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家事（二）

　　陪妻子吃过早饭之后，刘森便对妻子说：“嗯，有些天没有回老家看看了，今天我想回去看看母亲，你早些休息吧！”

　　妻子现在还没有从刚才的得到那两千块钱的兴奋中恢复过来，边收拾着碗筷，边笑容可掬地说道：“去吧，去吧，孝敬老人可是咱们家的光荣传统，不要忘了多给老人家买点营养品，也不要疼花钱！”

　　刘森听后，惊讶于妻子的大方和通情达理，要知道，以前为了回家和给老人买东西的事情，他可是没少跟妻子闹情绪。可是今天……刘森很快便明白了，今天，他有钱了！

　　钱，真他妈的是个好东西！刘森又一次深深地感慨着。

　　※※※※

　　刘森走出家门，来到工行的自动取款机前，取出了三千块钱，然后又按了一下自动取款机上面的那个“查询”键，只见屏幕上显示出了“您的余额还有3453元”。刘森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狠了狠心，将提出来的那三千元钱塞进了自己的衣兜里，然后来到车站，坐上了通往老家的公交车。

　　其实刚才刘森在自动取款机前提钱的时候，对“到底该提多少”还是经过了一定的思想斗争的。他心里十分明白，其实他现在还并不是真的“有钱了”，他的这些钱很大程度上只是一种泡沫，就像炒股的人那样，有可能一夜暴富，也有可能一夜赤贫。只是，那种穷了太久的情结，促使着他先来体验体验“如果有钱了会是怎样的滋味”。所以，他才一下子将二千元钱十分“大方”地一把甩给了妻子，现在又狠了狠心，一下子从自动取款机里面提出了三千元钱回家，想体验一下“衣锦还乡”的感觉。

　　其实长这么大，刘森对于“衣锦还乡”这个词的体验也就是那么一次。那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事了。当时村里不用说出一个大学生，就是能够出一个中专生，也都是响誉四方乡邻的大事。就是在1989年的夏天，一张通红的中等师范学校的录取通知书被他拿到了家里。从此以后，他便成了乡里的焦点人物，无论是大人小孩，看他的眼光里便都带了些仰慕与赞赏，他也成了他们那个小村的骄傲。可是后来师范学校毕业后他被分配到了一所乡镇中学，虽然说端了个那个年头还是很被看重的“铁饭碗”，可是所发的那点工资还是让本来家贫如洗的他花起钱来总是捉襟见肘，一年到头，他几乎一直都是在没有钱的情景下度过，债务欠下了一腚，有时甚至都到了举步维艰的程度。

　　再后来，由于他不善于与领导相处，尽管他教学十分认真，成绩也还算不错，可是还是被一棒子打下了小学，从此，他的日子更不好过了……

　　往事，如烟。一晃，近二十年过去了。现如今，虽然说工资待遇较之以前以了很大的提高，可是却依然不够花的。尤其是教职工的福利住房待遇被取消之后，买房子便又被提上了议事日程，衣食住行，样样不可少啊！这可是生活的最基本的保证啊！于是刚刚感觉经济条件有些好转的他，不由自主地，也成为了伟大而可悲的房奴中的一员……他每个月的工资，基本上都被拿去还房贷了，日常生活的花销，只得靠妻子那一千四、五百元钱来支撑，他奶奶的，难啊！

　　好在老天有眼，让他在不经意间，竟然两天赚了八千多块！哇，他奶奶的，这是什么概念啊，他就是攒一年，也攒不出这么多钱啊！

　　本来，刘森是不想致力这笔钱的，因为他心里十分明白，虽然前两次过关最终胜利了，可是保不准那一次就会兵败折戟，到那里，恐怕不是赔几千块钱的问题了，而是很有可能会更多……更何况，他为了玩这款游戏，还背着妻子贷了一万五千元的款呢！一年之后，连本带息，得一万六七呢，到那里，万一他输了个掉腚精光，可拿什么来还银行的贷款啊！

　　……

　　压力，沉重的压力。

　　可是今天，刘森还是把这些都抛开了，那种久贫成病的虚荣心，让他在自己还能够掌握六千块钱的时候，断然地拿出三千块钱，也要品尝一下“锦衣还乡”的滋味。他要感觉一下，当一个贫穷了多年的穷光蛋突然“有钱”之后，那种大把花钱的感觉会是怎样的？

　　终于到家了。母亲还是那个老样子，一活动多了，便会喘不上气来。这是老毛病了，是肺心病，没有办法根治。但是刘森也知道，尽管不可根治，却可以通过更为规范的检查，通过更为有效的药物，使母亲的病情得到某种程度的延缓。可是，一个“钱”字，让他对此事一拖再拖，他也一直为此而感到十分对不起母亲。唉，娘，都怪儿子无能啊，都是儿子不孝啊！

