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三章 留下
沐怀时顺手在厨房里端了碗浓汤,她返回帐篷时,正好看见百里星楼站在尉迟醒的帐门前。
百里星楼也看见了她,两个人就这么尴尬地对视了一会儿,沐怀时才慢吞吞地走到她跟前。
“之前我有些冲动,”沐怀时轻声说,“抱歉。”
百里星楼低头看着她手中的瓷碗,汤汁的表面波动了几下,她忽然皱眉起来。
沐怀时等不到百里星楼的回应,她觉得百里星楼如果要指责她,她也不是不能接受的,可她没想到百里星楼竟然毫无反应。
她本想再说一遍,但看着百里星楼的神色,她有些犹豫地问道:“钦达天不舒服?”
百里星楼回神过来看着她:“没事,你进去吧。”
“钦达天!”沐怀时见百里星楼转头便走了,忙不迭地想叫住她。
“没事,我都忘了你说过什么了。”百里星楼转身看着沐怀时,“没必要向我道歉。”
“不是,”沐怀时连忙说道,“我是想问你,都来这里了,不进去看看吗?”
百里星楼朝着铁王都方向看过去,雷鸣般的马蹄声涌进了她的耳朵里。
“先不去了,”百里星楼头也没回地说道,“我暂时有事。”
沐怀时有些愣,她看着百里星楼走后,用没端碗的那只手碰了碰碗边,确认高汤还热着。
她无意中低头,看见了汤汁表面有十分细微的圈状涟漪。
不过沐怀时也没多想,便掀开帐篷帘走了进去。她看到尉迟醒已经坐了起来,看着自己的眼神里还带着没来得及藏住的期待。
尉迟醒的视力还没恢复全,但已经能朦朦胧胧地看见沐怀时的样子了。
“你的手怎么了?”尉迟醒看着沐怀时缠着一圈绷带的手掌问她。
沐怀时连忙换了只手端碗,把手藏到了身后:“没事。”
她被烫得一龇牙,心里暗自腹诽着自己居然还担心它凉了,这岂止是不凉,甚至烫手得不行,只是她刚刚就只轻碰了一下,没有体会到而已。
尉迟醒不动声色地接过了碗,看着她笑了笑。
“烫得很。”沐怀时拿过一块白巾,想要从尉迟醒的手里接回碗。
尉迟醒微笑着推拒了:“没事。”
“你刚刚,听见了?”沐怀时试探着问道。
尉迟醒用勺子搅动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楼玦尴尬地干咳了一声,然后向外移动。
“那什么,”楼玦边走边说,“你们聊,你们聊,有需要再叫我过来。”
楼玦出去后,帐篷内就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中。尉迟醒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的问题,沐怀时更不知道自己提出这个问题,是想知道点什么答案。
“她也不是故意不来看你的,”沐怀时想,尉迟醒大概只听见了自己叫她,便替百里星楼解释其他的,“她说有事,应该过会儿就会来。”
“谢谢。”尉迟醒说。
沐怀时愣住了,她看着尉迟醒的眼睛,过了很久才违心地笑起来:“我不希望你这个状态的时候东想西想才替她解释的,我可不是个大度的人,我......”
“我不是说这个,”尉迟醒及时在她编不出来话的时候打断了她,“我是说你从衡州,回真金带了军队来的事情。”
“我没办法在这种情况下,在一个离你太远的地方,苦等着你的消息。”沐怀时说,“我都不知道你会不会怪我太冲动,或者是找我父亲帮忙,给你欠下了人情债。”
“谢谢。”尉迟醒再次说道。
沐怀时看着他的眼睛,她知道这时候尉迟醒还是不太能看得清她,所以她才能这么肆无忌惮地沉沦在其中。
他永远不知道自己双眼有多么容易,令人泥足深陷在其中。
“我是你的妻子。”沐怀时说,“我愿意平安喜乐时做你身后的人,也愿意大敌当前时,做你身边的人。”
不论生死,只要能在你身边。
“诶!”沐怀时连忙一把捂住了尉迟醒的嘴巴,“你只听过这句就好,不准做回答。”
她见着尉迟醒准备开口,就下意识地这么做了。她猜测的是,尉迟醒如果不是说谢谢,就是说什么不值。
这都不是她想听的。
或者说,她想听的,尉迟醒不会说给她听。
沐怀时松开了手,尉迟醒才无奈地笑了笑:“好吧。”
“等你大好了,我父兄可能会......”沐怀时权衡着自己的用词,想要尽量表述得好听些,“可能会,问你些不太好听的问题。”
她抿抿嘴唇,坐在床边忐忑地说着:“但他们只是关心我而已,没什么恶意,真的。”
“你可以生气,但你别对他们生气,之后你来找我发泄就好。”
沐怀时看了一眼尉迟醒,他正耐心地听着她说话。
“你......”沐怀时试探着说,“如果觉得这个要求很过分的话......”
