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诡局(四)
柳艾的住所,和其余四名护卫并不在一起。
两栋别致的小楼,并立着,一座是郑镖头的,一座是柳艾的,正坐落在谢无惑的住所之后,可见这两人在谢无惑身边的地位。
三人赶到时,正看见郑镖头锁上柳艾的房门,手里捧着一大堆衣服,还有一把长剑。
“郑叔叔,您这是?”谢莫袂不解的问道。
郑镖头的表情也有些意外,但马上反应过来,回答道“少爷,老爷早上吩咐过我,将柳艾随身的衣服还有饰物,全部拿去一同烧了,免得晦气。”
表情不似作伪,谢莫袂点点头,郑镖头却开口问道,“少爷,你们来这儿所为何事?”
谢莫袂只得再重复一遍刚刚对谢无惑所说的话,并接过郑镖头手中的东西,仔细翻查。
“柳艾那孩子,他,怎么会……”郑镖头听了谢莫袂的话,一时有些愣神,在谢无惑身边这些年,柳艾和他搭档的次数是最多的,虽然大多数时候,事情都是由他一个人完成,但在他心里,柳艾只是个调皮的孩子,如今突然告诉他,柳艾和五邪教有染,更是害死唯一证人的人,这让他一时难以接受。
“节哀顺变。”一直没出声的阿九,此时颇为罕见地安慰道。
“我懂,我懂。”郑镖头用袖子擦了擦眼角,声音有些哽咽,“那少爷,你们查吧,我从他房中拿出来的就是这些了。”
“嗯,郑叔叔,你先回去歇息吧,不要太过伤心,这些都是柳艾他咎由自取。”
“那老郑,先退下了。”郑镖头用手遮住眼睛,声音已经有些绷不住。转过身,泪如雨下。
“哎。”谢莫袂心里也不好受,他自幼就对郑镖头很是亲昵,他如此伤心,自己看见了也不好受。
“等等,那是什么?”司朔与这件事毫无关系,平静的很,神情一直集中在谢莫袂手中的一堆杂物上,一张泛黄的信纸跃然于眼。
“这个?”谢莫袂收敛了情绪,将信纸从杂物堆中小心翼翼地拿了出来,纸张上面满是褶皱,“这上面,好像不是中原文字。”他将信纸翻来覆去看了个遍,又递给司朔。
“这是……苗文!”司朔倒是认得,可是他并不很精通这门文字,“你能看懂上面写的是什么吗?”谢莫袂有些焦急,他觉得,这可能就是柳艾跟五邪教有交集的最好证据。
“我尽力而为。”司朔的语气也不确定,纸上的文字工工整整,虽然有些地方的墨糊了,但是司朔还是勉强读懂了大致意思。
“这上面写着,入我五邪教门下,定当以身似仙姑,若有违背,必当受万虫噬心之苦,之后貌似是一副方子,我只认得其中几种药物。”
“仙姑又是什么?”
“仙姑就是五仙教的创教之祖,无论是五仙教还是五邪教,都供奉的是她。”司朔捏着信纸,解释道。
“那这么说,柳艾确实是与五邪教有染咯?”
“如果这封信确实是属于柳艾的,那确实可以这么说,但是还不能说下毒的人一定就是他。”
“再找找,看能不能找到残留的‘如梦令’。”
“‘如梦令’这毒药性质如何?”谢莫袂问道,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贸然接触一种不清楚药理的毒药可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如梦令’未接触水的时候,是浅绿色的粉末,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当化入水中后,就变得无色无味,直接触碰并不会中毒。”司朔显然对这种毒药很是了解。
既然直接触碰不会有事,谢莫袂手上的动作就快起来了,但是全部翻检完毕,并未发现有符合“如梦令”特性的东西,倒是其他滋补的药物发现了不少。
“这儿好像并没有。”谢莫袂皱皱眉,“难道说,还在房间里?”
“进去看看吧。”司朔并未感到意外,“这种毒药见光见热都会大减药性,最好的保存方法就是化入水中,进房间的时候,不要轻易触碰杯子茶壶之类的东西。”
……
柳艾的房间,家具物什都还算整齐,只是床褥和衣柜都有被翻动的痕迹,大概是刚刚郑镖头进来拿了东西的缘故。
谢莫袂走到桌子前,茶具都没有使用过的痕迹,拿起白瓷茶杯又仔细查看了一遍,连一点儿水渍都没有——看起来,这一套茶具,自从柳艾住进这间屋子后,就从没使用过。谢莫袂又揭开茶壶盖子,里面同样空荡荡的。
阿九所搜寻的是衣柜,衣柜因为郑镖头的原因,里面同样空无一物,从外面能一眼看见全貌,阿九在衣柜的柜壁上一寸一寸地敲打着,看有没有暗格。
“咦?这里,好像是空的!”阿九敲到柜子侧边,声音和其它地方不同,谢莫袂连忙推着司朔来到他身边,“弄开看看!”