　　刘森坐到炕沿上，听母亲说些家长里短，就像儿时那样，母子两个你一言，我一语，其中的浓浓亲情，其中的深深爱意，都无须言说，就充满在这母子两个的一句一句的谈话里。看到母亲从内心深处溢到脸上的笑意，刘森知道，见到了儿子，母亲的心里是多么在高兴啊！其实母亲也并不盼望着儿子能够给她，给家庭带来多少物质上的财富，对于她来说，只要儿子过得好好的，只要儿子平平安安的，只要儿子到时候能够回家来看看自己，就足够了，足够了。

　　而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每次见到了母亲，那种从心底泛上来的幸福感，那种欣慰感，那种踏实感，又岂是几句话怕能表达出来的？

　　常回家看看！一定要常回家看看！他在心里暗暗地发着誓。

　　“娘啊，我这次来，也没有给您买什么东西，就是给您带来了一点钱，您愿意吃什么了，就让我哥给您买点什么吃。”说着，刘森便从口袋里把那三千块钱掏了出来，故作轻松地递给了母亲。

　　“又给我钱干什么，我啥也不缺……”母亲的话还没有说完，便盯着儿子递过来的那一沓百元钞票愣住了，再也说不出话来。

　　以往，刘森也曾经不时地给母亲留下个百儿八十块的，让母亲零花。可是，却从来都没有超过一百元。可是今天……

　　“小儿啊，你这是哪儿来的这么钱啊，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让我先给你放着啊？”母亲半天才回过一点儿神来，有些莫名其妙地望着那一沓百元钞票说道。

　　“娘，您老先接着再说！这不是让你先放着的，是给您的零花钱！”刘森大声地说道。

　　在他们的这个大家庭里，由于重重复杂的原因，刘森的三个哥，当然也包括刘森，时常会把一些暂时用不着的“闲置”资金先放在母亲这里（放在自己的小家里不方便，因为不是还有另一半吗），需要的时候再来拿，而时候长了也就忘了的时候也不在少数。于是，母亲那里便成了她的这些儿子们的私人银行。所以，母亲刚才才有“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让我先给你放着啊”一说。因为在她的意识里，她一辈子也没有花过这么多的钱啊？

　　“啥？给我的零花钱？给我多少零花钱啊，其中的一张吗？”母亲毕竟已经八十岁了，反应竟是有些迟钝了。

　　“不是，娘，这些钱全部都是给你的零花钱！”刘森大声地说道。

　　这回母亲终于听明白了，可是，她却更不明白了：“小儿啊，娘哪里能花得了这么多钱啊，再说了，你这是从哪儿来的这些钱啊，你的工资那么点儿，我又不是不知道……”母亲把这些钱猜想成了来路不明。

　　不过刘森却深知母亲一直都是深信着自己的，于是便干脆说道：“娘啊，这是儿子在网上给人家帮忙赚的，不是偷的，也不是抢的，是儿子挣来的，绝对干净，您大胆地花就是！”

　　“啥，网上？网上还有钱啊，那钱怎么到了网上的？网上不是只有鱼吗？……”母亲这回可又不明白了，在她的观念里，儿子所说的“网”，就是渔网！而渔网上又怎么会有钱呢？她实在是想不明白。

　　刘森一听简直是哭笑不得，只好耐心地对母亲说：“娘啊，不是渔网，是电脑，电脑，知道吗？我这是从电脑那儿挣来的钱！您老就只管花就是！”

　　“哦，我儿真是有了本事了，能赚这么多的钱了，好啊，好啊，娘都给你放着，以后你一旦有什么事情了，手头上紧了，就回来拿，啊？”母亲接过了刘森手中的那一沓钞票，放在手里反复地惦量着，不停地摩挲着，甚至把眼镜摘下来，揉了揉眼睛，再把眼镜戴上，又细细地看……而母亲的那些关切的话语，让刘森不禁心头一热，泪水不由夺眶而出。

　　看到母亲欣赏着那一沓钱时，那幸福的样子，那满足的神情，刘森的心里感到比吃了蜜还甜。

　　这，可是他一直都希望的啊！这，可是他一直都期盼的啊！

　　这时，一句他曾经最为喜爱的歌词不由浮现在他的耳边：

　　几度风雨，几度春秋

　　风霜雪雨搏激流

　　历尽苦难痴心不改

　　少年壮志不言愁

　　……为了母亲的微笑

　　为了大地的丰收

　　峥嵘岁月何惧风流

　　峥嵘岁月何惧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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