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别墅外，子约正在一板一眼的做着……广播体操。

　　他现在已经能勉强下地活动了，就想着怎么来运动一下，拳法他不会，格斗技也不适合现在用，于是他就做起天罗城中小学生必做的广播体操。

　　嗯，那些简单的动作，子约才看了几遍，就完全会了。

　　他在这个神秘的地方养伤也有好些天了，很少见到其他人，严叔每天一大早就会去山谷深处，直到晚上才回来，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是子玉姐在照顾他。

　　子约知道山谷深处一定有什么，但严叔曾经明确告知过他“没事不要去山谷深处”，再加上自己行动不便，所以他也一直没有去过。

　　这个地方子约越看越怪异，没吃的了，子玉姐去一趟山谷深处，顿时带回来一大堆吃的，瓜果蔬菜都有；生活用品缺了，子玉姐去一趟山谷深处，顿时带回来一大堆生活用品，连牙刷都备了好几根。

　　难道山谷深处是另一个世界，什么都有？

　　子约的好奇心越发严重了起来。

　　虽然现在已经可以勉强下地，但其实完全恢复好身体还要好些日子，起码几个月。

　　想到气闷处，子约做着广播体操的身形突然一变，右脚后撤半步，一记凌厉的鞭拳带着“呼呼”的风声打了出去。

　　“好拳法。”子玉姐“啪啪啪”鼓着掌走到他身边，“不过还是太弱了一些。”

　　子约虚着眼看她，心说你这说法不是前后矛盾么？

　　“来，你对着这树用力打一拳。”子玉姐指着旁边的一棵“树”说。

　　这棵树在宏纪元可能只是一株养在盆栽里的观赏性植物，但在微纪元可是不折不扣的“大树”了。

　　子约不解的看了她一眼，长吸一口气，然后举起拳头，用力打了出去。

　　“嘭！”树干晃了几下，然后稳定了下来，上面留着一个微凹的拳印。

　　子约曾经在训练营学过一些发力的方法，所以达到这种效果并不出奇。

　　子玉姐点了点头，“发劲的方式还算不错，就是略显粗糙了一点，没有把力透进去。”

　　“没有透进去？”

　　“嗯，我来给你演示一下。”子玉姐走到树干的另一面，“真正的把劲打透。”

　　“你之前打的拳，是硬锤过去的力气，单纯的力量形成的冲击力，砸得出凹痕，杀伤力却透不到里面。”

　　“而真正的劲，打出去后应该是这样。”

　　在子约眼中，原本还是亭亭玉立，看上去柔媚动人毫无威胁性的子玉姐，在弹指间整个人一扭一旋，皓白如玉的右手骤然一握，肌腱绷紧、气血灌入，顺势一拳捣出！周围的空气被高速挤压，竟猛然透出风雷鼓荡之声。

　　“嘭！”地一声如中败革的闷响，中拳的正面，凹下去的痕迹还不到三分之一，可树干背面的另一侧却猛然爆开，哗哗哗的溅射出大篷夹着树皮的细碎纤维，漫天飞舞。

　　子约绕过去一瞧，这根有一人宽的树干背后，赫然炸出了约有脸盆大小的凄厉创口，坚韧的纤维结构都被震得根根崩裂。比他在正面锤出的可怜凹痕，不知道强出多少！

　　子约暗暗吞了口口水：“子玉姐，这是什么拳法？”

　　“这是国术。”

　　“什么叫国术？”子约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他记得张叔以前好像也提过这个词。

　　“只杀敌，不表演的拳术！”

　　“想学吗？”子玉姐瞥了子约一眼，笑道。

　　“想。”子约吞了口口水，如果有了这样的实力，当初他杀罗全的时候，也许就不会那么狼狈了。

　　“学这个可是很苦的，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子玉姐用调笑的口吻说道。

　　“没事，我不怕。”子约摇了摇头，“学这个……再苦也值。”

