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02
七月初,中考成绩公布,七月中旬,各校网站公布录取名单。时一没敢去查,不是担心自己考不上,而是担心十六岁的愿望破灭。她既相信自己的能力,也肯定林越的实力,唯一不敢作为赌注的便是他们的缘分。
打开笔记本电脑,屏幕的画面停留在弘毅学校网站首页,鼠标箭头搁置在录取名单查询窗口,就差点进去。
这种结果明晃晃的端正摆在某一处,一个按键距离的紧张感,不亚于中考前一夜的辗转反侧。
电脑旁的手机响起,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廖韵之,然后接起。
知晓成绩的隔天,她就随着老爸去了手机城,换了一款触屏新机,虽说原先的约定是等到录取名单公布后再买,但他老人家在看到成绩后甚是满意,比预估的分数还高了二三十,就爽快的对着柜台小姐挥出一张银行卡,几个密码数字下去,一笔钱就卷进了别人的账户。
那几天里,但凡亲戚朋友,亦或是隔壁邻居家的叔叔阿姨来他这探点口风,礼貌性的关心几句。他那逢人就夸的架势,即使话未出口,那满面春光的洋洋得意,都足以说明一切,就差没摆上几桌请宴喝酒,请鼓手在自家门口吹捧几声,点上鞭炮庆祝。
弄得她自己只能故作矜持的在一旁谦虚的回话:“正巧题型在平常练习里都见过,运气好罢了。“
“恭喜啊!你如愿以偿了。”刚接通就是廖韵之轻快的声音。
“什么?”虽能大致推测廖韵之所言为何,但还是犯傻的想进一步确认,心脏在胸腔内躁动。
“你还没看啊?”廖韵之满是惊讶与无奈,“我还以为最按捺不住想知道结果的就是你。”
“恩,还没。”时一失笑。
一开始我也这么以为。
握着手中的鼠标,食指按下左键,新的页面跳了出来,她滑动着上面的滚珠,班级名单分布有序的一个个排列下来:“不过,我正在看了。”
“2班,你和林越都在高一(2)班。”
廖韵之说这话时,时一正巧看到了屏幕上双方的名字,无以言状的心绪。
她盯着这两个名字晃神了好久,直到被手机里的喊话拉回现实:“你到底听没听我讲话啊?”
“什么?”
时一虽然嘴里应答了一句,可注意力并不在谈话的内容上,满腹疑惑。
高一年段的班级排序无优劣之分,因为是平行班,自然无法看出自己此次中考成绩在本校的状况,但本班同学的座号却是逐一按成绩分配。她是6号,可是,林越的座号竟然在她之下,隔着十来个人,位列18。
难道因为自己超常发挥?那也不至于把他甩这么远啊。还是他发挥失常?这种分数对他来说的确有失水准。林越就算得个高一年段第一名的头衔她都不觉得奇怪,不仅是因为中考前几次模拟测试的优异成绩,更因为在时一心中他值这个价位。
“我说,天助自助者,机会总会留给有准备的人。“廖韵之扯着嗓子喊,生怕时一听不真切。
这句话是她第二次听到,上次是自我说服,而今是廖韵之对她的鼓励。
她始终深信不疑。
当下的境况,除此之外,也别无他法。
“林越18号,在我之下,不应该啊,你知道他这次的中考成绩吗?“
“不知道。”果然,这家伙根本没在听我讲,时一的一句不着重点的话浇灭了廖韵之此前的热情,”总之,你要懂得把握机会。而且你现在应该为高中又能在一个班朝夕相处而庆幸,而不是关心这些无关痛痒的排名。“
也是,本就不处于同一交际圈内的彼此,又怎会知晓其中的缘由,廖韵之不知道也情有可原。
廖韵之说的没错,是该庆幸。她与林越的联系仅靠着那一丝得之不易的侥幸得以维持。却又显得有些可悲。
她显然放错了重点。
“你和翘楚在6班?“
“恩,你才发现啊。“廖韵之平淡的一句话又似是轻责,”不过好在大家都能在同一所高中,我也就不太在意分班了。“
挂了电话后,时一打开QQ,从初中组的联系人里找到林越的账号,点开对话框。
