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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五章:青衫带伤来


  二更天的时候,阮妙菱被屋子里压抑的空气给闷醒了,问儿睡在碧纱橱,本来浅眠的她今天睡得格外酣甜,阮妙菱趿鞋下地了,问儿那边也没有任何动静。

  茶壶里还有些尚有余温的水,阮妙菱给自己倒了一杯,咕噜下肚,胸口好像开了一道口子,气儿也顺了。

  可屋内还是憋闷,她便走去把窗子的插梢拨开,外面的凉风一下子流进来。

  阮妙菱做这戏并没有克制的弄出大声响,饶是这样,问儿仍睡得很沉,她便轻轻拉开门进到碧纱橱,手里擎着一盏微弱的蜜蜡蜡烛。

  问儿侧躺面向里面,若在平时听见阮妙菱屋里掉了颗珠子早就醒了,阮妙菱从她身上移开目光,床头有个东西闪了闪。

  问儿舞刀弄棍,手难免会比别的丫鬟糙些,阮妙菱就针对她的情况,专门给她做了一盒搽手的嫩肤膏,就装在白瓷瓶里。

  阮妙菱过去拿起白瓷瓶轻轻嗅了一下,熟悉的味道扑鼻,她飞快盖上,然后狠狠往手臂上拧了一圈。

  “难怪……”阮妙菱握着白瓷瓶回屋,在博古架上找到了真正的嫩肤膏。

  许是兔月打扫屋子时见到这个瓷瓶,误认为是她的东西,便给收了进来。

  这可是东方亮给她的《东方毒谱》里的香歇凝露,外表看着和一般的嫩肤膏没什么两样,但如果涂抹到身上,如同吃了一壶蒙汗药。

  阮妙菱把瓷瓶放到一架制好的毒药瓶罐中,取来一张桃花粉的笺子裁出一块指甲盖大小的贴在瓷瓶上。

  博古架上的罐子有贴杏黄、鹅黄、橘子黄等一类颜色的笺子,都是口服,贴粉色笺子的就只能外抹,根据颜色的深浅又分涂抹的部位,如果误把抹下面的药去抹脸抹嘴……

  她记得《东方毒谱》的原话是“轻则生痘疮,重则烂脸”,原文下还附赠一个狂放不羁的笑脸,颇有嘲笑的意思。

  幸好问儿运气好,只需要蒙头睡一觉就没事了。

  “谁在那里?”

  博古架轻微的晃动了一下,阮妙菱立时警觉,眼睛左右转动,忽然发现方才她只开了一小半的窗子,竟然打开到能容一个人通过!

  “是我。”

  话音十分衰弱无力。

  阮妙菱紧绷的心听到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陡然一松。

  鼻尖嗅到一股浓烈的腥味,她忙擎着蜡烛绕到博古架后方,不由被吓了一跳。

  只见徐元单肘撑在靠墙的黑漆橱柜上,另一只手扶着博古架的棱角,腹部的鲜血不住的往外渗透,啪嗒啪嗒滴在地面。

  “别动。”

  阮妙菱制住徐元将要撤开的手,将蜡烛搁到橱柜上固定,有条不紊脱下披在肩上的棉质披帛,捂在徐元腹部的伤口上。

  她也顾不上问他这个时候怎么带着那么严重的伤到这里,只想着再不止血,徐元恐怕活不过今晚。

  “你撑着点,我扶你到亮一点的地方。”阮妙菱矮下身,把徐元撑在橱柜上的手搭在自己肩上,徐元想是担心自己身子重,压着她,尽量撑着身体。

  所以这一小段路,阮妙菱走得不是很累,但后背也出了一层大汗。

  把徐元放到芙蓉簟上平躺,赶紧去把蜡烛移过来,又点了几盏灯,屋里这才亮堂起来。

  问儿这会儿醒不了,阮妙菱疾步冲出屋子,兔月歇在另一边的耳房里,她一喊,很快耳房就亮起了灯光。

  “快去烧热水来,记住别让王府里的人看见!”

  阮妙菱说完,一头扎进屋里。

  兔月睡得懵懵懂懂,阮妙菱说的话她却是听清楚了的,一边走一边绾发,脚步很轻,并未吵醒在厨房左近歇觉的婆子。

  搜罗来一堆草药,阮妙菱把珍藏在柜子深处的一坛醉海棠酒启封,淳厚的酒香顿时驱散屋子里的血腥。

  徐元闻到酒味,皱眉,他能感觉到手下揉成一团的披帛吸了满满的血水,哑着声道:“不要用酒,免得弄脏了你的芙蓉簟。”

  阮妙菱找来几块没用过的干净棉布,丢进倒了烈酒的铜盆里,嘴里咬着一把剪子,抬腿勾来一张软墩,人坐下前,铜盆已经安安稳稳落到软墩上。

  “已经弄脏了。”她扫了眼被血洇湿的簟面。

  三两下绑紧爱随意乱动的头发,阮妙菱捞出棉布擦净自己的手和剪子,咬着下唇,全神贯注小心翼翼捻起徐元的衣裳,下手不带一丝犹豫。

  徐元只听到剪子咔嚓咔嚓的响声,肚子忽然一凉,脚趾不受控制往上面翘,想抬头去看,目之所及却只能看到阮妙菱玲珑可爱的耳廓。

  “酒烈,一会儿可能会有些疼,你若忍不住只管叫出声,问儿误用了蒙汗药,睡得很沉,我这屋隔音好,外头的丫鬟婆子听不见的。”

  阮妙菱的手在颤抖,声音却很沉稳,仿佛没有看见徐元腹部足有半条手臂那么长且在渗血的伤口。

  徐元脸色惨白到了极点,眼下已经有了困意,但他自己清楚,若是此时睡了,兴许永远都醒不过来了,便极力强撑着道:“没力气喊了……我,和你说说话。”

  阮妙菱扫开碎的不成样的衣裳片,即使背对着徐元,她都能听到他话里浓浓的困意,轻轻“嗯”了一声。

  她主动问道:“你这伤怎么弄的,而且穿得这般……”

  嗫嚅许久,始终每把“寒酸”二字说出口。

  饱汉不知饿汉饥,她没有见过真正的寒酸,更没有真正过过贫困的日子,没资格说这两个字。

  烈酒从棉布里哗哗淋下,徐元眉头紧蹙,嗓音变得尖细,“被戾蜮坊追杀,我和学进失散了……”

  “呃!”

  徐元闷闷哼了一声,攀在枕上的手滑落,一下子抻到枕下,指尖碰到一个冰凉的物件。

  第一遍将大部分的血水清理干净,阮妙菱便加快了速度,血水混着酒流淌到芙蓉簟上,渗透进了芙蓉簟下的褥子,她身下一袭水蓝的曳地睡裙也被染红了大半。

  腰上忽然攀上来一只白玉般的手臂。

  阮妙菱腹部一紧,呼吸顿时慢了半拍……她见血水很快又涌上来,顾不上腰上的手,赶紧用烈酒洗干净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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