　　“其实我看你已经有一点底子了，你之前是不是学过？”子玉姐问道。

　　“不会吧。”子约回道，他想起了以前曾经从白老头那“偷学”的十几个姿势，以及经常出现在自己身体深处的奇怪震颤。

　　难道那也是国术么？

　　原来自己一直空有宝山而不自知啊。

　　以这一天为分界线，子约正式开始了跟着子玉姐学习拳术的生涯。

　　蹲马步、拳架子，一系列繁杂苦累的东西等着子约去熟悉。

　　在真正跟子玉姐学习了之后，子约才知道原来最简单的蹲马步也是有讲究的。

　　起伏蹲身若奔马，凌空虚顶形神开。

　　蹲马步要蹲出个马来，起伏之间，就好像微风吹水波翻浪一样，不停转换身体重心，仿佛底下就有一匹马。

　　起时脚掌如鸡爪，死抠地面。

　　伏时脚掌如鸭蹼，舒张自然。

　　一起一伏，要始终在一寸之间。

　　在子约某些别有用心的“套话”之下，他也从子玉姐那里了解了国术的境界分级。

　　国术分“明劲”“暗劲”，明劲就是一般人击拳出去，这都叫明劲，明劲的巅峰就是空爆拳，俗称“千金难买一声响”。

　　暗劲也有叫透劲的，有渗劲的效果，外面好好的，里面已经伤着了。

　　子玉姐击打树桩用的就是暗劲，不过据子玉姐说，真正的暗劲还不是这样，要一拳打出去，外表不伤不损，暗里震坏整棵大树的纤维，断绝生机。明日来看，树皮树叶尽皆剥落，只是这样打了，子约也看不出门道，只能用更直观的方法。

　　“暗劲”之上就是化劲了，所谓一羽不能落，蚊蝇不能加，不仅能用拳头打出暗劲，更能在全身布满暗劲。据子玉姐说，她就在这个层次。

　　“那子玉姐，你父亲和张叔是不是比你厉害呀？”经过这段日子的交流，子约也知道严叔和张叔都是国术高手了。

　　“应该差不多吧？”子玉姐挠了挠脸颊，有点不好意思的说，“据他们说，我应该算是百年不遇的天才，他们现在跟我处于同一个层次，但没交过手，所以不知道。”

　　“那化劲是不是就是最厉害的呀？”子约至今还记得子玉姐在自己问出话后抬头望天的神情。

　　“还远得很呢，一粒金丹吞入腹，始知我命不由天，之后更有见神不坏、打破虚空的神妙功夫，练到这一步，才算初证大道，可谓陆地真仙。”

　　子玉姐悠悠开口。

　　…………

　　眨眼就是几个月过去了，在这几个月里子约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也在子玉姐的指导下从头学习发劲的技巧。

　　先学最基本的?豆τ氪笮∪?希?Υ幼闫穑?友???约绶ⅲ?纬纱笕?希凰图纭⒄裰狻⑽杖??钩尚∪?希怀鐾纫嗍峭??览恚?/p>

　　再以此为根本，循序渐进，从崩拳、横拳、炮捶、鞭手、膝肘轮劈、肩打弹腿等等四肢上的基础的拳架打法。逐渐提升难度，接触子玉姐为他讲解演绎的缠丝、磨盘、乱环、螺旋、宗、崩、撼、震、炸劲等等一系列发劲秘手。

　　等到这些都学完之后，子玉姐也就可以教已经入门的子约下一层功夫了。

　　“之前你练的弹抖发劲，皆是四肢关节上的蓄力刚劲。”子玉姐道：“再进一步，就开始讲究触鹤如电，刚柔虚实，劲随意转的细微功夫了。”

　　“触鹤如电、劲随意转？”子约想了一下，问道：“是指心念一至，周身都可以弹抖发劲么？”

　　“差不多，亲身体验一下会更好~”子玉姐将双手交叠，背于腰后，“我手脚不动。你来全力试着抓住我看看。”

　　子约打量了一下亭亭站立着，似乎毫无防备的子玉姐：“抓住你就可以？”

　　“对，身上任何一个部位，只要你抓住超过一秒，就算你赢。”子玉姐悠然道，“若你赢了，嗯……明天开始三天，就全做你喜欢的脆鼠炸排？”

　　“说定了！”

　　话音未落，远在几步之外的子约，身子陡然化为一道疾影，“嗖！”地袭向子玉姐。

　　刚才他站立的土地上，留下了二个不浅的脚印，夯实的坚硬泥土都在这一踏之下微微凹下去几分。可见这双足一弹下用出了多大的力道。在这等力道下，速度又被提升到了何等地步。骤然间竟打出了一丝猛虎出闸的凶猛气势！

　　在招式未用老之际，左右双肩分别一弹，交错沉浮，左手向上取喉，右手向下掏腹！

　　子玉姐双眸内露出一丝赞赏，但仍然纹丝不动——直到子约的双手触及她的咽喉肌肤与腰眼。

　　这二个部位，皆属生死要害。虽然子约不会认真发力，但若被抓实了，以子玉姐的芊芊玉颈，哪会脱得了手！

　　但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子约整个人就被弹飞了出去，站都站不稳，一屁股摔在地上——恰好是他刚才冲过来时的位置。