“恭喜你考上了弘毅。”太刻意,删除。
“我看到你的名字了,和我一个班。”太热络,删除。
“你的志愿录取情况怎样?”太假,删除。
最后只得作罢,退出,关闭手机显示屏。
她从未在他面前表现出如此赤裸的求知欲,现在又何必在这份得偿所愿面前力求他的首肯。
这样太蠢了,一点也不像她一贯的作风。
中考后的这个暑假,享有毕业生独权的时一一个人慵懒的窝在房间内追番,以此来犒劳艰苦奋斗后还能在众人心中塑造光辉的好学生形象的自己。
空调,西瓜,冰棍,WIFI,就构成了一整个夏季。
即便如此,夏日的酷暑难耐也令她喜欢不起来这个多事的季节。它的到来就意味着升学,毕业,分离和新的环境,这代表着她要主动去适应周遭的一切,如此才能有条不紊的随着时代的变化而不断推进自我的人生进度条。
它是过去和未来的节点。是另一番新风貌。
所以当耐不住寂寞的尤翘楚毫不客气的一通电话,不由分说的就将她约出门,在一家特别有情调的咖啡店,一开始她是拒绝的。
下午3、4点钟的太阳依旧足以“致命”,撑伞走在街上的她,还是无法忍受从地面不断向上冒的热气,人行道旁不时开过的汽车所遗留下的浓重尾气和迎面吹来的一股股热风都几度令她后悔出门这个决定。
直到她踏上赶赴约定地点的公交车,充足的冷气驱散了暂时的燥热,这种无奈感才得以缓解。
还好车上人不多,还好只是距家两三站的路程,还好公交车上的冷气够足。她自我安慰的坐在后排座椅上,自我催眠的洗脑着。
尤翘楚曾经告诉她,如果公交车上有足够的空位供她选择,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后排。
时一当时还不解的问她:“为什么?”
她一脸鄙视的看了时一一眼,然后特义正言辞的说:“前车厢的座位都是给那些老弱病残孕的人士坐的。”
“可有些座椅上并没标注这是专座。”
“这都是潜意识的道德素质使然。”她说,“你难道受的了一会满车厢的人盯着你一个年轻人稳如泰山的坐在原位,而对一旁摇摇欲坠的扶杆老人置之不理?这怎么可能!”
“这不是应该的吗?”时一笑笑。
这种潜移默化形成的不成文法则相较于白纸黑字的明文章法更考验人心。
国家宪法中并没强制规定不给老人让座就是犯法。可即使如此,当你把个人道德素养坐在身下,就会顿觉如坐针毡,硌得人生疼。
这是人心约定俗成的人性。
没人会以法律制裁你的这种行为,可你就是知道,这种做法是错的。
就像饭前便后要洗手、不随地吐痰的道理一样简单。
“是应该的,我这只是考虑个万全之策,以防哪天自己身心疲惫,还要顾虑人性道德。这种把自己陷入两难境地的处事方式一点也不像我的作派。”
“也是。”时一对其煞有介事模样点点头。
“我事先声明啊,我可不是自私自利的青少年,无论怎样还是会秉持着应有的道德素养。”尤翘楚又补充了一句。
她不懂时一说的也是,是指对其“万全之策”予以肯定,还是对其处事作派的默认。
“恩。”
她们都不是圣人,没无私大度到将自身利益置之不理,只不过更懂得在一定可转圜的余地内运用好既定的准则。
这个点出门的人比较少,时一隔着紧闭的车窗向外看去,除了不时有几辆计程车擦身而过,路上的人影简直少的可怜,三三两两的路过,多半能聚集在一块的地方便是公交车站。
明晃晃的光线直射下,晒得人视线涣散。车厢内还剩有多余的空位,却唯独她倚杆站立。
从身形、面貌和着装打扮看过去,是一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女生。留着干净利落的齐耳短发,平直的刘海长度只达到比眉毛略高一点的地方,油油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简朴的白T配着七分牛仔裤。
