事,怎么看着你精神不好啊?”
方桂秋就对着王氏笑了笑,沉沉的叹了一口气。
“嫂嫂,你说这个家里,我们算是人吗?”
算是人吗?
王氏的心蓦地一沉,她们在方家,地位就像是看门的狗,陈氏想打想骂都随心情来,她们哪儿和人有关联啊。
可是看着方桂秋的模样,王氏又不忍心伤她的心,就叹了一口气道:“桂秋啊,你年纪还小,以后就知道了,我们的日子比起外面沿街乞讨的乞儿要好多了,他们吃不饱穿不暖,风餐露宿,无家可归,我们比他们好多了,可你一定要同大姑奶奶想比的话,那就是徒增伤心了。”
方桂秋闷闷的,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嫂嫂,真的是你说的那样吗,可我怎么觉得,我们还不如那些沿街乞讨的乞儿呢,至少她们可以掌控自己的命运,今日想在这儿乞讨就在这儿乞讨,明日想换个地方就换个地方。”
王氏觉得方桂秋太钻牛角尖了,悠悠的舒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桂秋你就是心思太重了,婆留着你不让你嫁人,她的确是做的太过分了,可塞翁失马,焉知祸福?如今虽然情况很是不妙,可这柳暗花明,总有云开见月明的一日。”
听着王氏嘴里头头是道,出口成章呢话,方桂秋一时间也接受不了,她有些羡慕的看了一眼王氏,可又觉得她可怜。
王氏是被家里卖嫁出来的,在婆家毫无地位尊重可言,本就是想要她传宗接代的,可如今大哥依旧膝下空虚,大娘子容不得她,她的日子也很是难过啊。
想到那日在堂屋外面听到的话,方桂秋的手就不由的捏紧又松开,捏紧又松开。
如果这事儿告诉了王氏,只怕王氏会劝她不要反抗吧,她一定会说,进王府多好啊,吃穿不愁的,不像在这儿,大冬天也只能穿漏风的破衣服。
想到这里,她就压下了这个想法,觉得同王氏说,没有任何作用,反倒平添了心中的很多烦恼。
当下她就抛开了心里的烦闷,船到桥头自然直,她还是等到大娘子开口同她说这些的时候再说看看。
檐下晾着香肠腊肉,院子里的茅草棚下,黑狗蜷作一团,似乎也怕这天寒地冻的皑皑白雪。
方娴若站在院子里望了望那一排排的香肠腊肉,声音里透着喜悦的道:“每到过年,看着这些东西就喜气,就是不吃,看着也是让人欢喜的。”
朱砂抿唇而笑,扶着方娴若道:“是啊,看着这些东西,就觉得到家了似的,夫人您身怀六甲,不要在雪天儿里站久了,若是受了寒,姑爷只怕要把奴婢的腿打折了。”
方娴若听着,心里就暖暖的,低头噙笑,不再多说,扶着朱砂的手上了台阶。
陈氏听见女儿过来了,忙跑了出来,招呼两个人快进屋。
“嗳,今儿家里煮了香肠腊肉,你喜欢吃蒜苔炒腊肉,我让你嫂子给你做。”
陈氏热忱的说着,和方娴若一起进了屋。
喜儿把装了湿衣服的桶拿了进来,陈氏就吩咐她:“快去,给王氏说一声,腊肉煮好了,就先切一碗过来。”
喜儿小麻雀似的跑去了厨房。
方桂秋坐在那儿,若是往日,这会儿没了事情,她就该回屋子做绣活儿了,哼她做好了绣活儿,大娘子就会拿去布庄换银子。
可这会儿她却是一点也不想回去,脑子放空着,王氏不知道她到底怎么了,又担心她郁郁寡欢,闷出了毛病,就温声劝她道:“好啦,你也别整天愁眉不展,日子还得过下去,你这样也不行啊。”
谁知道方桂秋突然抬起头,眼睛里忽闪忽闪的问她:“嫂嫂,你有没有想过和哥哥和离?”
和离?!
她敢都不敢想,王氏一把捂住方桂秋的嘴,紧张的左右看了看,见没有人听到,这才放下心来,一脸惊慌的低声斥道:“胡说什么,什么和离不和离的,你可是姑娘家,不要随便说这样的话。”
听着王氏的话,方桂秋心里别提什么滋味了,她觉得,这里没有一个人明白她的心思,也没有任何人与她感同身受。
她叹了一口气,满眼怅然可惜的看了一眼长嫂王氏,终于不再说出什么王氏觉得惊世骇俗的话来。
屋外响起了喜儿的声音:“王氏,大姑奶奶回来了,太太让你切一碗腊肉过去,薄薄的,大姑奶奶喜欢。”
王氏扬声回道:“嗳,我知道了,马上就送过去。”
谁也没有觉得一个下人,直呼王氏的姓氏不妥当,也是因为喜儿在陈氏面前习惯了,一时改不过来罢了。
等喜儿走了,王氏不免又叮嘱了方桂秋一番:“记住了啊,有些话别总往外说,嘴上得有个把门儿的,你我如今处境艰难,可这也是无可奈何的,既来之则安之吧。”
听得出来,王氏是读过书的人,方桂秋常听人说,读过书的女子最是聪慧伶俐,怎么嫂嫂却是这样的愚钝呢?