　　子约呲牙咧嘴地握着自己的左手腕，感觉宛若被电流打了似的，肌腱与神经都麻麻酸酸的，运不上劲。

　　“好厉害……还可以这样打？”子约连连吐气，眼睛发亮地望着子玉姐。

　　方才自己的左手抓住她颈的一瞬间，就感觉仿佛是抓到了一个剧烈蠕动的光滑蟒蛇，接着手腕就莫名其妙的被猛地一啄，暗劲入侵，再也使不上半点劲。同时抓腰部的左手一空，然后一股巨力袭来，他就被弹飞了出去。

　　在比眨眼还快的短短一瞬间，子玉姐先是脊椎发劲，传达到颈上骤然一弹，用下颚勃发暗劲，啄了子约的手腕。而这个动作在脊椎收缩蓄力的同时，把子约抓向腰眼的力道彻底化空，顺势一展，再把腰胯的力量以寸劲弹了出去。

　　“无论是脊椎弹动的颚打，还是腰胯的弹抖寸劲，虽然看上去极难施力，其实都是用出了全身的整劲。这周身布劲和整体发劲，就是上层发劲的奥妙——触鹤如电。”

　　子玉姐给子约解释后，少年才彻底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像子玉姐这样把暗劲练到全身上下无一不可发劲的，至少也得是化劲级宗师。一般明劲、暗劲级的拳师，大多还是依靠双臂、肩肘膝等部位来招架。

　　“宿鹤拳有宗劲，八卦掌讲究惊弹抖炸，太极的发劲注重松活弹抖，青城秘手亦有抖鳞势，即使是形意的翻浪劲，也融合了一些弹抖发劲的窍门。但拳法万变不离其宗，是殊途同归。”

　　子玉姐开始细致地教子约怎么运用身体的每一块肌腱和骨骼运动来发劲。

　　按子玉姐的说法，子约的悟性还算不错，虽然比不上她，但也大小算是个人才了。

　　只是这么玩起来，子约可是累得不轻，两个小时后，他就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

　　“真难……感觉都快散架了。”子约保持着呼吸的频率，与子玉姐一对一锻炼，比他自己一个人练拳时，要辛苦上百倍。

　　——但收获，亦是百倍。

　　子玉姐蹲下来，开始细细按摩子约劳损的肌腱，温暖如白玉的纤纤十指落在身上，不断弹出柔劲，让子约舒服得很。这大概是苦修后最惬意的时刻了。

　　“但凡武道。皆讲究形、气、神、意。”

　　子玉姐一边给子约按摩，一边说道：“拳架和练法打法、发劲招式，属形；运动时的呼吸循环、血液流动、以及内分泌等对肌腱能量的催动激化作用，属气；精神集力、意志力与心境方面的修养，属神；而判断出该在什么角度、什么时机、甚至哪种情绪去催动气血发劲的武道经验，属意。”

　　山谷中央的人造阳光照下，听着柔美悦耳的声音给自己讲解武道知识，更有风吹砂石发出的沙沙声，少年一时不由得有了困意，真想这样睡去啊。

　　子玉姐重重拍了子约脑门一下：“臭小子，享受什么呢，还不快给我练拳去！

　　………………

　　子约看着山谷深处，由于地形原因，山谷深处大多被谷口两边凸出来的岩壁挡着，余下的部分也是影影绰绰，看不太清。

　　其实子约之前也这样看过好几次，子约并不是一个喜欢破坏规矩的人，严叔让他白吃白住，子玉姐更是教导他拳术，他很感激，所以也尽量不去忤逆他们的规矩。

　　但好奇心这种东西是说不好的。

　　子约向山谷深处迈出了一步。

　　严叔今天一大早就出去了，子玉姐也有事去城里了，所以此时他周围并没有旁人。

　　他又向山谷深处迈出一步。

　　迈出两步后，他的步伐变得轻快了起来，似乎突破了心中的一个槛，向着山谷深处而去。

　　碎石堆中隐藏着一条平整的小道，子约走在这条小道上，行不多时，眼前就豁然开朗。

　　他没想到山谷深处竟然隐藏着这么大的空间！

　　头顶的人造太阳散发着恰到好处的光亮，前方是一片连绵的建筑群，俨然就像一个小村子，许多人在这些建筑里进进出出，显然在忙碌着什么。

　　子约没想到平素见不到什么人的谷口再往里会有这么多人，但这并不是他吃惊的理由，他吃惊的是在山谷岩壁立着的东西。

　　岩壁在建筑群的后面，三扇山谷岩壁正好呈半个六边形把山谷包围起来了。

　　而这三扇山谷岩壁，每一扇的前面都立着一个巨大的机械造物。

　　机甲……姑且先叫机甲吧，但子约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机甲！！

　　机甲不是能用好看来称呼的，为了隐蔽身形，机甲一般都是玄黑色，为了增加威力，一般在机甲的关节处都会加上尖刺，而为了重心的稳定，设计时下半身变得和上半身是一样长，有时还会在机甲身上加装构件，使之左右两边并不协调，就像胡乱拼凑起的铁疙瘩，而不像人了。