这标准的初中女生发型是教育局统一规定的,要求是五官必须悉数曝光在老师们的可视范围内。成年人的思维古板僵硬,每半个月一次的着装检查严苛到令不少女生炸毛,却也无可奈何。初二那会曾经有几个女生因没达到要求,校领导亲自操刀,当众剪成了他们所谓的标准发型,但其实丑的不像话,那几个女生哭哭啼啼了好一阵。所以大家宁愿每半个月去一趟理发店,让理发师在自己的意愿下一点点的剪短成满意的不逾越校规条例的发型,也不愿意大庭广众之下,一声不留情面的咔嚓下去,成了一个多月都缓不过劲来的悔意。
不过后来,在初二升初三的那个暑假,听闻开学前的新生军训,有一个女生固执得要闹跳楼,非要誓死捍卫自己的长发到生命最后一刻,与校领导死磕到底,家长也前来求情。学校才不得不取消了留长发这一禁令。
可至今时一都不知道,当初那个“英勇就义”的新生是谁,她的一次壮举改变了全校短发女生的命运,解除了大家外貌和心灵的枷锁。
也无从考证此事的真伪,不过好在结果是令人满意的。
尤翘楚那阵子总念叨:“本来就是啊,校规有必要非要那么一板一眼吗?私立校还搞得这么不通情理。”
起先上车坐定时,时一并没注意到她,直到司机一个大转弯,措不及防,她喝水的手没抓紧,矿泉水瓶和辅导练习一块落地砸出的一声沉闷巨响,“嘭!”的那一下,她的视线才从窗外收回。
待车稳定行驶后,她就立马蹲下,先将辅导练习拾起,从背包里掏出纸巾一遍遍小心翼翼的擦拭着。还好矿泉水瓶喝了一大半,所剩无几,洒在书上的水并不算多,是还可以拯救的境地。等觉得差不多后才又将那个空瓶捡起扔进一旁的垃圾桶。
看来是个好学生。这是时一最终得出的结论。
最后她又把焦点聚集在了那个女生抱在怀里的那本辅导书上,白纸黑字打印的一整册,封面赫然印着“初升高衔接教材”这几个字样,右上角标注着“新状元”的补习班招牌。
这一发现更加佐证了她的想法。
看来是同一级的学生。
这个补习班她是知道的。毕业典礼那天在校门口碰见过,发传单的一个男生走到她面前介绍这个招牌,讲了好一会关于暑假辅导的各科优惠套餐和师资力量,说是还有名校老师在里面授课,不过这些东西令她一点都心动不起来,却不好意思拒绝一个费了半天口舌诚挚邀请你进去撒钱的大人,最后只能简单登记下,还留了两个电话,一个是她自己的,一个是她爸的。
那人还送了一张广告单给她,不过她看都没看一眼,扔在了一个离他很远的垃圾箱内。
事后尤翘楚在电话里教训她说:“你是傻逼吗!就不会留个假的,还把你爸都给搭上了。”
其实她确实挺烦这些不必要的骚扰电话。
可还是理直气壮的对着手机吼回去:“你好意思在他一直在旁边指指点点的要你填这填那的时候扔下笔,回一句‘老子不填了’就撒腿跑吗!看着人家大热天那么敬业的‘拉客’,你好意思吗!尤翘楚!你!好!意!思!吗!”
最后折服在了尤翘楚的“好意思!“下,字字铿锵有力,她刚才好不容易塑造起来的气焰一下子就没了。
而她,不好意思的后果是,这个暑假初,就接到了“新状元“补习班打来的电话,她又不好意思的和人家唠叨了好几分钟,虽然话费钱不是她出的。
当然最后的结果是拒绝。
前几天,就是在中考成绩公布后的那几天,她爸不知从哪弄来“新状元“传单,回到家一个劲的劝她说:”我看你在家也是闲着,不如上上衔接班也挺好的,这样开学进度也跟得上,高中也不容易啊。前阵子人家还打电话问我呢,一开始我哪懂那么多,也不了解具体情况……“
她爸简直跟被人迷了药一样巴拉巴拉了很长一段时间。看来那补习机构发现小的劝说不成,就去老的那“施咒“。
可不是吗,不然她爸怎么会这么死心塌地的胳膊肘往人家钱兜子里拐。
她当初就不该心软,那么坦诚的填那一堆没用的个人资料,何苦呢!真是自作孽!