阿九倒拿长刀,对着异常处用刀柄轻轻一敲,一块四四方方的木板被敲开,“果然是个暗格!”
暗格之中,整整齐齐地码着一摞纸张,材质和刚刚他们在杂物堆中发现的一模一样。谢莫袂将其全部取出,交给司朔。
信纸上面无一例外的全是苗文,司朔看的有些磕磕巴巴,但是脸色越来越难看。
“朔兄,又怎么了?”
“这上面不光记录着柳艾和五邪教的通讯来往,还透露了一件事,与你们南晋有关。”司朔抽出摞在最下面的一张信纸,纸张还很新,明显是最近才收到,“重阳之时,再刺皇帝!”
“什么?重阳?”
“还有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司朔在心里算了算,补充道。
“这件事,我稍后会向我父亲汇报,这上面还透露了什么重要的消息?”
“没了。”司朔摇摇头。
有些事情,与其告诉他们,不如自己动手来的容易。
“这该死的柳艾!”谢莫袂有些愤恨,“身为名门之后,居然和这些邪门歪道与虎谋皮,还妄图颠覆社稷,真是该千刀万剐!”
阿九继续探查,但是这次,衣柜是真的空空荡荡,再无他物了。
“只剩床上没有勘察了么?”谢莫袂喃喃自语,
柳艾的床褥似乎被翻了个底朝天,一眼能看尽。
“什么人?”司朔猛的一回头,一个黑影从窗边窜了出去,震的窗户不断的摇晃。
“怎么了?”谢莫袂和阿九也被司朔突然大吼给搅的乱了神,但是窗外已空无一物。
“那是,什么?”谢莫袂心有余悸地问道。
“有人在窥探我们。”司朔有些郁闷,倘若自己可以动,那人一定跑不了。
“不会吧……”谢莫袂表示怀疑,“这儿一般人可进不来。”
“绝对有人,我觉得有很大的几率是柳艾的同伙。”司朔解释道,但是他话还没说完,又从外面传来一声凄厉的喊叫。
“啊——!”
“不好,是郑叔叔!”谢莫袂认出声音的主人,急忙赶了出去,看见郑镖头浑身是血,躺在他的房门前。
“郑叔,你没事吧!”谢莫袂一路小跑,还好两栋房子之间间隔并不远,几息的功夫就赶到。
谢莫袂检查一下伤口,还好,未伤及要害。。
阿九推着司朔也姗姗赶来,看着整镖头肩头和腹部两道剑伤,还有被扔在一旁,染血的长剑,三人面面相觑。
“我去喊护卫和大夫,阿九,你在这里守着,可以吗?”
“嗯。”在这种事上,阿九并不会和谢莫袂斗嘴。
事情,又向着司朔猜不透的方向发展下去了。
……
“少爷,是老郑没用啊!”郑镖头睁开眼,看着谢莫袂急切的眼神,不禁涕泪纵横,“我刚刚出门打算去掌柜那边,便看到那刺客趴在柳艾的窗前,朔少侠一声怒喝,惊动了他。我本打算追上前去,谁知他回刺两剑,反倒将我打伤。”郑镖头的话中带着浓浓的歉意。
“郑镖头,在你昏倒的地方,发现了一柄沾满血的长剑,是你的吗?”司朔并没有安慰他,而是当即了断的提出自己的疑问。
“沾血的长剑?”郑镖头一愣,“应该是我的,我虽然武功不及当年,但还是勉强刺中他一剑。”
“刺中的是哪个部位?”
“左手。”
“郑镖头,你确定吗?”司朔的表情很是严肃。
“我确定!”
司朔默默记下,又问道“郑镖头,你可曾看清那刺客长什么样子?”
“那刺客穿一身黑衣,脸上也被面纱蒙住,我并未看清他的模样,但是那刺客身形矮小,似乎…”
“似乎什么?”
“似乎和苏奇的身材有些相像。”郑镖头吞吞吐吐地说完,有急忙补充道“也有可能是我一时情急,认错了,当不得真。”
“苏奇?”
“可恶,真的是那小子,我见那小子第一眼就觉得鬼鬼祟祟,没想到,他居然和柳艾蛇鼠一窝!”谢莫袂咬牙切齿,要去捉拿苏奇。
“先别着急。”阿九一把拉住谢莫袂,“还不能确定一定是他,先搞清楚,不要冤枉了好人。”
“郑镖头,除了这些,你还看见什么?”
