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三十一章 将心比心
人与人间的信任,也是种玄妙的东西。
苏逸舟当下的推心置腹,作为回应,我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的确让人心寒;然我一直坚信人的处境不同,看待问题的眼光也就不同,对待苏逸舟态度间的冷漠,不失为一种谨慎。
信手翻过几页晋儿的功课,我的目光从书卷中落到了对人身上,缓和式地疏解到这不冷不热的气氛。
“恍恍四年岁月,如弹指一瞬,你今年也有双十年纪了吧?”
似乎无益于主心骨话题的话题,让苏逸舟面色微微一怔,又如浮光掠影般平静了下来。
“下个月十七,微臣便满二十岁。”
“真快啊。”
我将书放回案几上,对着窗外云光交融稍稍出神了片刻,莫名感怀到自己。
“若说世上有什么绝对的公平,那便是时间,岁月不会对任何人宽容。不知不觉,我也到了花信之年,女人宝贵青春的末尾;你瞧,如今我儿子都这么大了,你觉得我还存有多少精力折腾?再过两三年,人老珠黄时,我就真的成了窝在深闺无人问津的老太婆了。”
自嘲的笑了笑,话虽多了几分夸张,但眼下气氛丝毫不影响我深入主题。
“然苏太傅你却和我截然相反。随着时间推移,你的人生路只会越走越宽阔,阅历越来越渊博,不管过程如何曲折,终究会到达一个让我望尘莫及的境界。若要作比境遇,你如朝荣之树,我如夕枯之花,根本没有交集的道理;我想以苏太傅的聪慧,不难明白我话中的意思。”
“皇后娘娘的意思是,从头至尾,都不曾信任逸舟这个人?”
我淡笑敛止,面若静水:“曾经信,但如今危局下,我更怕自己输不起。”
靠近苏逸舟些,我抬起手,遮住自己的半张容颜。
“在你未得知我真实身份前,我在你心中的形象,就是个戴着面具,无从摸清根底的神秘人。这股神秘感,于你能克制住心中的歪念背心,创造出你平步青云间的惊喜;于我,亦有控制棋子的安全感。故,你我在神秘间,架构了四年之久的信任。”
说到此处,我缓缓落下手再次露出真容,口中话锋突转。
“但如今你已经知晓我真实身份,这给予我安全感的神秘,也随之荡然无存。你年不过二十岁,已经位及过人臣之巅,且你这四年大历成长岁月我并非一一见证,你心性是否如你我初见那般未改,我现下全然没有半分把握;而我,无论家世、背景、人脉、心性,在许多人眼里过于赤裸,所以比起贸贸然的轻信旁人,我自认不如偏安一隅来得保险。”
话到此,该说的该做的,我已经表述得很清晰;无语当下间,我想我和苏逸舟就差这迟迟未送至的茶水,当面谢他对我晋儿的细心照拂后,从此两清。
然半响沉寂后,苏逸舟的反应,却是不按常理出牌。
拱手入顶,躬身成矩在我面前:“可逸舟不管人前再风光无限,也只是恩公一纸卖身契拽在手心的仆人。”
我眼角蓦地猛抽,面上尬色无端窜起。
苏逸舟到底在跟我述哪门子衷肠?理由牵强不说,再者当年我买下苏逸舟的契约,早就丢失在北燕宫变中,如何成得了当下讨价还价的筹码?
这种怪异的感觉,如同苏逸舟自己打开荷包钱袋,任我收刮抢劫一般,可笑至极。
我急了些语气:“苏太傅,玩笑适可而止。”
“人生短短数十载,起伏变数万千,玩笑一场亦何妨?”
收止恭敬抬起头,苏逸舟那早已不见当初少年青涩的面容,写满了热血男儿的坚持。
“当初我一个落难书生,不也是被鞭笞玩笑于街头,看遍世态炎凉,受尽欺凌羞辱;本以为今生无望间,不也是因皇后娘娘一个玩笑的念头,无意间成就了今日人前显贵的苏逸舟?有志之人,不惧人生中有多少玩笑愚弄,而在于身处玩笑间心有几分认真。”
“你是认真的?!”
在动摇间,我保持着几分清醒,警惕地询问上苏逸舟。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是不是真心相助恩公,逸舟会用实际行动证明。”
“你想怎么个证明法?”
脱口而问间,不得不说,我此时心好奇得无比。
“当下恩公幽禁深宫,极缺与外界互通有无的耳目,逸舟之所以主动请任太子太傅一职,还有一个极重要的原因是方便进出宫闱,为恩公灵通外界消息。眼下有一人苦于门路不通,已徘徊于逸舟舍下数日,正等待恩公赐见的机会。”
我惊问道:“是谁?”
“宋玄冥。”
阔别七个月之久,再次从旁人口中听到故人的名字,一股软弱从脚底直上,蔓延全身,我整个人处于摇摇欲坠的崩溃边缘。
自乱了片刻,我忽然想起那日荣华苑的前车之鉴,倏然间跟打了鸡血似的紧张起来。
“真只有玄冥一人,没有其他人?”
“恩公是想问,此番北燕靖德帝是否一同潜入上京?!恩公大可放心,来我府上讨门路的,只有宋玄冥一人。”
一口气短短几个须臾间,经历了极惊忽转极喜的过程;我垂头立在原地,时笑,时呆,时慌,心中早已是五味陈杂。
留有充分的时间给我缓冲,苏逸舟此时一边整理到书案上的手稿,一边与我攀谈到:“眼下宋玄冥安置在我府上,只要他滞留京畿一日,逸舟定当竭力护他周全;就这一两日,我会安排宋玄冥进宫与恩公见面。而恩公在此期间可以慢慢抉择,慢慢观察,逸舟此人是否是可委以重任,助您早日脱离苦海的助力。”
“好,我信你。”
别人摆成十分的诚意在先,若我无半分表示,那显得太没胆量和气度。
再赌一回又何妨?
机会,是靠自己把握的。
“对了,玄冥在找上你帮忙之前,可曾向其他人打探过门路?”
手抱着一摞书,苏逸舟有几分不透的疑色悬在眉眼间,问道:“比如呢?”
我自知是个敏感话题,牵扯他人隐私,但权衡利弊之下,我还是向苏逸舟坦言到:“比如,端庆郡主。”
沉思片刻,苏逸舟似乎猜到什么,回到我:“宋兄并未向逸舟关于端庆郡主的一星半点,看恩公担忧的神情,似乎想借我的口向宋兄转达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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