“所以呢,你怎么说的?“时一的眼睛一刻都没离开过电脑屏幕,动漫的字幕一句接一句。她爸在那一个劲的说,她思维都无法集中,接连几句内容都没跟上。听烦了,索性按下暂停键,对着他回了一句,她只想知道结果,只想知道她爸把那通电话怎么着了。
“我就回了一句,我会好好考虑的,然后就挂了。“她爸见自家女儿终于肯耐心的搭理自己,内心是雀跃的,”你看,这传单上写了,今年中考状元就是在那补的习。“
搞了半天原来这才是重点。看来这广告打的不错,内容还更新了。借着中考状元的光,一定没少捞钱,又是一批为了孩子的未来赴汤蹈火的往补习班里砸钱的无知大人。
“新状元”,这名字取的不错。
她当时随意伸手接过她爸递来的传单看了一眼,中考状元的名字好像叫江什么来着,她不记得了。
她一直挺纳闷的,为什么明明前排还剩有可供选择的座位不坐,硬是倚着扶杆捧着本书在那看,站不稳不说,还洒了水把她“珍爱”的辅导书弄湿。
得不偿失。
可能好学生都这样,心里拧着一股偏执的劲儿,生来就与众不同,是一种她无法参透的思想境界。
直到那个女生下车,在时一渐行渐远的视线内走进了那家“金碧辉煌”的属于好学生的知识殿堂——“新状元”,那块红底白字的大招牌,是这个暑假留给时一最深的印象。
她惊觉,人与人之间是有差距的,尖子生们为力争上游而不断挑战超负荷的知识储量,但她不同,如果哪天她真应了她爸的话,去“新状元”补习,那原因无他,便是学习进度跟不上,需要花额外的精力课后请老师帮忙温故知新。
他们补习是为了超前预习,而她是为了不拖后腿。
现如今她所能得到的都是侥幸,包括理想的中考成绩。
想到这,她就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新状元”的站点后一站就是她们事先约定碰面的地方,听说是新开的,尤翘楚就拉上她和廖韵之过来尝尝鲜。
此次的小聚不过是打着庆祝彼此如愿考上心仪高校的幌子,实则是陪尤翘楚消遣无聊的暑假生活。
这种雅致的场所只适合怡情叙旧话家常,食物精致而昂贵,偶尔来个一两次也就罢了,倘若隔三差五的来蹭空调,这可消费不起。
炎炎夏日,除了空调房和游泳池,走到哪都是遭罪。
况且来的路上,高温的街道差点没把她晒成智障。
所以一开始她是拒绝的,直到尤翘楚以她所知晓的关于林越的信息为饵。
04
午休时间楚妤回宿舍将脏衣服脱下,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后就一个人在阳台上一遍遍的洗刷上面的污渍,可毕竟是件白T,绿豆汤的痕迹十分清晰的烙印在那上面,再多的洗衣粉冲泡也做不到焕然一新,本想向隔壁几个宿舍的同学借漂白液,可无果,最后只能简单搓揉几下,尽量淡化上面的痕迹,而后晾晒在阳台上。
下午三点的军训正式开始,为预防过分直接曝晒在毒辣的太阳下,女生们各自都在裸露的肌肤上涂抹了一层又一层厚厚的防晒霜以尽可能的减少紫外线的侵犯,学校方面也十分体谅新生,在军训的通知书上也特意强调让大家应做好必要的防护措施,可在军训期间佩戴自己的遮阳帽。
年长我们三四岁的教官体谅我们新生身子骨“娇贵”,特意将本班安排在一块阴凉地训练,又隔三差五的让我们在原地休息几分钟,喝喝水,擦擦汗,在我们自由支配的这么几分钟内,为活跃气氛还不忘鼓舞我们一起唱军歌,亦或是跟隔壁班排的同学拉歌,却都是纯粹比谁嗓门大。
在周围同学闲聊之际,时一灵敏的听到这次中考状元原来就在我们班,是最后排靠右的一个呈现健康的小麦色肌肤的一个男生,他不同于所有初中生标准的男生寸头发型,而是中间的头发比两侧略高点,以不至于那么一板一眼。解脱了教育局对初中生的硬性要求,在暑假期间重新打理自己的形象以迎接新生活也不无道理,只是没想到这个叫江则的学霸,也这么不拘一格。
时一终于亲眼目睹了这个被“新状元”充当为营销手段,印刷在一张张对外宣传为人传阅的传单上的焦点。
她看了一眼,扭回头,继续偷听旁边围坐一团探讨新生中某几个引人注目的“传奇人物”。
有女生的地方一定不缺少闲言碎语。时一并不算是一个喜欢与人家长里短、闲来无事八卦他人私事的女生,但却无法阻止自己忍不住伸长耳朵凑近分一羹的癖好。
她只是听听就好,从中汲取某些对自己有益的讯息,不评头论足,不轻易干涉。
她确认了楚妤的舞蹈特长并肯定她的先天美貌。毕竟在初中阶段只有艺术特长生才可在获得校方批准下免去剪短长发的强制性规定,而唯一的要求便是在校内必须将头发梳好盘起,走在人群中自是难免投来几分艳羡的目光,更何况她从小练习舞蹈,举手投足的气质与出众的外貌相得益彰。
所以楚妤初中时被认定为校花也毋庸置疑。
时一觉得有点扫兴,这些女生说来说去都难免从最为浅显直观而肤浅的方面探讨,而这些从初印象便可判断出一二。
直到她们的话题又再次扭转到中考状元——江则身上。
“听说,江则的妈妈是弘毅的校长。”一个女生拉进了小团体的距离,更凑近“漩涡中心”几分,捂嘴轻声说道。
“难怪他报考弘毅,我原先还挺纳闷,按往常看状元一般都花落一三附中,弘毅虽也是重点高中,但到底位在其后,稍逊一点。”
“到底是有个在重点高中教学的妈,儿子是中考状元脸上多有光,安排在身边紧盯着也挺好的,在学校方面也好照顾,弘毅再怎么不如一三附,好歹也是排名第四,数一数二的高校。”
“我要是有一个……”另一个又不免感慨,话到一半其余几个立马承接着后话应和着,“这样的妈多好!”
