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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二十章 心空如死


  大历的冬相较北燕,少了那份大气洒脱,终日冷得阴阴潮潮,难见几天好天气。

  似乎对顾莹的死存有愧疚,我出宫的请求不仅容舒玄痛快的允了,而且在监护的人选上也格外慎重,请了端庆郡主亲自陪同。

  从宝光寺取回寄存的顾莹骨灰,并请寺中百名僧侣诵《往生咒》超度,浩浩荡荡不下两百人的队伍落在漓江边,引得不少民众百姓围观。

  当盒中混着梅花的最后一把骨灰散在风中,融进这奔流不息的漓江中,听着身旁僧侣们吟诵不息的经文,我心里那面蒙灰的镜子像被擦干净了般,泪再次无声崩落。

  莹儿,你和洛青山一路走好。

  愿这漓江水能带你们游历尽大历的山山水水,散去今生所有苦痛,早登极乐。

  那个阴霾漫天,清寒刺骨的清晨,滔滔江水,连绵山丘,小小的我融成了一景,勾勒出一幅墨画,主题叫放生。

  也不知在漓江边痴痴看了多久,其间哭了泪了多少回,等有了些自我神魂时,始终陪伴在我身边的霍胜男递来块素净的手绢,给了我恰如其分的安慰。

  “谢谢。”

  接过手绢,别过头快速地处理掉面上狼狈,恢复了几分精神。

  我强颜欢笑道:“让你天不亮的陪我折腾,想必此时早就肚腹空空了吧。回头返转,我请你吃顿好的,再畅快地喝上几盅。”

  凛冽江风中的霍胜男温和一笑,替我理了理被吹乱的鬓发:“这还青天白日的,你就迫不及待地想买醉。”

  我心中一番感悟:“人生难得几回醉,能快意几分,就洒脱几分吧;莫要等到酒不醉人,心不知乐时,方知苦短快乐一去不返。”

  “好,你做东,我陪你醉一场。”

  畅快一笑,霍胜男目光不由地望向身后护卫中的禁卫军,笑意慢慢显出了几分无奈。

  “只可惜排场大了些,注定你我不能尽意。”

  “管他们的呢,好不容易出来一回,我才不会因这些不相干的人而扫了兴致。”

  返回上京后,我在妙音街包了家酒楼,不仅铺张了一大桌好酒好菜招待霍胜男,还顺道在歌坊中请了个唱小曲儿的娘子在旁助兴,欲吃喝享乐个不醉不归。

  海吃胡喝一通,酒兴上头的我似乎觉得小娘子弹地不尽兴,索性夺过她的玉琵琶,我弹她唱。

  或许是什么心境衍生什么曲,调本欢快明媚的琵琶到了我手中,竟弹出了几分哀怨;而这小娘子静心聆听一阵我兴来之曲,灵犀相通间,为我即兴唱了几句词:

  易爱,易恨,易难聚;

  嗔痴爱恨过如云。

  匆匆数载人世游,

  悲欢终得付水流。

  只道是,

  来易来去难去,

  谁勘爱恨千古愁。

  ......

  这曲,这词,如烙铁般触及到我的灵魂,一时挑弦用力过大,断了锦瑟思弦,让这幽怨凄哀的曲子戛然而止。

  而我错愕低头,瞧着划破的指尖上冒出朱红的血珠,蓦地,我豆大的眼泪就掉落下来。

  霍胜男道:“小娘子你且先退下修补琴弦,有需要,我们再唤你来。”

  凑上前,把我怀中断弦的琵琶物归原主,并了清了场。

  她规劝上我:“来时不是说好的,不想那些糟心事,只求痛痛快快地醉一场;你倒好,自己弹的曲让人唱出个触景伤情来,还有脸子闹情绪。”

  “我也觉得自己越发扛不住事了。”

  深吸了口气,我瓮着声音,把心里的惧怕摊在霍胜男面前。

  “从前在北燕,我无时无刻想要爬上那凤后宝座,圆其一生憾梦;可如今回了大历,换了个人替我报了家仇不说,容舒玄还要我做椒房殿的女主人,更要我儿子继承他的衣钵,天下间最荣耀的两件事落在我们母子头上,按理讲我该高兴啊,你说是不是胜男?!可我怎么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看着我汩汩无声坠落的眼泪,本欲不愿涉足其中的霍胜男终是有了动容,细细地为我抹去那渗入嘴角的苦泪。

  霍胜男默了半许,道:“不是那个心底人给的,再好,还是什么都不对。”

  被理解是种难得,我当即失声痛哭,不掩心中真实地向霍胜男倾述到。

  “胜男,我真的好想慕容曜,日日夜夜不休地想,想得快要发疯了!可他为什么还不来接我走?!”

  “再想也要深藏在心里,莫要皇上知晓你的心思!皇上虽对你能千依百顺,可身为一个男人,却容不得你心里牵挂着另一个男人的安好,你是明白人,这可是大忌!”

  强行将我从失控状态中拉出来,霍胜男一脸严肃地提醒到我。

  “如果命运真逼到你没得选,淳元,你就得慢慢学会认命。”

  “可我不想认命!”

  心至癫狂处,我也顾不上那么多。

  “我是个活生生的人,会喜,会忧,会闹,会哭的人,不是供容舒玄息怒无常间亵玩取乐的物件!认命,这辈子我只尝试过一回,就是我与容舒玄四年前在冷宫中缘尽的那一次;要真再来一回,那必定是生死相见,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那小殿下呢,可想过小殿下的感受?你死了倒图个干净,然皇上心中不过是少了个圆满而已,可他毕竟是天子,将来还会有无数嫔妃为他生儿育女。宫闱从来不缺勾心斗角,若没有你这个母亲在身边为小殿下遮风挡雨,他就只能在看别人眼色中,孤苦伶仃的成长。你忍心再弃小殿下不顾一回吗?”

  倏地,我整个一僵,完全懵在了霍胜男面前。

  在大历这片伤心地,我什么都可以放下,什么都可以弃之不顾,唯独晋儿,我这个做母亲的实难割舍下。

  母子连心,人之本性!

  抚了抚我的脸颊,霍胜男叹了口气。

  “君心难测,如今皇上大权在握,日渐专横,你活得压抑,我们这些跟随的臣子何尝不是活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顾党覆灭短短不到半个月,朝野上下被皇上铁血手腕席卷一通,身首异处的,暗杀的,罢免流放的,人数不下千人;而皇上已决意在六部之外专设‘天目司’,让原来见不得光的暗鳞子转入人前视线,监视探出朝廷官员平日一举一动,其用意不言而喻。”

  容舒玄动作果然够快够狠,设天目司意在集权设防,防止官员私相勾结成党,再现顾党把持朝政之乱。

  我急问到:“容舒玄身边心腹不多,如今设天目司,不知由何人代其掌管?”

  霍胜男摇摇头,一脸茫然:“不知道,这位大人身份十分神秘,我猜测应该是从暗鳞子几个掌事头领中选出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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