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北方老爷们

　　下了飞机，林世泽竟然把所有行李都拖了过来，让苏正则空手跟在后面。

　　“你真的不需要我帮忙么？”苏正则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对于一个北方老爷们来说，让小姑娘拎行李好丢人。”林世泽坐在行李箱上一下子滑出去老远。

　　“得了吧，你北方话都说不利索。”苏正则虽然嘴上那么说，其实心里有点窃喜起来。

　　“来来来，坐上来。”林世泽从行李箱上跳下来，伸手拽拽苏正则的衣服。

　　“不要！”苏正则有点不好意思，本来也过了那种爱玩的年纪了。

　　“上来啊。”林世泽歪着脑袋。

　　“我不要，”苏正则瞅了一眼那个行李箱，“我都多大年纪的人了。”

　　“上来。”林世泽说。

　　看着林世泽肯定的双眼，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轻声说了一句“好吧”就磨磨蹭蹭走过来爬上行李箱坐着。

　　“好了，我坐了……”

　　苏正则话还没有说话，林世泽就推着行李箱，把包挎在胳膊上，推着行李箱就像推着婴儿车一样在大厅里小跑起来。

　　苏正则吓得回身抱着林世泽的胳膊，眼睛一闭大有赴死之势。

　　“年纪不大不大，还是小姑娘呢。”林世泽笑着说。

　　苏正则扶着他的胳膊，慢慢睁开胆怯的眼睛，感觉到自己正在快速地往前滑，来来往往的人都远去了，耳边擦过有些轻快的风声。

　　突然就想起小的时候，家里院子中，她坐在推车上，妈妈在后面推着跑，她手里攥着糖果和风车，一边哈哈大笑一边伸出手，还以为能捉住天上的云朵。

　　年幼的林世泽坐在台阶上，托腮看着她们母女两个玩。

　　“小世泽，过来帮帮我，”妈妈招手对着林世泽说，“帮我推推你姐姐玩，她年纪不小了，就爱玩这个。”

　　林世泽那个时候还矮矮的，站在推车后面只能勉勉强强看见一撮头发。

　　“年纪不大不大，还是小姑娘呢。”林世泽迈开脚，接过妈妈手里的推手。

　　这么一想，林世泽陪伴她已经那么多年了，比亲生母亲还要长久的，看不到尽头的年岁。

　　“不许说我重，推不动之类的话。”苏正则哼了一声，实则有些害羞地坑下脑袋。

　　“不重，轻得很，再多吃点才好。”林世泽笑道。

　　路过的路人们，都能看到灿若星辰的少年推着行李在大厅里避开人群密集的地方小步跑着，坐在行李上的年轻女孩穿着黑色衬衫，脸上薄施淡妆，一只手抓着少年的衣袖，脸上浮现出十二三岁女孩才会有的欢笑。

　　林世泽穿着白色外套，一边看着她一边弯着腰跟她说着话，眉目如画，如同是从哪个故事里走出来的少年。

　　“诶，你看那边有几个老婆婆在夸你长得好。”苏正则耳朵比较尖，一下子就听到了旁边一个旅游团里几个老婆婆在讨论林世泽。

　　苏正则一下子就想到了南宋时候刘义庆所著的《世说新语·容止》里面说到的“潘岳妙有姿容，好神情。”

　　刘孝标注引《语林》说“安仁至美，每行，老妪以果掷之满车。”

　　是说以前有个叫潘安的男人长得美，每次驾车在大街上游玩，妇女老婆婆看到了就很喜欢，往他的车里扔水果，回到家的时候整个车里全是水果。

　　“我想到潘安过街被水果都要砸死的事情了，看来长得太招摇也不是什么好事情。”苏正则若有所思地说。

　　“什么潘安，魏晋南北朝的男人都喜欢涂脂抹粉，我可不像，我明明是正宗北方老爷们。”林世泽咂嘴。

　　苏正则抬起脸，看了一眼林世泽，他正低头看着她，抿住嘴巴弯眼睛笑了笑。

　　“跟你一比，我简直丑的要死。”苏正则有些不满。

　　“你难道不是世界第一可爱吗？”林世泽说。

　　“收起你的骚话，互联网害人啊。”苏正则捂脸。

　　“诶，你怎么知道我在网上学的骚话？”林世泽停下来，一脸惊讶。

　　“不要太明显……”苏正则已经能够想象到，林世泽为了谈这个恋爱在网上查骚话大全的样子了。

　　“不应该啊，那个文库说这是女孩都喜欢听的。”林世泽挠头。

　　“听到的女孩都哭了？”苏正则探过脑袋。

　　林世泽一脸认真：“简介里面是这么说的。”

　　苏正则心想哪个广告不是这么写的，也就这样的钢铁直男才会相信了，下次她哥苏灵均要谈恋爱之前，她一定要提前教育好这个问题。

　　而且啊，你就这样站在我面前，白衣胜雪，不讲话给个微笑，或者什么都不用做，只安静地站立，站在我伸手就能触碰到的地方。

　　我就感觉这些年的单恋没有付诸东流，就感觉已经是十分的温柔美好。

　　“真要命。”苏正则心里默默地想。

　　从小跟他在一起，觉得他举止行为十分可爱，矮矮的个头还天天想要帮她伸张正义，然后就是在某个夏天，他突然就长高了，在对面楼房的阳台上戴着耳机睡午觉。

　　以前的无话不谈，后来就淡了，小时候一起用泥巴盖房子的日子也远去了。

　　喜欢这种事情就更像是一个人的故事，明明没有太多了解的机会，有的时候苏正则会怀疑，是不是她内向的性格迫使她爱上一段时光作为精神依托，而并非是那个活在记忆里的朋友。

　　现在好了，他真的从那个故事里走出来了，让苏正则有些猝不及防。

　　原来他比记忆里还要好，这种好是实在的，每天晨钟暮鼓之间就可以切实体会到的。

　　原来他正经下来的时候也很可靠，他除去场上作为菜酱荣誉和毁谤度过的那些年，会做点简单的饭，穿着睡衣也好看，不怎么挑食，吃饭的时候会夸好吃，说话从来不会让她感到孤单，回到家的时候他已经帮苏正则把脏衣服都洗干净了。

　　一起睡觉的时候总是伸出胳膊要抱她的脑袋，午后阳光正好的时候想起要她枕在自己膝头，帮她掏掏耳朵。

　　明明自己年纪小，还把她护着说成是小姑娘，明明长得眉清目秀却天天想着要当正宗北方老爷们。

　　也曾经打碎对未来的期待，变成冰冷的眼泪咽回去，最后还是笑着把她带来的饭全部吃干净，跟她伸手要这么丑的围巾。

　　这些事情，剥下所有单恋时光为他画上的金色，他只是一个凡人而已，一个普通的温柔的十八岁少年，也曾烈火烹油纨绔习气，而今梦想未成，少年潦倒，赢得满堂喝彩，背起键盘鼠标拂衣就去，带着突发的狡黠笑容和埋藏在身体里的些许失落。

　　“林世泽真好啊。”这句话才才有了切实的意义，这样的喜欢若有一天不在了，才是真正从生命里撕扯下来的。

　　“闺女我好吗？”林世泽在后面摸她的脑袋。

　　“是最好的。”苏正则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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