然后就是几声相互嘲讽的窃笑。
时一听至此,内心不由冷笑几声,表面却波澜不惊。
常人只懂得将他人的成就归功于其所拥有的优渥资质,却不愿正视其为之付出的努力与自身的懒散。
时一相信将任何人置于与江则同等的先天条件下也不见得定能取得与之相当的荣誉。
她曾以为某些东西远在天边,却因为缘分而相互联系,中考状元和她一个班,校花与她一个宿舍,这些不约而同的巧合一起撞进了她的生活,成为为人乐道的闲言碎语。
当天下午的军训预计五点半结束,五点新生还在训练时,本班队列旁就三三两两结对经过一群身着球衣的男生,大家的目光瞬间被吸引了去,笔挺的军姿和稍斜的目光在教官眼中只觉得滑稽。教官特意的轻咳一声后又立马端正态度,目视正前方,不敢稍加懈怠,却又在原地转体训练中走了心,顺势偷瞄了几眼足球场的方向。
训练结束后大家都一哄而散,偌大的足球场已经里里外外的围上了好几圈人,时一虽对足球有兴趣,但还是耐不住炎热的夏季所带来的身体黏腻的不适感,晚上七点半班主任还要在班级召开一场班会,中间才两个小时可供支配,她得用来洗澡、洗衣服、吃饭并整理宿舍,除去陈桠楠的漠不关心,其他舍友本想怂恿她一块去凑个热闹,但还是被时一婉拒了,她不舍的往哄闹的足球场看了一眼,摇了摇头,还是算了吧。
她和陈桠楠一前一后的朝宿舍楼的方向走去,不亲近也不疏远,却始终保持着相较适当的距离。
她一直注视着前面陈桠楠孤独的背影,穿梭在混乱的人群中,周身笼罩着“生人勿进”的屏障。
所以当林越站在自己身边有意搭话的时候,她也是慢半拍的才反应过来自己竟呆呆的看着前面机械的走着,宛如丢了魂,独留躯壳的行尸走肉。
“前面那个你舍友?”林越顺着时一呆滞的视线看去,最后又把目光落入时一的眼中。
时一一时半会儿慌了声,在她看来如此亲昵的举动,林越直勾勾的盯着她试图想深入眼底一探究竟,令当事人一瞬间措不及防,条件反射性的躲闪目光,结结巴巴的回答着他的问题:“是……是……是。”
“不去足球场观赛吗?”林越不禁失笑,他头一次亲眼所见,时一竟有在自己面前无措惊慌成怯懦兔子一般的时候,印象中的她,也许是因为学习委员的身份,总是端着一副拘谨的模样,在学习方面,不敢稍加松懈,在工作方面,不敢稍加怠慢,总是在自己可掌控的范围内勤勤恳恳着。
“人太多了,我想着还是先回宿舍整顿下,毕竟今晚还有一个班会。”可她却又一秒重新调整了心绪,调控着面部表情,“你呢?”
“你知道今晚彬哥召开班会的主题吗?”
