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五章 二借芭蕉扇

　　却说那牛魔王走了，留下孙悟空在半空中思索，想当初大家都拜认牛魔王为大哥，便是因为牛魔王古道心肠，更是一言九鼎，说话算话，现如今虽然也已经成家立业，不再江湖上厮混，可是想必也定然说话算数，不能欺骗了自己。

　　悟空如此想了一会儿，却是等的烦了，心想也不知道这老牛去哪里喝酒，这老牛虽然说话算话，可是就怕他饮酒贪杯，这一回更是有求于人，更是要酒不离口，万一多喝了几杯忘了时辰怎生可好，悟空在高峰上又想道：这老牛不知又结识了什么朋友，往那里去赴会，等老孙跟他走走，看看他去哪里，总比自己一人在这里发呆要好。

　　好行者，想到此处将身幌一幌，变作一阵清风赶上牛魔王，在他后面远远的跟着，随着同走。不多时，到了一座山中，那牛王寂然不见。大圣聚了原身，入山寻看，那山中有一面清水深潭，潭边有一座石碣，碣上有六个大字，乃“乱石山碧波潭”。大圣暗想道：“老牛断然下水去了。水底之精，若不是蛟精，必是龙精鱼精，或是龟鳖鼋鼍之精，等老孙也下去看看。

　　孙悟空又捻着诀，念个咒语，摇身一变，变作一个螃蟹，不大不小的，有三十六斤重，扑的跳在水中，径沉潭底。忽见一座玲珑剔透的牌楼，楼下拴着那个辟水金睛兽，进牌楼里面，却就没水。大圣爬进去，仔细看时，只见那壁厢一派音乐之声，那上面坐的是牛魔王，左右有三四个蛟精，前面坐着一个老龙精，两边乃龙子龙孙龙婆龙女陪着，正在那里觥筹交错。

　　孙大圣暗中观看，不觉一直走上殿去，被老龙看见，即命：“拿下那个野蟹来！”龙子龙孙一拥上前，把大圣拿住。大圣忽作人言，只叫：“饶命，饶命！”老龙道：“你是那里来的野蟹？怎么敢上厅堂，在尊客之前，横行乱走？快早供来，免汝死罪！”好大圣，假捏虚言，对众供道：“我乃是小河水族，被水冲来，初入此地，不知东西南北，故此冲撞了尊上。”座上众精闻言，都拱身对老龙作礼道：“蟹介士初入瑶宫，不知王礼，望尊公饶他去罢。”老龙称谢了。众精即教：“放了那厮，且记打，外面伺候。”大圣应了一声，逃出了庭院。

　　悟空复径至牌楼之下，见无人跟来，心中暗想道：“我刚才在厅堂之上，看牛魔王喝的正欢，好像是要管这龙借什么宝贝，这借东西的难处我最能体会，难的很，若是这牛王在此贪杯，那里等得他散？就是散了，说不定也是在糊弄我，不肯借扇与我，我不如偷了他的金睛兽，变做牛魔王的样子，去哄那罗刹女，骗他扇子，送我师父过山为妙。”

　　悟空想到这里，即现本象，将金睛兽解了缰绳，就要骑在金睛兽背上，可是这金睛兽虽然不是先天灵种，却也是通灵的兽类，见过来的不是牛魔王，哪里肯叫悟空骑上自己，挣扎着就要推开，悟空看见大急，怕这金睛兽惊了厅中众人，眼珠一转，自己跑到了石头后面，摇身一变，变作了牛魔王道的样子，那金睛兽看见是牛魔王的样子，这才不闹，悟空扑一把跨上雕鞍，径直骑出水底。到于潭外，打着金睛兽，纵着云，不多时，已至翠云山芭蕉洞口。

　　悟空心想那牛魔王乃是这一洞之主，在外面找了小妾罗刹女都不敢张扬，自然是威风的很，于是模仿这牛魔王的姿态，高声叫道：“开门！”那洞门里有两个女童，闻得声音开了门，看见是牛魔王嘴脸，即入报：“奶奶，爷爷来家了。”那罗刹听言，皱一皱眉，忙整云鬟，急移莲步，出门迎接。这大圣下雕鞍，牵进金睛兽大步进来，罗刹女肉眼，认他不出，又有金睛兽在侧，罗刹女不疑，即领着悟空入内，着丫鬟设座看茶，那丫鬟见牛魔王回来，无不敬谨。

