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章 禁地
古逐月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太极殿的寝宫里了。他有些昏昏沉沉的,直到宫医提着箱子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他才看清了周围的情况。
容砚青沉默地站在床侧,看着那医者给古逐月把脉。
他的神情有些冷淡,古逐月从没刻意去观察过他,但还是一眼就看出了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容砚青的眉眼间多了种令他说不清道不明的疏远感,从前这抹神色,只存在于一个人身上。
“我怎么回来了?”古逐月问道,他记得自己应该在战场上。
容虚镜和百里星楼打起来了,成千上万支羽箭朝着百里星楼而去,古逐月没办法阻拦容虚镜,他只好想办法站在百里星楼的身边去。
然后百里星楼调转过来,要杀了他,古逐月反应过来她是要杀自己时,其实也心平气和地接受了。
其实只要是她,有什么是他古逐月不能给的呢。
从始至终,他都是个一无所有的人而已。
然后呢?
古逐月努力地回想着,天上的彤云翻滚了起来,一把寒光凌然的巨剑破开云层,朝着百里星楼刺过来。
他也忘了自己在那一瞬间,到底在想些什么了。
容虚镜混着震惊和懊悔的神色都被他看在眼里,他知道容虚镜想阻止他,可这没用的。
因为就连他自己,都没办法阻止自己做这种蠢事。
古逐月在闭上眼睛之前,其实真的想过容虚镜过来的时候,会怎么骂他。
那时他还觉得遗憾,要是容虚镜过来了,他一定会趁着自己快死了,问她这天下不要了可好。
他想和自己为数不多的朋友好好相处,想永远站在尘埃中仰望自己的心上人。
这世上的一切啊,其实他所在意的,真的就只有那么一些而已。
只是他没能等到容虚镜出现,他本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她了,没想到一场长眠后,他还能醒过来。
“百里星楼呢?”古逐月心中一惊,当即推开了身边的人,下了床榻就往外闯。
他还没走到门边,太极殿的大门就自己关上了,门板带起的风,让殿中的烛火一齐晃动了起来。
古逐月停下脚步回过头,看着双手拢在袖子里,始终没有说话的容砚青。
“你什么意思?”古逐月问。
“陛下身体略微抱恙,”容砚青抬眼看着他,“不宜四处走动。”
这一眼,古逐月只觉得更像了,他的心中不自觉地烦躁了起来。
容砚青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其实算是容虚镜的徒弟,她的徒弟像她,也不能说是什么稀奇事。
但就算像,为何连眼神动作,甚至周身的气度都开始相似了?
“百里星楼怎么样了?”古逐月走向了古逐月,他发觉自己没事,就开始异常担心起百里星楼来。
容虚镜恐怕,不会让百里星楼太好过。
“我问你百里星楼呢?”古逐月一把揪住了他的领口,眼神发狠得看着他,“还有你们的尊位呢?她要怎么对付百里星楼?”
“陛下要问的,”容砚青淡漠地看着他的眼睛,“就这么多?”
古逐月从他的眼睛深处,看见了某种很悲哀的情绪,像是惋惜,又像是痛恨。
“我还应该问什么?”古逐月问他,“问百里星楼死了没?”
容砚青猛然一抬眼,周身亮起了乍现的强光。
只这么一瞬,周围除了古逐月外的所有人,全都晃晃悠悠地倒在了地上。
古逐月一愣,他环顾了周遭一圈,眼神再回到容砚青的脸上时,发现他已经有了藏不住的怒意。
周围人的头顶浮起光点,全都摇摆着汇入了天穹中。
“陛下想问,就自己去找镜尊位吧,”容砚青说,“就只看陛下还能不能找到她。”
古逐月发觉,他说话的神情虽然故作凶戾,眼圈却不由自主地泛红了。
从他醒来开始,就觉得容砚青不太对,如今他的反应,更是让古逐月觉得心下一惊。
“容虚镜她,她怎么了?”古逐月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
怎么会呢?
容虚镜这样的人,怎么会出现让容砚青这个样子的情况呢?