方桂秋压下心里的低沉,起身接过王氏手里的筷子,王氏则挑了一块肥瘦正好的腊肉,拿去切了。
正屋这边,屋里烧了两个火盆,可还是耐不住刻骨的寒意,陈氏虽然脾气不好,可却是格外心疼儿女,心下就有些担心方娴若的肚子,伸手摸了摸女儿的手,柔和着声音问她:“可感觉冷,要不要让人去给你灌个汤婆子过来,这大冷天的,还往外跑。”
方娴若就扬起唇角,搂了搂怀里的一个横置的桂花银丝手炉,是个做工很精致的手炉,看样子估摸着要五两银子一个,方大娘子就问女儿:“哪儿来的手炉,瞧着这花做的真的似的。”
方娴若捂着唇笑了起来,指了指怀里的手炉道:“这个啊,是文安的同僚送给他的,说是祝贺我有了喜脉的。”
听了女儿的话,陈氏连连叫好,沉吟道:“姑爷的同僚也是有心了,看来姑爷在官场上还是有些名声的。”
方娴若的脸色就更加红润了,想到这两天徐文安的夜不能寐,她就不免有些担心,问陈氏:“母亲,我之前托你帮忙找一个家室清白的姑娘,你那儿可有动静了?”
陈氏的脸色就顿了顿,有些尴尬的呵呵笑了两声:“这个,这个嘛,我还在找呢,你着急什么,你这才怀了身孕,姑爷就等不及了?”
一席话说得方娴若脸色羞红,撒娇道:“母亲,您说的都是些什么啊,你女婿待我好着呢,我就是心疼他,否则也不会急巴巴的来找你。”
在她心里,男人有个三妻四妾都是可以理解的,只要那些人别撼动她在徐文安心里的地位,她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再就是……她担心徐文安去那种烟花之地,那些地方的女人可不比这些良妾,良妾住在府里,吃穿都要经过她的手,她不好得罪自己,外面的那些女人就不一样了,手段多,一肚子坏水,专门候这些男人的魂儿的,两相比较,她自然是了得找一个自己可以控制的女子给徐文安了。
陈氏没有想那么多,8方启贤在她手下一个屁都不敢放,更别说往那种不干不净的地方去了,府里唯一的一个秦小娘还被送回了娘家,她如今在方家,可以说没有天敌了。
可女儿这事儿,她也不知道该怎么给她说,她出去问人家,人家大多知道她的名声,也不知道是哪个杀千刀的,在外面侮辱她的名声,惹得那些家室清白的人家也不敢把女儿嫁到她家来。
想想她就觉得气闷,犹豫着这事要不要给女儿说说。
王氏就提着食盒过来了,刚从厨房出来,王氏的身上只穿着一件陈旧的丁香色薄袄,提着食盒的手露在外面,冻的有些发红。
她走进屋就笑着给陈氏和方娴若行了礼,脸上虽然笑着,手上的动作和微微发颤的身躯却出卖了她的紧张。
方娴若和陈氏母女两个就闭了嘴,目光都落在了王氏的手上。
王氏的动作更加不自在了,把核桃木六角食盒里的吃食都端了出来。
有一碟子切成薄片油亮亮的腊肉,一碟子油酥花生,一碟子香肠。
这都是方娴若惯常喜欢的东西,可此时方娴若却变了脸色,拿出撒子就跑了出去。
“哇”的一声吐了起来,陈氏急忙跑了出去,又是帮着拍背,又是嚷着递水过来。
王氏心里就咯噔一声,觉得自己怕是弄巧成拙了,本来是想要讨好大姑子方娴若的,如今这下只怕又要被婆母臭骂一顿了。
可母女两个一起回来,一个也没有说她,方娴若的神色自然,客气的说着:“嫂嫂有心了,我还有话要和母亲说,你先去忙吧。”
王氏心里啊,竟然有种受宠若惊的兴奋,她连连点头,端着食盒退了下去。
这哪儿是那个不分青红皂白,欺负人,挖苦人,拿饼干往人头上砸的那个方娴若啊。
陈氏不解,就问女儿,“你给她什么好脸色,她就是贱命一条,买回来蛋也不下一个,浪费粮食,还占地方!”
方娴若咯吱咯吱的笑了起来,“母亲,她到底还是你的儿媳妇,你若是病了,她可是要在床前伺候的,你这样待她,就不怕她往你药里面下毒吗?”
“她敢!”陈氏大喝,一副仿佛王氏已经往她药里面下了毒的样子,顿时觉得嘴里嚼着的腊肉也索然无味,似乎还有一股药味儿。
见她这副神色,方娴若也不逗她了,转而说起正事来。
“母亲,这马上就要过年了,我们也找个时间去拜访姑母吧。”
“拜访你姑母?”
陈氏皱眉,可转念想到林玉卿这个“靖南王侧妃”,眉头又渐渐的舒展开。
“咱们不妨接着送礼的名头,上门去看看,也好想想怎么把桂秋塞到王府里去。”
陈氏点头,又觉得为难:“咱们能送什么啊那可是靖南王府!”
“虽说是靖南王,可听说如今还荣国公府,咱们也就去荣国公府找人就是,至于送什么,我看拿几刀外面的腊肉,十二节香肠,也是一个不小的礼了。”
腊肉香肠可是过年吃的,陈氏听着就有些心疼了,手在袖子里紧了紧又松开,对她来说,女儿就是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就是把这些东西给她又如何呢?当下就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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