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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帝星将出


  容砚青捧着信笺飞快地从星辉中走过,到了演算台附近,他又放缓了步子。

  “尊位。”容砚青把信笺双手奉过头顶,“陛下的加急信笺,请尊位过目。”

  容虚镜正想收了《缺一录》重新起卦,她偏头看了一眼容砚青手里的纸张,一伸手信笺就自己飘到了她的眼前。

  信上的内容很简短,无非就是情况紧急太辰皇帝必须要见她一面。容虚镜闭上眼,再睁开的时候冷蓝色的火焰已经吞噬掉了悬浮在空中的信笺。

  一卦再起,复杂的演算式像星河从天缺处倾泻一样从容虚镜的手底流出。

  还是算不到。

  容虚镜挥袖拂开了星辉组成的算式,把手里的白玉牌往空中一抛,它立刻炸开成光点,四散在了没有光源的神殿里。

  从回来开始,容虚镜就一直在演算台。容砚青也不知道她在算些什么,但看样子,像是没算出来,不然她也不至于一直散发出一股谁来吵我就死定了的感觉。

  “陛下找您,应该是有什么要紧事。”容砚青小心翼翼地说道。

  容虚镜闭上眼,在脑海里搜寻可以用的算式:“不去。”

  神殿里沉寂了下来,容砚青也不敢出声,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流逝着。容虚镜睁开眼,想了一下之后站了起来:“告诉容澈,把《缺一录》背下来,本座回来就教他起第一卦。”

  容砚青松了一口气,在心里默默深呼吸了几下:“下职领命。”

  《缺一录》其实并不多,全本只有不到万字。是星象的入门书目,漫天星辰哪个叫什么,在什么方位这样的初始知识全都记录在册。

  容砚青倒是不担心容澈背不下来,毕竟只要他脑子是正常的就能硬记。难就难在,容虚镜让他看本入门书,就要起第一卦。

  这个概念几乎等同于教给你一套五禽戏,然后告诉你好了可以了,你去跟风临渊打一架。

  然后容澈就要拿着木质的小刀刀,去跟靖和的上将军、四海可定威武侯风临渊打一架。

  “出去吧。”容虚镜说。

  “是。”容砚青拜过她后就离开了演算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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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慎站在金帐前,脖子伸得不能更长地望着天幕,他拉过自己身边的大宫人:“可有海东青飞来?你眼神比孤好,快些看看。”

  这是李慎一个时辰之内问的第七次相同的问题了,整个句子下来半个字都不差。大宫人还是低眉顺眼地看了一眼天边,老老实实地告诉李慎并没有海东青。

  李慎想起来自己前几天送去的黄符纸,懊悔的情绪不断增加,他气得一脚踹在大宫人的腰上。周遭的宫人全都纷纷跪下,李慎瞪了一圈,继续引着脖子看天际。

  “该来了啊。”李慎心急如焚。

  大宫人从地上爬了起来,试图去搀李慎:“陛、陛下,外面风大,您穿得单薄,不如去里面等,天上一旦来了海东青,奴才们会告知您的。”

  经他这么一说,李慎确实觉得身上有些许凉意。但想起之前派人送黄符纸的事情,他又觉得还是得等在这里显得比较有诚意。

  “海东青只要出现一根羽毛,”大宫人补了一句,“奴才立刻进帐禀告,不会耽误您迎接镜尊位的。”

  李慎想了想,觉得也不是不可行,于是转身走入帐中。

  帐子里比外头暖和了不少,李慎刚一走进来就觉得浑身发暖,等他看清楚帐内所有人都瘫倒在地时,一股冷汗又突然冒了出来。

  “静观。”容虚镜负手站在高台上,“不用喊人。”

  李慎的冷汗发尽,心中的大石在看清是容虚镜的时候变轻了不少。他一路走到高台下,只站在台下和她说话:“尊位,孤有一事相告。”

  容虚镜沉默不语,李慎知道她是在等自己说话,星算就算手眼通天能料到未来的一切事,但过去的事,没有人告诉他们,他们也无从得知。

  “朔州有个很出名的人物,叫紫极,一身阴邪功法登峰造极。”李慎说,“他趁守卫松懈时混进了南行宫,挟持了李灵秀,就是李璎公主。”

  容虚镜负手背对着他:“嗯。”

  “您可能不知道,”李慎说,“孤最疼爱的就是这个女儿,孤绝不能让她出事。”

  帐内沉默了很久,容虚镜等不到后文开口问他:“就为这事找本座过来?”

