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鸡蛋炒面
“你终于愿意来见我了吗?”
说话的女人画着精致的妆容,考究的套装合身,盘着精致的头发,时隔不久,那个贤妻良母的样子已经荡然无存。
仅仅一两天而已,这间办公室就变成了全然另外一个地方。
雅致的窗帘,桌上一朵浸泡在水里的玫瑰,弥漫在办公室里淡淡的香调。
张望舒面带笑容,为苏灵均的到来而感到高兴。
苏灵均站在门口,背着背包,看着里面坐着的母亲。
当年,他背着小小的包来到家门口,租来的房子狭窄又昏暗,母亲还没有回家。
屋顶漏水了,啪嗒啪嗒落在地上,裹着劣质的石灰。
苏灵均当时已经见怪不怪了,立刻就去搬着小板凳和盆接水,拿抹布把地上的脏东西给擦干净。
张望舒回来的时候,包里总会揣着一包糖糕。
长个子的身体疯狂地需求着养分,中午在学校吃清炒豆芽的苏灵均早就饿得没有力气。
虽然生活窘迫,张望舒也希望苏灵均能够吃得更好些,从熟食店买来的一小块牛肉,每次做蛋炒面的时候就放几片给他。
吃完牛肉的苏灵均就可以帮母亲一起熬夜糊纸盒包装信封拿出去卖。
盛夏的晚上,苏灵均总是很容易就先瞌睡过去,张望舒就一边糊纸盒,一边拿着蒲扇帮他赶蚊虫。
此时此刻,苏灵均站在门口,面无表情。
“吃饭了吗?”张望舒眼睛里亮晶晶的。
原来她也是有感情波动的么?
苏灵均看了她一眼,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有些沉默,有些愤怒,更多的却是悲哀。
“没。”苏灵均说。
“想吃什么?”张望舒走过来,陌生的香气让苏灵均有些恍惚,“我带你出去吃,或者让他们做了端上来。”
“我带了。”苏灵均低声说。
“什么?”张望舒以为自己听错了,一瞬间愣住了,看着已经比自己高出很多的儿子。
苏灵均不再重复第二遍,沉默地往后退了一步,把自己的背包卸下来。
苏灵均把拉链拉开,掏出两个保温盒,还有一块餐布,里面包着干净的筷子。
“这……”张望舒一脸诧异。
两盒蛋炒面,上面铺着牛肉,还散发着温热的气息和浓烈的肉香。
苏灵均看着张望舒,还是没有说话。
“你做的吗?”张望舒喜出望外,伸出手握住儿子的手。
苏灵均没有笑容,眼神深沉,只是安静地点了点头。
张望舒另一只手习惯性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每次有些诧异或者手足无措的时候她总是会这样。
苏灵均全都知道,因为太过了解,所以他选择沉默下去。
人生其实是一个残酷的过程,从出生开始学着说话,到后来就变成了,学着不去说话。
“你给妈妈做饭,妈妈有点感动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张望舒笑着,有些不自然地去拍拍自己的外套,再次伸手去搂苏灵均,搂到一半怕苏灵均不喜欢这种接触就送开手,去给儿子拖来个椅子,“来吧,坐下来,我们娘儿俩好好吃个饭!”
苏灵均接过椅子,然后坐了下来,抬头看着张望舒。
张望舒也坐了下来,脸上带着温柔而激动的笑意,浅浅的。
岁月从不苛待美人,张望舒脸上的痕迹都分外柔和,当年大概是个不了多见的美好的人。
可惜只是关于那个男人,人生就全都是遗憾。
所有的风刀霜剑,经年挫折,都来自人为。
“吃吧。”苏灵均想到这些,有的话就不想说了,心里有些累,低声说。
“好的。”张望舒连声应下,举起筷子,夹起面条,笑着吃下。
还是那个张望舒,那个母亲而已。
“还痛吗?”张望舒轻声说,然后抬起头来,一双清澈的眼睛,丝毫不见浑浊,只是关怀而抱歉。
“他们没打我。”苏灵均冷冷地说。
张望舒听到了以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捂着心口:“那就好。”
“你应该什么都清楚才对。”苏灵均低头吃面条,味同嚼蜡,只觉得嗓子灼痛难受。
“我绝对没有监视你,”张望舒慢慢停止了咀嚼,脸色再次尴尬了起来,“你在妈妈这里,一直都是自由的。”
苏灵均顿了顿,没有抬头,继续保持着咀嚼的动作,然后指了指对面的保温盒。
“吃饭吧。”苏灵均说。
张望舒可能自知理亏,还没有做到脸皮厚到觉得自己做事情很纯良,就只能将就着气氛,继续吃饭。
“我的队友,他们受伤了,”苏灵均说,“你那些人不敢打我,但是他们俩,都被打伤了。”
“有些意外,”张望舒咳了一声,抿住嘴巴,“你们不该来的。”
“为什么不该来?”苏灵均继续吃饭。
“大人直接的事情,你还不懂。”张望舒犹豫着露出笑容。
如果是十年前,大概作为一个男孩,苏灵均会拍案而起。
但是时光可以改变很多事情,苏灵均也知道了,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愤慨和怒火,什么都改变不了。
“嗯。”苏灵均沉默点头。
“你以前啊,如果看到一顿面里,如果有那么多肉,肯定会开心得笑出声音来的,”张望舒笑着说,“你以前也没啥喜欢的,就好一口肉。”
苏灵均沉默不语,感觉心里被打了好几拳,又被拧出血来。
他曾经以为自己长大了,现在年纪越越来越老了,会越来越多的事情感到麻木。
而且决定要一个人活下去的人,不该总是感到心痛。
“我早就不喜欢吃肉了。”苏灵均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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