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一章 果由因就
握住他受伤的手掌,从故事惊变中缓过神的我,即刻反问上瑾瑜公子。
“风声怎么会突然传到燕世祖耳朵里,且这般确凿就是你父亲藏匿公子您?这听起来,明显是被有心之人加以利用,蓄意在栽赃您的父亲。”
“朝堂上的明争暗斗,汹如水火,当时我父亲,的确是被小人在暗中算计了一遭。可这有什么区别呢?父亲他,终究是舍弃了我,舍弃了对性命相护母亲的承诺,用他儿子的命,去保全他家门的周全。”
观点上存有偏执,是不同的人看待事情间存多面性,而没有处在当事人那一角,谁也不能清高地标榜自己毫不在意。
静静地理了理事情前后,我忽然察觉到一个遗漏的细节,进而生出了个惊人的猜想:“莫非风声的源头,是因荣贞世子而传出去的?!在甘霖郡中,他曾对不起你,前后一连贯起来,难道就是因为这件事?”
瑾瑜公子道:“你记性倒是不差,居然能把对方的一句无心话前后贯通,也真是为难你了。”
抬起左手,像逗着一只乖顺的小猫似的,抚了抚我的头,他说到:“不错,风声的源头确实是盛玉童无心间泄露出去的,进而被有心之人加以利用,大做文章。不过后来我还是沾了他的光,逃过一劫。”
“这中间似乎大有曲折,他帮了你什么?”
“我的故事看来很合你胃口,问题层出不穷的。”
我平心静气地应到:“过去的事,总觉得过去便过去,然往往因为这样的疏忽心理,忽略对人未来的影响。因果,因果,无因何有果?而神奇的是,这样的影响,会转移,会潜移默化给更多本无关的人。”
“所以,被潜移默化的你,想明明白白地要个因,再去织造一个变数不定的果?”
我道:“君惜别无他求,只希望这个果到来时,于您于我,都不会太伤人。”
他的笑在烛火中,渐渐淡去,淡得像桌案上影子边缘若有若无的虚;可虽虚化了去,但却一直不散,介于实与虚间的迷幻。
“虽然遭小人阿谀重伤,可毕竟这么些年来,家门中从来没有半点关于我痕迹的存在,北燕羽林军到青山别苑时,我阿姐早就让从小服侍她的乳娘将我转移到了深山之中,故才没坐实谋逆之罪。那段日子,我像个失群的小猴子,成日在青山深处东躲西藏,我能忍受饥饿的考验,能忍受踩狼虎豹的威胁,能躲过羽林军的严密搜查,可终究,还是逃不过我父亲的狠辣手心。”
“他带着大批家奴再次搜山,用回家为诱,亲自在青山山坳深处将我抓住;而当时我却天真信了,信了父亲会带我回家和阿姐团聚,可等来的,却是他无情的一刀,根本不给我丝毫争辩余地地捅进了我心膛。那种绝望,我毕生难忘。”
笑的虚影终于被腾起的恨化去,瑾瑜公子又恢复成了一个冷情傲慢的人,把故事平静无澜地叙述下去。
“可能我真是妖孽化身,父亲那一刀下去,居然没断送到我的小命。等我恢复意识时,你猜猜我第一眼看见了谁?”
我摇摇头,再摇摇头,脑子乱得没有半点思考能力。
“是盛玉童。”
“他?依公子所言,荣贞世子当时也不过是个五六岁大的孩子,他如何有能耐上那青山险地救助于您?”
“他贵为世子,身边自然少不了能人异士护着。盛玉童的师父玉散真人,陪着他一同进山寻我下落,我危在旦夕的小命,也是玉散真人救下来的。”
回忆如潮水涌来,不知回味起来是苦,是甜。
他道:“被玉散真人相救后,我被安置青山一处猎户临时借宿的窝棚中养伤,此时祸国妖孽一事已经告一段落,青山再次恢复往昔宁静,因而,盛玉童平日里有事没事地朝我疗伤的窝棚跑,送药,送吃的,送好玩的,对我的照顾可以说是无微不至。”
“他大概是觉得对你多有愧疚吧,虽说是无心,可放在谁心里都不好受,况且荣贞世子当时不过是稚子年纪,居然有这样的心胸和担当,真得很让人佩服。”
瑾瑜公子道:“我还记得养伤期间,有一次盛玉童因为功课繁重被滞留家中,到了晚上才得空,偷偷带了吃食溜上山来看我。当时我见到他时,满身血污的盛玉童,一手抱着个吃食包袱,一手还拖着条灰狼的尸体,喘着粗气,骄傲十分地同我说他来的路上杀了条恶狼,准备把它给剥了皮毛,好让我阿姐给他和我做条过冬保暖的护膝;后来我师父评价起盛玉童的成长,回想起这一幕,他的确算得上北燕世家子弟中响当当的一号人物。”
回味了这个小小的插曲故事,我有感而发:“多少人有幸遇上一个过命之交?然公子和荣贞世子刚开了一个好头,却无疾而终,谁知多年后再相逢,懵懂初心虽存,但各自却站在了对立的位置上,叫人不住扼腕叹息情义易散。”
“人世易变,谁又能保证初心不负?”
淡淡一言,将他和盛玉童的故事画上了休止符,我亦未继续追问,转而说到:“那公子是如何拜入千机老人门下,进入天欲宫的?”
“盛玉童的师父玉散真人和家师乃至交,为了尽快摆脱北燕这个是非伤心地,在盛玉童和我阿姐的极力撮合下,家师将我收留在身边,并带回了西疆千名山教养。我与北燕的故事就是这样,有些隐晦未提及的,你自行领悟吧。”
“公子。”
“嗯?”
话题看似终止,然奇怪的是,惴惴不安的我感觉只是另一个开端而已。
“我私下听人说,公子双眼上白绫摘不得,一旦决意摘下,那势必会在江湖武林中掀起场腥风血雨。君惜此时想问,这样的说法有几分可信在?!”
“是婵儿那鬼丫头跟你嚼得舌根吧。”
面对瑾瑜公子的质问,我没应答什么,然却不是为了维护谁做无声沉默,而是担心会变成真。
许久后,他说到:“这的确是我和家师间的约定。我既被‘眼有日月,天下诚服’的妖言祸害一生,那当我真决心开眼看世之时,如林紫绪所愿,便是我向世人证明自我存在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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