  李慎甚是害怕哪个睁眼闭眼的当口容虚镜就消失不见了,连忙说道:“李璎不是朕的亲女儿,她是端瑶留在世上最后的血脉!”

  “你说什么?”容虚镜转过身来,看着李慎,“她是容端瑶的孩子?”

  李慎看着容虚镜,不敢有半分欺瞒,只能点了点头:“长门先生亲手交给我的。”

  容虚镜的眼睛上覆着一条四指宽的遮带,不止挡住了她的双眼,也堪堪挡住了半张脸。

  李慎在权术斗争中过了大半辈子,大多数时候只需要看一眼别人的眼睛,基本上就知道那人在想什么。

  但容虚镜从他有记忆以来,每一次正对他都是覆着一根遮带,让他无从观察起,自然就不知道容虚镜到底在想什么,甚至是到底有没有听自己说话。

  “你想问什么。”容虚镜问他。

  “孤让宁卿从秦关调兵过来,”李慎说,“只想问尊位能不能救出端瑶的孩子,若是不能,还请尊位念及同门之情救救灵秀。”

  容虚镜好一会儿没什么反应,李慎急得跪了下去,对着容虚镜长拜:“端瑶犯错已经受到了严惩,灵秀是她和世间最后的联系。”

  “你起来。”容虚镜淡淡地说,“李璎不会有事。”

  李慎大喜过望,连忙抬头追问:“那调兵过来,天下局势是否会有异动?”

  “明知不可为而为,”容虚镜说,“就要承担一切风险和责任。”

  李慎听说李灵秀被挟持,脑子就一直被焦急和担忧的情绪搅得一团乱。他偶然间冷静下来,不需要片刻就想明白了自己这样做是拿自己手中的皇权在博弈。

  赢了自然最好,输了至少李灵秀安全。

  这样一想,李慎竟然觉得也并非完全不值得,干脆将错就错,只想等大军到了镇住紫极,抢回李灵秀。

  “尊位,”李慎突然灵光一闪,“您在我金帐中可以说是来去自如,若是您可以去南行宫里把灵秀带出来……”

  带出来了怎么样,许给她金银?她不需要。许给她权利?实际上她也不需要。李慎此刻才发现,自己在镜尊位面前完全就是弱势的,连谈判的资本都没有。

  “本座只算未来,”容虚镜说,“绝不干涉世间万物运行之道,折寿。”

  “还有事吗?”容虚镜问他。

  李慎愣愣地摇头:“无、无事了。”

  容虚镜沉默了很久,实在是忍不住了:“所以你找本座来的要紧事到底是什么?”

  “灵秀是端瑶的孩子啊,”李慎觉得有些恍惚,“孤刚刚难道没说吗?”

  “一句话能说完的事情你怎么说了这么多?”容虚镜问他。

  李慎呆滞了片刻,刚想出口解释,一抬头发现高台上的人又不见了。就像来的时候一样,抓不住踪影。

  “陛下!”大宫人连滚带爬地跑进来,“海东青!海东青来了!”

  李慎气不打一处来:“滚出去!”

  .

  李灵秀被绑在霄门的柱子上,容虚镜出现在她身侧的时候她还是昏迷着的状态。

  容虚镜打量着她的脸,看着既像是容端瑶的样子,又不太像容端瑶的样子。她一挥手,星辉洗去了李灵秀脸上的尘灰,容虚镜感觉越看越不像。

  如果尉迟醒是霸星宿主,李灵秀是容端瑶的孩子,那自己当年的卦象就全错了。

  数十年前容虚镜登上星算掌门之位,按例算帝星何日可出。却意外算到了霸星将出于星算门中,那时她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把星算容家和外八门的命格全都算了个遍。

  容端瑶,容虚镜未来将收的弟子,所生的孩子就是祸乱天下的霸星。

  尉迟醒的母亲是启阳夫人,李灵秀的母亲是容端瑶。实情如果是这样,那自己当年那一卦,可是错得离谱了。

  “阁下何人?”紫极站在十米开外的地方,手掌上缠绕着他那条小白蛇,白蛇很不友好地对着容虚镜吐蛇信。

  几具腐尸围了过来,令人作呕的腐臭气息混着药气,容虚镜隔着遮眼的布条,看着这些东西丑陋的样子:“紫极,你不怕死后也变成这样吗?”