　　综合来看，可以说机甲是“威猛无铸”的，但绝不能说好看。

　　但这三架机甲不同，流线型的机身，即使是关节处也没有那样狰狞的尖刺，在表面铺设的合金外壳更不是烂大街的玄黑色，左边是朱漆似的朱红色，右边是宛如大海一般的淡蓝色，中间那架最耀眼，表面的外壳似银似金，在人造太阳发出的光芒下熠熠生辉，流光溢彩。

　　除此之外，三架机甲的身材比例也更加完美，下半身比上半身高出三分之一，使之更贴近真人，看上去没有以往机甲的沉重感，似乎灵动了不少。

　　这三架机甲一看就是新造的，手和头的部位还没有完成，宛如建筑房子一样，一些支架在三架机甲周围立了起来，工程人员就站在支架上，对三架机甲进行余下的建造。

　　子约心中充满了惊叹之情，对于实战来说，这三架机甲可能不是那么好，但就外形上看，这三架机甲已经无可挑剔，登峰造极了。

　　嗯，这三架机甲适合去科技之都的电影里做特摄道具。

　　按说这样远远的看一眼就足够了，但子约今天不知怎的，好奇心有些出奇的旺盛。

　　他渐渐向那片建筑群靠过去。

　　建筑群最外侧是一幢白色的房子，它不像其他的屋子那样不断有人进进处处，而是大门紧闭，只有靠近了才能听到里面传来拳脚相击的声音。

　　这不禁让子约产生了好奇，他向那座房子的窗户底下摸了过去。

　　稍微抬头往窗户里望去，子约就见到里面大约是健身房一般的布局，空旷开阔，没有小隔间，整间屋子就是一个大房间，地板是奢侈的用木材铺设的，这年头的木质地板可不比宏纪元，只有真正的有钱人才铺得起。

　　一些精心设计的健身器材安放在房间的四周，中央特意留下了一片开阔地带，拳脚相交之声就是从这里传来的。

　　子约向房间中央那两个打斗的人看去，发现其中之一他竟然认识，就是严叔。

　　和严叔打斗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在旁边还有人围着看，三男一女，除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人比较“老”之外，其余人年纪都比较轻，最大的也不超过二十岁。

　　子约认真观察严叔与少女的打斗，发现二者用的显然都是国术，严叔的拳路复杂，如羚羊挂角无处可寻，子约看不出他用的是什么拳，感觉什么派别的拳法都掺了一点，但又带有他强烈的个人风格，少女就比较好看透了，她还没到“看山不是山”的境界，用的是国术中的宿鹤拳。

　　稍微看了一会，子约就知道严叔并没有认真，与其说是对打，更像是给少女“喂招”。

　　果然，没一会功夫，两人就停手了，少女一副气喘吁吁的样子，严叔却还是脸不红气不喘的，云淡风轻的就像从来没动过手一样。

　　“小灵的问题就是脚步不够灵便，用力太重，这从脚步声就能听出来了，踏地如此，出拳也是如此，有十分力就全使了，也不给自己留点后路……”严叔不仅是向少女说，也是向周围人说，除了那中年人，周围几个年轻人都点点头一副认真听讲的样子。

　　场外的子约看着这一幕感觉有些熟悉，稍微回想才想起这不就是子玉姐每天“虐”过自己又逐条列出自己缺点的情形吗？难道严叔在这里每天的工作就是教导这些年轻人学拳？

　　这地方不是造机甲的吗，怎么跟学拳扯上关系了？

　　子约的视线向两边晃晃，突然注意到除了严叔旁边的几人之外，还有一个黑衣少年也在。

　　这个黑衣少年背靠一台健身仪器，离子约的距离近得发指，就在两三步之内，因为视线上的盲点，子约一开始才没有发现他。

　　子约看这黑衣少年独自一人，双手环胸，面无表情的向严叔那边看去，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出现了“装逼犯”这三个字。

　　真是的，想看就过去看嘛，装什么呀。

　　与不知为何那三个字出现在心中一样，子约也是没来由的发出一声轻笑，却恰好被那黑衣少年听到了。

　　面无表情的黑衣少年转过头来，视线正好与扒着窗户向内看的子约撞在了一起。

　　双方各自愣了一秒。

　　然后黑衣少年左手在健身仪器上一撑，身体以左手掌为圆心在空中划了个半圆，右腿如战斧一般向窗外的子约劈来。

　　风声呖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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