　　那悟空不知道牛魔王平日里与罗刹女说些什么，故此也不敢开口，怕露出破绽，那罗刹女待到牛魔王喝了一杯茶水，便将那手下的丫鬟打法出去，那些丫鬟都以为牛魔王与罗刹女久违相逢，要共进巫山云雨，一个个低头出去，屋子里只留下牛魔王与罗刹女二人。悟空看那些丫鬟笑的不言而喻，不由得尴尬道：“夫人久阔，一向可好？”罗刹道：“你自从娶了那玉面公主，便在那积累山快活便好，今日是那阵风儿吹你来的？”悟空笑道：“我妻休要生气，我与那玉面公主只是虚情假意，在你这里才是真心，自然要回来看你。”

　　悟空你说这话还好，说了这话却是叫罗刹女起了疑心，原来那猴子只知道凡人百姓夫妻之间话语，哪里知道这一对神仙伴侣之间如何密语，更何况那牛魔王与罗刹女之间另有私情，悟空哪里知道，故此露出了破绽，罗刹女乃是江湖上的老手，若是没有些主意，哪里能够在这里站住脚跟，又想起之前在枯松涧的时候，红孩儿就说过孙悟空善于变化，曾经变化过牛魔王的身形来诈取唐僧，这一次怕不也是孙悟空变化而来。

　　罗刹女想到此处，问道：“你如今来此，有何话说？”悟空借机道：“近闻悟空那厮保唐僧，将近火焰山界，恐他来问你借扇子。我恨那厮害子之仇未报，但来时，可差人报我，等我拿他，分尸万段，以雪我夫妻之恨。”罗刹闻言，心中更是明了，假装滴泪，戏弄猴王骂道：“大王，常言说，男儿无妇财无主，女子无夫身无主。我的性命，险些让这猢狲害了，这泼猴，便该天打雷劈，剿灭元神，受瘟受病，永世不得翻身！”大圣听得，气的面红耳赤，可又不敢发作，骂道：“难道那泼猴早已经来过了不成？”罗刹道：“他昨日到我这里借扇子，我因他害孩儿之故，披挂了轮宝剑出门，就砍那猢狲。他忍着疼，叫我做嫂嫂，说大王曾与他结义。”大圣道：“是五百年前曾拜为七兄弟。”罗刹女道：“被我骂也不敢回言，砍也不敢动手，后被我一扇子扇去。不知在那里寻得个定风法儿，今早又在门外叫唤。是我又使扇扇，莫想得动。急轮剑砍时，他就不让我了。我怕他棒重，就走入洞里，紧关上门。不知他又从何处，钻在我肚腹之内，险被他害了性命！是我叫他几声叔叔，将扇与他去也。”大圣又假意捶胸道：“可惜，可惜！夫人错了，怎么就把这宝贝与那猢狲？恼杀我也！”罗刹女笑道：“大王息怒。与他的是假扇，但哄他去了。”大圣问：“真扇在于何处？”罗刹道：“放心，放心！我收着哩。”

　　罗刹女说到此处，故意的放下了话头，转而叫丫鬟整酒接风贺喜，遂擎杯奉上道：“大王，燕尔新婚，千万莫忘结发，且吃一杯乡中之水。”大圣看见罗刹女正说到关键之处，却没有了下文，急的浑身上下如钻进来了万千蚂蚁一般，又痒又麻，恨不得地上打两个滚刚才好受，可是如今变化了牛魔王的样子，哪里能够放肆，只能勉强坐住，见罗刹女举杯，不敢不接，只得笑吟吟，举觞在手道：“夫人先饱，我因图治外产，久别夫人，早晚蒙护守家门，权为酬谢。”罗刹复接杯斟起，递与大王道：“自古道，妻者齐也，夫乃养身之父，讲什么谢。”两人谦谦讲讲，方才坐下吃酒。大圣不敢破荤，只吃几个果子，与他言言语语。