彬哥是男生们给班主任张彬新取的绰号,下午的军训他有来巡视过两三次,听说他是教体育的,同学们一片哗然,觉得不可思议,觉得体育老师都能轮上这差事,也是男生宿舍的生管老师,更是学校教务部的一员。综上所述再加之其近三十的年龄,叫来顺口,与之映衬,只稍一下午就在大家的公认下叫开了。
如今这个时代已没哪个学生真能在背地里老老实实的称呼老师来谈论种种。“老师”这个称呼已然变为场面话。林越没回答她的问话,兀自抛出自己的问题,虽是疑问句,可话中语气已是知晓答案的肯定。反正她没有很在意自己的问题是否能得到他的回答,她也只是顺势一问。
“不知道。”她诚恳的摇了摇头,表示很愿意听他解答。
“今晚要选暂时的班干部。”林越毫不避嫌的与时一一道走着,中途遇上江则,他还主动自然的打了声招呼。
江则笑笑,朝她看了一眼,很配合的快步往前走。陈桠楠也许是听到什么,往后看了看,又很淡漠的扭回头去。
时一全当是他的好人缘作祟,内心竟有种背地里做错事的胆怯,仿佛自己的小心思在这招呼声和眼神对视里稀疏被觊觎。
其实说是暂时,不出意外基本以后便被正式确定了。
“你有中意的职位吗?我可以投你一票。”其实时一想问所以呢?这种事似乎和自己没多大关系,如果林越是想凭借着他们过去三年的同学关系来拉票的,她自是会毫不犹豫的站在他那边。
“时一。”林越顿了顿,嗤笑一声,似是对时一的想当然表示不可置信,随后停下脚下的步子,重新端正了态度,“我希望你评选为学习委员。”
时一终于敢迎上他热切的目光,她希望他接下去说些什么,来解释对她突如其来的期望。
可他什么都没说,两人只是面对面无声地站着,留给她的是自行脑补的一大片空白。
可她竟鬼使神差的应答了一句:“好。”
而后又似是玩笑的补充道:“如果没竞选成功,可别怪我。”
她没问,她什么都没问。
她没有追究,林越为什么希望她当学习委员。
她也没告诉林越,她其实很懒,无心在新的班集体中谋个一官半职。
过去她当学习委员是偶然,而后是私心,如今是因为他无端的期望。
因为他,她从来都毫无缘由。
“你对足球感兴趣吗?”林越开启了一个新的话题。
“嗯……多少有点。”
“那篮球呢?”
“一般般吧,足球更盛些。”时一很疑惑林越怎么突然又和她研究起这个了,“怎么了?”
“为什么?”
又是抛出一个新问题以填补对方的问话。时一有点无奈却也还是耐心的说明原因。
“总感觉,篮球的战况更激烈些,球场上的每一次针锋相对都能引起围观群众的闹腾,篮球场子相对比足球场小,双方之间的每一次碰撞,队员球鞋与地板的摩擦声,篮球的落地声都能引燃全场,节奏强烈而刺激,我受不了,但反观足球就好多了,球员满场跑,挥汗如雨,我喜欢静静的观战,等待结果,别人图的是热闹,我图的是兴趣。”时一倒是很认真的向林越袒露自己的想法。
所以这算不算让他多了解了自己一点。
“你呢?”时一再次问话。
“我喜欢足球。”
话题终于由她引导,林越开始顺着她的方向回答。
“我最喜欢C罗。”
“卡西让我关注足球。”
“C罗让我喜欢上足球。”
“然后他们都在皇家马德里。”
“所以我喜欢皇马。”
时一默默的听着,却没告诉他其实自己对这方面不算很了解。尤翘楚总说她善于做一个倾听者,她不否认,她的确一直如此。
“我是因为喜欢柯南。”时一不好意思的说道。
意料之中传来林越几声毫不掩饰的大笑。
时一只是翻了个白眼,也不再多说什么。她就该猜到自己说出真相准会得到对方如此强烈的反应。
和当初自己向廖韵之和尤翘楚说明缘由时同样的嘲讽态度。
尤翘楚当时的原话是:“时一啊,我知道你爱柯南,但只是没想到你爱的如此深沉,连并着他的喜好一同成为你的‘信仰’”
“放屁!”时一当时立马摆正立场,“被你说的这么夸张。”
“好吧,你笑吧,反正也是事实。”时一气不过却也破罐子破摔。走路的步子也加快了。
“别生气啊,我只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觉得…..觉得……”林越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想不到一个合适的措辞。
“觉得好笑?”