“没有,我不会生气的。”尉迟醒说,“你放心,我知道他们的心情,毕竟你是他们最疼爱的亲人。”
沐怀时正在盘算着,如果他觉得过分,就让他想一下自己曾经为他做的事情。
这个要求其实十分过分,和道德绑架没什么分别了。但沐怀时又实在是不希望,尉迟醒和她的亲人们争吵起来。
“以后你想要我做什么,”尉迟醒说,“你直接说就是,我都会答应的。”
尉迟醒用手掌贴了下额头,又用贴过额头的掌心对着天上:“向伦萨和天母起誓。”
说完尉迟醒就笑了起来,沐怀时只觉得心中的浓云被春风吹散,蛰伏了许久的阳光终于能够露头,照耀人间。
她真的爱他,不论他的心里装着的是怎样的人,只要能在他身边就好了。
名分诺言对于她来说都是可有可无的东西,因为她最想要的,尉迟醒已经给她了。
沐怀时觉得,这一生能遇上这样一个让她觉得此生值得的人,实在是何其有幸。
“它凉了。”沐怀时碰了碰碗沿,“快喝了,虽然可能不好喝,但是很补身体的。”
尉迟醒倒也不是很挑食,他吹凉了后就一口喝到了底。
沐怀时接过碗,理论上来说她应该去把碗放回去,但她想留在这里再陪陪他。
可留在这里,她又不知道该跟尉迟醒聊点什么。
“我阿姐......”尉迟醒忽然低声说道。
沐怀时等了很久都没等到后文,她这几天一直在尉迟醒主动询问,等到她以为尉迟醒都快忘了。
“我带你去看看她?”沐怀时一把抓住了尉迟醒的手掌,“她被葬在了一个,春天的时候,可以看见整片草原的地方。”
尉迟醒垂着头没有说话,他也很想鼓起勇气来抬头对着沐怀时笑笑,然后说好啊带我去吧,我们之后每年都来。
可他说不出来。
他甚至不敢去她的坟墓前,深深的愧疚和懊悔埋在他的心里,让他没有任何勇气说这些。
沐怀时刚想说些什么,帐篷外人来人往的动乱让她不由得向外面看了过去。
帐篷的窗户正开着透风,从她这里恰好能看见将士们披坚执锐地向着某个方向集结着。
“你等等,我出去看看。”沐怀时拍了下他的手背,还没等尉迟醒说什么,她就已经跑了出去。
“楼先生!”沐怀时看见了在一个草亭下嗑瓜子的楼玦,便朝他跑了过去,“他们这是要做什么?”
“你问我?”楼玦感到十分意外,“这不是你们的军队吗?”