　　那悟空虽然有变化之功，却无六耳猕猴那般窥探天下只能，不能模仿，那罗刹女暗中观察这个牛魔王的神态，心中已有定论，于是只是给悟空劝酒，其他事情全然不提，那罗刹女也是一个海量，两人喝了足有几个时辰，也不见罗刹女有些醉意，悟空这时候却等不了了，挑斗道：“夫人，真扇子你收在那里？早晚仔细。但恐孙行者变化多端，却又来骗去。”罗刹女看悟空心急，若是不给他怕他恼怒，若是给他又失了自己的宝贝，于是笑嘻嘻的，回身转入后面，挑选了一个芭蕉扇，拿出来递与大圣道：“这个不是宝贝？”

　　大圣接在手中，却又不信，暗想着：“这扇子与之前那个看着一样，怎生扇得火灭？怕又是假的。”罗刹见悟空心生疑心，上前安抚他道：“你出神想什么哩？”大圣问他一句道：“这般之物，如何扇得八百里火焰？”罗刹笑道：“我这芭蕉扇，乃是天生宝贝，若要扇灭那火焰山，只需叫一声“猢狲”，再扇便可，那怕他八万里火焰，可一扇而消也。”大圣闻言，切切记在心上，却把扇拿在手里，把脸抹一抹，现了本象，厉声高叫道：“罗刹女！你看看我可是牛魔王吗？”那罗刹女早就料到这是孙悟空，却也装作惊讶道：“气杀我也，气杀我也！”

　　这大圣，不管他死活，捽脱罗刹女手，拽大步，径出了芭蕉洞，罗刹女看见，呵呵冷笑，也不追赶，闭了洞门不提，却说那孙悟空拿了芭蕉扇，端在手中，仔细看了又看，比前番假的果是不同。只见祥光幌幌，瑞气纷纷，上有三十六缕红丝，穿经度络，表里相联，果然是个宝贝，悟空大喜，自以为奸计得逞，得意非常，翻了一个跟头，把芭蕉扇抗在肩上，向火焰山赶去。

　　却说那牛魔王是听说了那碧波潭的老龙新得了一个珠子，祥光万道，是件宝贝，不小心说漏了嘴，被那玉面公主知道，想那玉面公主家里万年的积蓄，多少神奇宝贝，随便找出几样便比那珠子要好，可是那玉面公主便是这样，家里的宝贝玩的腻了，便要想玩一玩那新鲜的，吵着要牛魔王把珠子要过来给自己看看，牛魔王无奈，这才来到在碧波潭底，与众精散了筵席，本来这珠子便是可有可无，牛魔王心中还惦记着孙悟空之事，于是喝了一会儿，跟龙王说了此事，那龙王欣然答应，牛魔王便起身告辞。

　　牛魔王出得门来，转一圈却不见了辟水金睛兽，老龙王急忙聚众精问道：“是谁偷放牛爷的金睛兽也？”众精跪下道：“没人敢偷，我等俱在筵前供酒捧盘，供唱奏乐，更无一人在前。”老龙道：“家乐儿断乎不敢，可曾有甚生人进来？”龙子龙孙道：“适才安座之时，有个蟹精到此，那个便是生人。”牛王闻说，顿然省悟道：“不消讲了！早间贤友着人邀我时，有个孙悟空保唐僧取经，路遇火焰山难过，曾问我求借芭蕉扇。我不曾与他，他和我赌斗一场，未分胜负。我却丢了他，径赴盛会。那猴子千般伶俐，万样机关，断乎是那厮变作蟹精，来此打探消息，偷了我兽，去山妻处骗了那一把芭蕉扇儿也！”众精见说，一个个胆战心惊，问道：“可是那大闹天宫的孙悟空么？”牛王道：“正是。列公若在西天路上，有不是处，切要躲避他些儿。”老龙道：“似这般说，大王的骏骑，却如之何？”牛王笑道：“不妨，不妨，列公各散，等我赶他去来。”

　　牛魔王遂而分开水路，跳出潭底，驾黄云，径至翠云山芭蕉洞，只见辟水金睛兽拴在下边，牛王便知道孙悟空已然来过，高叫：“夫人，孙悟空那厢去了？”众女童看见牛魔，一齐跪下道：“爷爷来了？”罗刹女不慌不忙，说道：“你这老牛，在玉面公主那怕是迷了心性，怎样这般不谨慎，着那猢狲偷了金睛兽，变作你的模样，到此骗我！”牛王切齿道：“猢狲那厢去了？”罗刹女道：“那泼猴赚了我的宝贝，现出原身走了，也不知道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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