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黑暗的世界中，一个少年正努力向前匍匐着爬行。

　　地上散落的碎石砾划破了他的手臂，在他身后留下一道道血迹，可是少年仿佛没有知觉一样，仍旧以机械匀称的速度向前爬行。

　　但痛苦可以忍受，体力可不能凭空得来，只是爬行了短短数米，少年就似乎耗尽了所有体力，从地上翻了个身，大口大口的喘气。

　　仰望着黑暗的穹顶，少年开始陷入久远的回忆中。

　　我……到底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少年自然就是子约，在刺杀罗全之前，他其实是从方家护卫那里借了一件防弹衣来穿的。

　　而在打爆罗全头的那一刻，他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罗全身体挡在了弹幕的前方，同时向高台后面的琥珀河退去。

　　饶是如此，他身上还是中了数十枚子弹，上半身还好，有罗全身体的阻挡，再加上防弹衣的保护，没受什么致命伤，但下半身可就惨了，子约双腿几乎被弹雨给撕碎。

　　在落下琥珀河的那一刻，因为重力效应被挤压出子约身体的血，几乎形成一道美丽而又残酷的血虹。

　　在琥珀河中随着激流沉浮，子约努力保持神智不失，但没想到琥珀河竟然有一条地下支流。

　　他被漩涡卷入了地下暗流之中，有一段路程几乎不能探出头来呼吸，他不能抵抗强大的水流，只能被裹挟着继续前进。

　　几次差点窒息而死，几次撞到水中的暗礁，他费了好大劲，才保持那一点知觉不失，在一段水势较缓的地方，他才挣扎着靠岸。

　　这显然已经是地下世界了，地下暗河的隆隆水声在不远处响起，头顶的黑暗穹顶上只有几束荧光窝在一个角落，发出并没有用的黯淡光芒。

　　子约甚至看不清身下是什么地形，他只能凭手上的触觉来感知，这是一块比较粗糙的碎石砾地。

　　子约也不知道他腿上的伤是什么情况，只能感知到根本没有知觉，要是现在有人跟他说他的双腿全断了，他也完全不会怀疑。

　　这个地方的荧光苔实在太少了，子约曾经听红玫跟他说过，地下其实是很繁华的，地下因为没有巨猩的威胁，再加上道路的四通八达，已经形成了商路一样的存在，未被人际踏足的地方，其实比地上还少。

　　荧光苔是生物学家研制出来专为地下照明用的，特意加强了繁殖能力，一经发布就几乎在人类所有的主要地下聚居地繁殖开来。

　　这片地方的荧光苔这么少，意味着这是一个人际罕至的地方，他必须要出去，去荧光苔更多的地方。

　　那样才有可能遇到人，那样才有可能活命！

　　想到这个，子约身上就陡然多了一股力气，但在爬行了数米之后，这股力气也宣告殆尽。

　　他再一次瘫软在地上，不过这一次，他脸上露出了释然的笑容。

　　其实就这样死去也不错呢，他做了他该做的，在他做了那样一番事，说了那样一番话之后，天罗城也应该不再是一滩死水了吧，也可能他做的根本没用，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至少他做了他能做的，之后的事，一切就与他无关了。

　　他从来不会大包大揽想着所有的事自己一个人能搞定，他总是先想着有什么自己能做的，他就去做了，如此而已。

　　哦，对了，还有绿儿，绿儿她一个人能照顾好自己的吧，想着半年没见到绿儿了，子约心里有点难过，不过没把她接到天罗城来真是一个正确的决定呢，如果把她接来了，在自己做了那样一番事后，她恐怕也会有危险吧。