古逐月想也没想就转身往外走,他要去星尘神殿,要去亲自问问容虚镜。
从前有很多很多的事情,古逐月觉得其实只要他和容虚镜能够好好说清,其实不会闹到后来那么难堪的地步。
只要他早些去问,只要容虚镜愿意回答。
这回容砚青没在阻拦,他拉开了殿门走出来,将守卫在殿外的将士吓得不轻。
容砚青立在寝殿中,身边是一群匍匐在地生死不明的人。古逐月又衣衫不整地冲了出来,将士们当下第一反应就是拔刀对着容砚青。
只不过古逐月也没理会他们,而是径直往楼梯下走着。
他的身体刚刚恢复,奔跑起来有些吃力,但他一点都不想耽搁,他得去看看容虚镜。
容砚青在将士们犹豫不决的包围中走了出来,他的目光追随这那个跌跌撞撞的帝王。
他本没有资格坐到这个位置,是那个为了他油尽灯枯的人,他才能够拥有这一切。
而他醒来时的第一句,竟然问起了别人,他还怀疑容虚镜。
容砚青以为自己已经能够控制七情六欲了,却还是在这一刻,十分想直接掐死他。
这偌大天地,就算他真的杀了古逐月,又有谁能把他怎么样?
可容砚青狠不了心下手,恐怕就算古逐月做出再丧尽天良的事,容砚青也会,毫无原则地维护他。
不为别的,就只为容虚镜这薄情寡欲的一生,就只他这一个执念。
容砚青扫了一眼周围愚钝至死的凡人们,他连笑都不想笑了,只闭眼神动,一下消失在了殿前。
恰逢余明遥正好赶来,他看见周围面面相觑的将士们,不由得心中生疑:“你们这是做什么?”
“陛下刚刚跑出去了,”有个将士回答道,“星算观尘长老刚刚也在这里。”
余明遥就在殿门口看了一眼,见着里面的情形后,内心反应了许久:“坏了!”
“还愣着干什么,你们到底长没长脑子,还不快去追陛下!”
将士们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连忙从长梯上跑下去,追着古逐月走过的路跑过去。
古逐月一路什么都没看,一门心思朝着重华山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担忧什么,可他就是一刻都不想耽误,他必须立刻见到容虚镜才能安心。
就算容虚镜的本事通天了,治好他这么严重的伤,恐怕也少不得元气大损。
看容砚青恨不得杀了他的样子,古逐月不敢去想容虚镜到底怎么样了。
她是这样舍己为人的人吗?古逐月自问,大概不是的。但如果是为了他,古逐月可以肯定她能做出来。
哪怕之前他们曾经闹到谁都不想见谁。
古逐月甚至想好了,如果容虚镜此刻伤重,那么不管她怎么推拒,他也会日日上重华山,亲自照看她。
容虚镜一定会推拒的,古逐月都能想到她拒绝时的神态动作了。
不过她是一定不会不让自己上山的,只要他能上去,那他就不会让容虚镜一个人孤独地痊愈。
他都想好了,他全都想好了,只要他再见到容虚镜。
余明遥领着军队,很快就追上了他。一行人浩浩荡荡在他身后喊着他,他却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一般。
众人只好加快了步伐,只为追上行径有些莫名的古逐月。
余明遥终于挡在了古逐月面前,他拦着古逐月,神色十分疑惑:“陛下伤还没好,这么匆忙做什么?”
古逐月懒得跟他解释,只把他往一边推:“别挡路。”
余明遥见状,只能跪在了古逐月面前,将士们也都纷纷跪了下来。
古逐月环视了一圈,他想从人群的缝隙中穿过,他们却将他挡得更严实了。
“陛下,”余明遥语重心长地劝说,“陛下远征归来,重伤修养至此时,还请陛下珍重。”
古逐月听着这话原本只觉得不耐烦,但仔细听来,却又有什么东西不太对劲。
他把余明遥从地上抓了起来,死死地看着余明遥:“什么休养至今?”