  冷蓝色的火焰从腐尸的脚下开始往上爬,它们没有痛觉,只呆呆地立在火中被烧成了灰烬。风从天边一起,连灰烬都被吹散,扬于天地,仿佛从未来这世间走一趟。

  “原来是镜尊位,”紫极对她倒是客气,“怎么,受皇帝所托来救人?”

  说实话如果她真要救李灵秀,紫极倒是真的挺想看看她怎么把李灵秀带走的。看她的个头,就只到自己胸口,李灵秀好歹的也是个快成人的少女,紫极不信她这娇小瘦弱的身板能把李灵秀扛走。

  “你又不杀她。”容虚镜说,“太辰皇帝调来接她的人正在路上,不急。”

  紫极摸了摸手里小白蛇的脑袋:“世人把容家传得神乎其神,看来是他们见识短浅了。”

  容虚镜不置可否,只看见紫极笑得十分得意狂妄,像是听见了什么令人捧腹的笑话一样。

  “尊位啊,你可知是谁让我来这里的,”紫极说,“又是为何非要挟持李灵秀,你们不是世代为皇族维持天下平定吗?怎么不出面阻止太辰皇帝调兵?”

  “你认定了本座不会管李灵秀的事,才跟本座说这些,”容虚镜说,“那你怎么不想想本座为什么不管。”

  紫极垂目稍加思考,心中就有了答案。

  容家千年以来都在等待着帝星的出现,在此过程中,他们顺带守护了一下王朝的江山。如果此时容虚镜不管李慎做出多么荒诞的举动都不阻止的话,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帝星将出?”紫极虽然是在问她,但心里多多少少都有了答案,想明白了之后他突然笑了起来,“李氏猜忌于你,又十分放心你对皇族的忠诚,没想到帝星将出,这群蠢蛋。”

  容虚镜自己也知道,李氏一族既忌惮自己,有时候又不得不求助于自己。这种微妙的关系已经维持了近百年,但她确实不太在意,这世上除了如何让古逐月一统河山,她没有其余在意的事情了。

  说起来岂止李氏,历朝历代想借星算势力的帝王家都是这样的。知道星算在等待着帝星,随时都会放弃自己选择新的皇帝,但却都无法除掉星算的势力,甚至动都不能动一下。

  只是沉寂了几千年,好像大家都忘了还有帝星这回事,李氏竟然也开始明目张胆跟容家叫板了。

  “本座不是对皇家忠诚,”容虚镜说,“本座只是不想帝星的江山太乱,不好收拾。”

  容虚镜闭上了眼再睁开:“你把李灵秀关到别这么冷的地方去,本座可以让你看看刚刚不巧算到的一段未来。”

  紫极知道容虚镜不说废话,她提出的交换条件一定是对自己有用的。从涵光走后他对明日或者说是来日的期待越来越少,反正活来活去都是一个样。

  如果是星算其他人问紫极有段未来要不要看,紫极觉得自己很可能就会回绝,因为不需要。但容虚镜说出来,紫极觉得这其中肯定有自己必须看的原因。

  紫极伸手准备唤几个腐尸来把李灵秀挪走,容虚镜伸臂一指,一道星辉从她手中飞出,钻进了紫极的眉心:“她好歹是公主,看完了你找个活人来扶她。”

  层层迷雾在紫极的面前,他一路走一路拨开。等到看到一个靠在墓碑上的人后,他停了下来。

  一身紫衣的紫极看着一身丧服的紫极,穿丧服的紫极靠在一块没有名字的墓碑上,像是靠在爱人的肩头。

  这里什么都没有,除了茫茫的白雪和更多无名的墓碑。

  景象突然消失,紫极看见容虚镜拢着袖子站在自己面前,秋季的风把她的黑衣撩起,毒瘴中少光,但她身上的纹绣依旧光华流转,十分明亮。

  “尊位,杀人不过头点地,”紫极惨淡地笑了笑,“你这样,是诛心。”

  “命由天定,”容虚镜说,“一切因缘际会都是你自己的,本座只是让你提前看到而已。”

  容虚镜的身影变得透明,紫极踉跄着上前两步:“镜尊位!李灵秀请带走吧!刚刚那是什么地方?!我的涵光究竟葬在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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