“再就没别的了。”郑镖头摇头的样子显的很无奈,眼角又有浊泪流出,“少爷,是老郑没用……”谢莫袂连忙制止他的话,安慰道,“郑叔,没事了,我们一定会将真凶查出,为您报仇!”
……
走出老郑的房间,三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凝重。
“你怎么看?”阿九问向司朔,司朔看问题一向和别人不同,总是能在细微末节出发现重要的东西,很是令人信服。
“我也没辙,所知道的线索太少,而且也不连贯,我也无法给出结论。”说罢,他转过头,看向谢莫袂,问道,“莫袂,你怎么看?”
谢莫袂平静的面容下藏着一团怒火,“我觉得,再去查查那个苏奇,说不定会有收获。”
“我也这么觉得。”阿九帮腔道,“反正现在也没别的可以查的,不如就跟着那郑镖头所说的,查一查苏奇,说不定,他真的也是五邪教的人呢?”
“好吧。”既然阿九和谢莫袂都这么说了,司朔也只得同意。
不过,他总有一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这种感觉从事发开始,就一直萦绕在他心头。
……
“少爷,你们怎么又来了?”正在院落中举着两个石墩子的伊韬看见谢莫袂等人的到来,有些惊讶,但还是放下手中活计,恭恭敬敬地打了个招呼,在一旁拉弓的何昊走了过来,对谢莫袂行了一礼。
“我们来找苏奇。”谢莫袂开门见山的说道。
“苏奇?找苏奇有什么事么?”谢莫袂并未解释,而是径直走向苏奇的房间,众人一同跟了过去。
“咚—咚—咚—”谢莫袂敲了敲门,无人应答。
“吱—呀—”杜丽瑶的房门被推开,只穿一件轻纱的她,带着些慵懒的睡意,风情万种。
“少爷?你们为何聚在苏奇的门前?”看见谢莫袂,她的睡意一瞬间全部消散。
“你可知道,苏奇人在何处?”
“苏奇?”她摇摇头,“我昨夜酉时看到他神色匆匆地离开房间,凌晨时分貌似又听到他的房门传来开关门的声音,但是没有亲眼见到他。怎么,他又惹事了?”
既然如此,谢莫袂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用力一脚,踹开房门。
浓郁的血腥味,混合着腐臭的气味,冲入众人鼻孔之中,身为女性的杜丽瑶,更是难受,当即转过头,“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房屋中,苏奇的身子无力地躺在桌子下面,左手处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但是并不致命。
真正致命的,是脖子上那道细细的划痕,切口平整,显然是高手所为,苏奇的脸上带着惊恐的表情,眼睛睁的大大的,死状恐怖,桌上的月泠花盛放着,又给这一幕增添了几许妖冶。
苏奇死了。
就当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幕后真凶的时候,他死了,死在他辛辛苦苦培育出来的花下,死的不明不白。
“莫袂,别发愣了,快看看他身上有没有什么线索。”司朔的声音,将谢莫袂从呆滞状态唤了回来。
谢莫袂从苏奇的怀中,搜出一个小药包,装满了绿中掺白的粉末。
“这是药效已经开始流失的‘如梦令’!”司朔认出这药粉的真实身份,“在这种大热天,又随身携带着,已经开始变白了,白的越多,药效就越弱。”
“果然是你!”谢莫袂狠狠盯着苏奇的尸体,恨不得痛踩几脚,以解心头之恨。
“尸体下面好像有些白白的东西!”杜丽瑶眼睛尖,看到苏奇的身子下还有东西,还在不断地蠕动,很是恶心。
“是蛆。”阿九随手一抓,一只肥肥胖胖的蛆便出现在他手里,他却一点都不嫌脏。
“好像只是一龄蛆。”
“这么热的天,尸体上生蛆,也不奇怪吧。”杜丽瑶不明白,为什么司朔和阿九对这么恶心的东西这么上心。
“我好像有些明白了。”司朔看着阿九手上还在不断蠕动的蛆虫,若有所思。
“明白什么了?”谢莫袂问道,“现在最紧要的,不是查出是谁杀了苏奇吗?”
“别着急,我好像有些头绪了,但是,得先验证一下。”他微微一笑,示意阿九凑过来,俯在他耳边,呢喃了几句。
阿九听完,也有些了然,司朔又转头对谢莫袂说道,“先折回去,我还有些话要问郑镖头。”
“还有话?”谢莫袂狐疑地望了一眼司朔,但还是点点头,“你们把这里守好,不要让其他人进来。”他吩咐道。
“是!”众人异口同声地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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