“陛下远征西北,助泊川尉迟醒与极北蒙库族一战,”余明遥回答道,“重伤休养至今日才醒来。”
“过去多久了?”古逐月问。
“半月。”余明遥回答道。
“半月,半月......”古逐月喃喃地念着,他松开了余明遥,“我得去问问她。”
余明遥本以为自己劝住了古逐月,没想到他还是一门心思不知道要去哪里。
“重华禁地,陛下真要硬闯?”余明遥问道。
古逐月停了下来,禁地?他不记得容虚镜什么时候说过重华山是禁地了。
“容虚镜说重华是禁地?”古逐月回头问他。
这回轮到余明遥不解了:“容虚镜?”
古逐月也不记得余明遥到底知不知道容虚镜的名字了,他也没时间去深究这个。
“星算掌门。”古逐月说,“她从没与我提起过重华是禁地的事情,难道是最近说的?”
余明遥十分疑惑地看着古逐月,要不是地位尊卑的鸿沟在,他甚至可能会摸摸古逐月的脑门。
“陛下何曾见过尊位?”余明遥问。
古逐月的神情瞬间冷了下来:“你没见过?”
余明遥摇头:“不曾。”
古逐月又抓过一个将士来,逼问他见没见过容虚镜。
在场所有的人,都是跟他一同攻破秦关的,古逐月不信没人说见过容虚镜。
他疯魔了一般抓过人逼问,所有人都摇头否认了,古逐月本以为自己多问几个,总有将容虚镜看得真切的人。
可问道最后,他每一个都问了个遍,却没人给他想要的答案。
他们都说不曾见过容虚镜,就好像容虚镜是真的没有出现在他们这些凡俗世人的生活中一般。
古逐月最后恼怒了起来,他踢开阻挡自己的将士,怒不可遏地朝重华山走去。
容虚镜能抹去人的记忆,古逐月向来是知道的,只是古逐月没想到,有一天她会做到这个地步,让所有忘了她。
古逐月宁愿容虚镜表面云淡风轻,实际早就动怒地跟他吵架,也不愿意她就这么随心所欲地,将她的痕迹抹去。
“陛下!”余明遥在他身后叩首,“星算避世百余年,镜尊位也早就远离尘世,陛下为何非要去叨扰!”
古逐月忽然有些想笑,叨扰?原来他这算是叨扰了?
这些人,一个比一个精明,却又一个比一个愚蠢,容虚镜就是有意戏弄他们呢,他们竟然就真的被她耍得团团转。
他才不会上当,他知道容虚镜来过,容虚镜在他的尘世中,浓墨重彩地地活过。
别说容虚镜没有把他的记忆消除,就算容虚镜真这么做了,古逐月也要想尽一切办法想起来。
“我不会让你如愿的,”古逐月倔强地往重华山过去,哪怕他身后的人都在阻止他,“我不会让你如愿的,你别想就这么消失。”
脚上的跻履让他走得太慢,古逐月干脆脱下扔在了石板路边,一边念叨着什么,一边不肯回头地往前走。
他丢弃鞋子的动作被余明遥和将士们看在了眼中,他们纷纷都求助般看向余明遥,因为他是这里唯一能做决定的人。
余明遥皱着眉,这样的行为太过于疯癫,让人很难不去怀疑古逐月是不是疯魔了。
可他又那么情真意切,就好像去晚了,这一生都会追悔莫及一样。
余明遥向来自负于善察人心辩诡局,可这一次,他是真的判断不了。
容虚镜这个人,从未出现在他的回忆中过,不止是他,就连这些跟随古逐月一路征战的将士也没人知道。
镜尊位他们倒是听说过,这个神明般的存在闪耀了百年,他怎么会不知道。
可古逐月的样子,哪里像是普通关系?
“国师,”有个将士忍不住问道,“陛下的伤,难道......”
“不可胡言!”余明遥知道他在怀疑些什么,但这种大不敬的话,以他的身份,是绝对不该说出来的。
“陛下要去,让他自己去看清楚也好。”余明遥说,“我们跟着,以防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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