　　还有龙若飞，那个可恶的家伙，在说着“你们要代替我的份，活下去”时，就没想过别人可能根本达不到你的要求吗，不过没关系，反正我马上要去找你了，到时要好好骂你一顿。

　　还有玉冰、海大哥、于薇姐、吴莹姐，你们别急，我也要去看你们了。

　　子约这般想着，眼睛渐渐闭上。

　　但在几秒之后，他又一下睁开了眼睛，并且翻转身体，咬着牙向前爬去。

　　不甘心啊……不管怎么安慰自己……还是不甘心啊……

　　他还想再一次见到绿儿，他还想再去一次天罗城，他还想再次在战场上斩杀巨猩，他还想活着，他还想做好多好多事情！！

　　碎石划破了他的手臂，但他浑然不顾，似乎为了回应他的想法，在他身体深处传来一股剧烈的震颤。

　　震荡着他的灵魂，同时带给他崭新的气力。

　　这股震颤他在以前也感受过，是在从白老头那“偷学”了十几个姿势后出现的，但以往从来没有那么强烈。

　　生死一线，他显然已经逼发出了自己全部的潜力。

　　不知过了多久，子约一直保持着机械的速度前进，他的双臂已然鲜血淋漓，但脚下的土地也逐渐变得平整，碎石开始减少，头顶的荧光苔开始增多。

　　终于，在借助荧光苔微弱的幽绿色光线下，他发现了一道车辙的痕迹。

　　这显然是一条地下的车道，他就在这地下车道旁，靠着一块大石，等待了起来。

　　在这等待的时间，他也借助荧光苔的光芒，查看了一下腿上的伤势。

　　应该说，腿上的伤势比他想象中要好很多，不知道是不是那震颤力量的功劳，子约的肌肉缩紧，把子弹卡在了里面，鲜血也不再流出。

　　因为穿着厚皮裤的关系，在匍匐前进的过程中，双腿也不像手臂，被碎石砾二次伤害。

　　除了因为被水泡得太久，再加上失血过多，使腿上的肌肉发白，变得像是死猪肉一样，还有密密麻麻的弹孔，看上去颇为恐怖之外，就没有什么了。

　　子约怀疑，哪怕把这条腿剖开，拉到天罗城的市场上去卖，估计都不会有人来买。

　　等待得太久，不禁让子约有点昏昏欲睡，他知道自己不能睡，所以只是半眯着眼睛。

　　迷迷糊糊中，他似乎看到两只灯笼在前方打亮，不同于荧光苔幽绿色的光，散出澄澄的黄色。

　　子约陡然惊醒，等他再定睛去看时，才发现面前是一个硕大的蛇头，正吐着鲜红的蛇信，牢牢盯着他。

　　他冷汗瞬间滴下。

　　这只蛇一看就是长期居住于地下的岩蛇，体表鳞片是灰的，两只眼睛边缘也有些微微发白。

　　这蛇放在宏纪元只能算一只小蛇而已，长不足半米，粗也就三根手指那么粗，但在微纪元人眼中，它可是不折不扣的庞然大物。

　　散发出冷黄色幽光的眼睛紧紧盯着子约，黑色的竖瞳里没有丝毫善意，显然它是把子约当作食物来看待的。

　　此时子约唯一庆幸的就是它的头不是三角形的，应该不是有毒蛇，所以上颚那两根看似尖锐的牙齿，威力起码要减弱一大半。

　　这条蛇并没有急着攻击，而是蛇头微微摇晃，在打量着子约，蛇不能咀嚼，无论吃什么猎物都是一口吞，子约这样的体型显然对它这种“小蛇”来说是一种负担，如果吞了子约，它恐怕会有好几天都无法动弹。

　　它也在心中取舍。

　　在巨蛇犹豫的这段时间，子约并没有坐以待毙，而是从身后悄悄摸了一块石头，拿在手中。

　　巨蛇摇头晃脑了好一会，终于是子约身上的血腥味刺激了它，它尖嘶一声，上半身闪电般向子约电射过来。

　　蛇的扑击速度是很快的，有人做过实验，一般在0。2~0。3秒之间，往往肉眼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蛇头就已经重新缩了回去。

　　宏纪元人是基本上不可能躲开这种攻击的，不过现在人类缩小，也有一个好处，在小范围之间腾挪的速度更快，就像老鼠，蛇的天敌之一，在事先预警的情况下能躲开蛇的攻击。

　　在蛇身向子约电射过来时，子约已经早有准备的翻身向一旁躲去，而在蛇头还没来得及收回时，子约又一个转身，擒抱住了蛇头。

　　手上的石块劈头盖脸向蛇头砸去。

　　子约现在抱着的部位是在蛇的头部下方一点，相当于蛇的颈部，上方就是蛇的眼睛，所以他的所有攻击都是集中在蛇的眼睛上。

　　巨蛇的生命力自然不可能如此弱小，但脆弱的部位骤然遭受到剧烈的打击，还是让它发了狂。

　　它下半身屹立在地上，上半身如同天魔一样狂舞，不断把自己的头颅向周围的岩石上砸去，只为砸死缠在上面的子约。

　　子约两只手紧紧抱住巨蛇的身子，腹部用劲，贴住蛇身，外界传来的巨大压力，让子约几欲吐血。

　　刚才这条蛇发了疯一般的狂舞，已经使子约丢失了手上的石块。

　　现在子约是在用额头，一下一下，生生砸着巨蛇的头盖骨！！

　　蛇发了狂，子约也发了狂！

　　这是人与蛇之间，骨头硬度的碰撞！！

　　子约的骨头硬度自然不可能比巨蛇更硬，但刚才对准它眼睛的猛烈砸击，已经使它受了不轻的伤，再加上子约此时几乎不要命的攻势。

　　它狂舞的身形一停，竟也软软倒了下去。

　　“砰！”巨大的蛇躯撞在地上扬起一阵尘土。

　　子约不知道它是死了还是被自己砸得脑震荡昏过去了，只知道它暂时不会动了，他心里一放松，紧搂着蛇躯的双手也松开了。

　　他从蛇躯上翻下，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喘起了气。

　　头痛欲裂，他估计自己如果去照个X光，头盖骨上保证都是密密麻麻的裂缝，脑浆有没有漏出来都不知道。

　　这么一想，有点恐怖了啊。

　　他苦笑一声，渐渐昏迷了过去。

　　在昏迷的最后一瞬，他似乎看到道路上有一列车队，打着高亮的探照灯，远远的开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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