沐怀时这时候才发现自己是有些惊弓之鸟了,一有风吹草动竟然能慌乱成这样。
她如梦初醒般转身,准备去找她的哥哥或者父亲问问。
“诶诶,”楼玦却叫住了她,“别去了,你刚刚往这里跑的时候,铁力达已经进去找北州王了。”
沐怀时猛地一转身,发现楼玦的方向正对着帐篷门,她有些茫然地站着,不知道该不该回去。
“王妃,聊聊?”楼玦拿着自己手里的瓜子朝沐怀时挥了挥。
周围一副整军代发如有敌临的紧迫样子,沐怀时实在是有些不想跟他聊。
“你急什么?”楼玦一针见血地说道,“如果是这些顶天立地的人物都解决不了这些问题,你再着急也是死路一条。”
楼玦一摊手:“你看我,我就乐得自在。”
沐怀时虽然有些不想承认,但楼玦到还真的是对的。她也不知道这个小孩怎么学了这么一手医术,又活得这么通透的。
“想聊什么?”沐怀时走到了他身边,跟他一起站在了这个临时搭来避雨的草亭子里。
“你说我要不要留在胡勒?”楼玦没头没脑来了这么一句。
“你问我?”沐怀时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认真的吗?”
“我跟你说句实话,你会嘲笑我吗?”楼玦又是没头没脑地问道。
沐怀时本来想笑的,但看见这张幼稚的脸上满是认真的神情,她便有种自己必须严肃地回答他的问题。
“不会,你说吧。”沐怀时说。
“我就喜欢王妃身上天生适合做一国国母的智慧。”楼玦由衷地拍着她的马屁。
“最初北州王伤势刚控制下来的时候,我闲着没事四处逛了逛,见到了很多伤兵残将,我就顺手医治了一下。”楼玦说,“我的病人笑我年纪小,所以我一边治病,一边有人说我的病人是没救了,才会放手一搏让我救治。”
沐怀时从伤势好时,就一直在尉迟醒的帐篷里照顾他,楼玦说的这些,她倒真的不知道。
“有些人在我医治后听我的医嘱,不过也有可能是伤太重了没办法瞎折腾,”楼玦继续说道,“还有些不信我的医术,一定要找你们的巫医治疗。”
楼玦回忆起那些奇奇怪怪的草药模样,就不由得笑了起来:“这一部分人,很多都病死了,结果他们仿佛倒找到原因一样,都说是我医术不行。”
“因为你们那些巫医,个个都是花白的胡子花白的头发,一看就比我救过的人多。”
“抱歉,”沐怀时觉得很是愧疚,楼玦说的这些,她真的从未关心过,“我不知道先生还经历了这些事。”
“你看他,”楼玦在奔跑的将士里随手一指,“他的肺被黑狼撕裂了,我治好的,你们的巫医可是直接就准备给他安排火葬了。”
楼玦看了一眼沐怀时表情,就挥了挥手:“你也别这个表情,我不是要指责你的,这都不关你的事儿。”
“我主要是想问你,”楼玦说,“我要不要留下来啊?你们这里的医者,医术真的太烂了。”
楼玦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不是他习惯性的自负神情,反而是真的很认真地在思考。
“不瞒你王妃说,”楼玦说道,“我决心出世前,就想过自己的目标最次是拜官封侯,最高是开山立派。”
楼玦露出来无奈又好笑的神情,他笑着摇头:“结果没成想,刚见到人间疾苦,我便一心只想救人了,堕落,实在是堕落。”
“那些被先生救好的人,”沐怀时问,“都不曾在人指责先生是站出来说话吗?”
楼玦耸肩:“说了,但我们中原有句话,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他们十来个人稀稀拉拉,怎么跟一传十十传百的人去争论。”
“楼先生是位,”沐怀时说,“很值得人尊敬的医者。不论先生决定离开还是留下,胡勒永远都有先生的一席之地,我真金部公主的名义向先生许诺。”
“你?”楼先生恢复了平时那副拽得二五八万的模样,“你能给我想要的吗?”
沐怀时有些神秘地凑到他耳边,低声说道:“不瞒你说,北州王刚刚答应我,不论我提出什么要求,他都会答应。”
楼玦幼稚的脸上充满了我才不信的神情:“嘁,狐假虎威。”
“那我问你,”楼玦斜着眼睛看她,“我听说你们这里有个什么天启院,我要在天启院里专门开个医馆,你敢许诺吗?”
沐怀时一下就愣住了,楼玦见她这个样子,心里先是低落了一下,然后就故作意料中的样子笑了笑:“就知道不行。”
“我怎么没想到呢!”沐怀时有些激动地拍了一下楼玦,“我还想了好久怎么安置先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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