“觉得有意思!嗯,有意思!”林越终于想起一个相对中肯的词,来对刚才的冒失作出一个解答。
时一也不准备跟他继续纠缠,稍微放缓的步子也表明了她的宽宏大量。
林越笑笑,都看在眼底。
当相互道别各朝自己所在的宿舍楼走去时,林越突然开口叫住了她:“时一,我发现你比我想象中的更有趣,这算不算是意外的收获。”
时一一瞬间怔在原地,双脚动弹不得,也没转身去看林越说话时的表情。
林越,这算是什么意思。
可她还是大言不惭的回了句:“你没发现的地方还多着呢。”却抑制不住嘴角轻微上扬的的弧度,低头浅笑。
还好背对着他。
林越目送着时一转身进楼道口,也迈开步子朝自己楼层走去。眼角眉梢满是心情舒畅的雀跃感。
时一一步步的拾着台阶向上走去,她第一次,第一次在林越面前这么大胆自信的证明自己的存在过。
时一在洗衣服的时候,舍友们才回来,说是中午洒了楚妤后背一整碗绿豆汤的那个男生所在球队赢了。
在看客们叽叽喳喳的哄闹声中,得知他叫何佑禹,是大一级的理科班学长,兼任足球校队队长,代表学校参加过不少比赛,也取得过丰硕的成绩,可谓是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
之所以那些队员们在开学前的新生军训期间能在校内踢球,说是因为老师让他们进来帮忙打扫卫生,整理些开学前的材料,所以也就在得到允许后,新生当天的训练结束的差不多时跑去足球场踢球。
“难怪中午吃饭时见到几个与新生的气质‘格格不入’的男生,还穿着球衣,我当时还纳闷,怎么还有新生结伴来校内踢球。”时一一边洗衣服,一边听陈慕姿在一旁叽叽喳喳的把得到的讯息与她分享。
“比赛结束时,还有个女生迎上去讨要学长的QQ号和联系方式。”陈慕姿满脸惊讶,“所以后来那些围观的女生也就毫不矜持的都扑了上去,学长就这么里里外外的又被圈了好几层。本来啊,楚妤也想……”
“时一你洗完澡了是吗,澡堂还有热水吗?”楚妤见话题突然扭转向自己,立马插嘴,并提高音量来掩盖陈慕姿正要说下去的话。
陈慕姿也很知趣的不再多说什么。
“嗯,还有,快去吧。”而时一从陈慕姿刚才的阐述中也大致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那人好像是你闺蜜吧,我也没太细看,总觉得像是中午来找你的尤……”
“尤翘楚?”她暂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陈慕姿,以得到确认。
“嗯。”
这的确像她的处事风格,但也没必要这么猴急着想认识吧,这也才第一天。时一想起她中午吃饭时听到尤翘楚对何佑禹的赞美之词。
当舍友们整顿完各自的事情后,大家又一道去食堂吃晚饭,在一块走去教学楼的路上时,时一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几下。
拿出,是一条来自尤翘楚的QQ交流群讯息。说是群,也不过就她、廖韵之和尤翘楚三人。
“哈哈,六班的班长职位非我莫属了,你们就等着吧。”
这么没由来的一句话,弄得时一一头雾水。
“我还没问你,傍晚大庭广众之下讨要学长联系方式,是什么鬼。”
“你当时也在场看见了?”廖韵之回。
“没,我没去观赛,是后来听回来的舍友讲的。”
“我那是为班级女生谋福利。”
“?”
“今晚我们班会竞选班干部,尤翘楚想当班长,在女生那拉票,她们开出的条件是能搞到学长的联系方式,就心悦诚服的败在她的石榴裙下。谁知道这家伙说时迟那时快,球赛一结束就立马冲上前去,弄得学长一脸状况之外,但好在结局是令人满意的,而她的班长职位也算是坐实了一半。”廖韵之嫌打字解释起来麻烦,最后索性发了语言,时一把手机放在耳边听着。
“那男生呢,男生人数多吗?”她就这么自信女生全票通过?
“女生人数可比男生多了三个。”
“而且男生应该也会有少数投票……吧。”尤翘楚继续补充道,却越说越没底气。
“哎,不说了,班主任来了,静等结果吧。”
尤翘楚说这话时,时一正好刚到班,收起手机,正准备随便找个位子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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