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小茴香的机智
八月十二日凌晨丑时，夷州海北端，明月西垂，星光黯淡，细细的海浪连绵起伏直至天边。&1t;/p>
老僧景全命帆师降帆，三十六名水手则拼命摇橹，三帆全降，而船不减，同时大船稍稍转舵向北，尽量朝长溪县海岸靠近。&1t;/p>
看看一切就绪，僧景全挥手示意，一道口令迅传达到底舱，三十六名水手一齐罢橹，十五丈海船犹自向前冲出小半里地，这才缓缓停下，一艘三丈木舟迅下到海面上，僧景全与四名武弁率先下到木舟上，随后是三名粗蛮有力的仆妇挟持着清乐公主三人坐吊篮下到小船里，清乐公主怕这些中天八国的恶人伤害芳茶、小茴香，是以不敢抗拒。&1t;/p>
木舟有六名水手，一齐奋力划桨，迅离开大船向北边海岸驶去，此处海域离岸大约有十来里远。&1t;/p>
这时正是夜最黑的时候，木舟驶出二十丈，就难辨大船的影子，但能听到大船上帆师急升帆的声响。&1t;/p>
清乐公主连手臂带身子还被一名仆妇紧紧箍着，怒道：“快放开我，这会还箍着我干什么？难道我会跳海？”&1t;/p>
那仆妇目视国师，老僧景全一点头，那仆妇便松开双臂，其余两名仆妇也放开芳茶和小茴香，两个少女立即偎到清乐公主身边，三名仆妇戒备盯着她们，眼睛一瞬不瞬。&1t;/p>
清乐公主对未卜的前路深感恐惧，自离了金陵她就一直心中惶惶，但先前有宣表兄陪着，画画像、跳跳舞，倒也忘忧，现在，宣表兄不在身边。这些人强行挟持着她去中天八国，要给什么张圣做王妃，她该怎么办？&1t;/p>
仲秋的海风颇有些凉意，芳茶往公主身侧缩了缩，悄声问：“殿下，我们怎么办？”&1t;/p>
“闭嘴，不许说话！”一名仆妇立即凶恶地骂道。&1t;/p>
清乐公主揽住芳茶的腰，愤然道：“话都不能说了？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我会记住的。”&1t;/p>
那仆妇一听，惴惴不安，这是未来的王妃啊，现在问她名字肯定不是为了以后封赏她，定是要打击报复。嗫嚅道：“公主，不，王妃殿下要说话自然可以，她们两个，不行。”&1t;/p>
清乐公主见这仆妇露怯，气势顿涨，气咻咻道：“不让她们开口。那我和谁说话？难道和你们这几个蠢人说话？”&1t;/p>
几个仆妇哑口无言。一齐转头看着国师。&1t;/p>
僧景全嘿然一笑：“王妃殿下可任意与人交谈，但不要指望大喊大叫会有人来救！还有。上岸后是吴越国地界，吴越国与唐国是死敌，公主如果落到他们手里，恐怕没有老衲这么以礼相待吧。”&1t;/p>
清乐公主没理睬那老秃驴，左手揽着芳茶、右手搂着小茴香，安慰道：“别怕，想说什么尽管说。”&1t;/p>
小茴香在清乐公主耳边道：“公主。我们的船就跟在后面。现在我们上岸，我家姑爷肯定不知道。还追那大船，这就糟了！”&1t;/p>
清乐公主问：“小茴香，你说祁将军他们已经找到周宣了吗？”&1t;/p>
小茴香点头道：“肯定找到了，我家姑爷绝不会死在海里地，姑爷老早就说过，他要活到八十岁，生很多孩子——”&1t;/p>
老僧景全年过六旬，却耳聪目明，小茴香说话声音虽轻，老僧景全还是听到了，呵呵笑道：“王妃殿下说的是新近唐国第一红人周宣周七叉吗？”&1t;/p>
清乐公主道：“对，就是我表兄周宣，他手下能人甚多，定会来救我的。”&1t;/p>
老僧景全说道：“指望周宣来救？嘿嘿，那送婚使周七叉早已与南汉太子一道喂了海鱼了，这就叫人算不如天算，若不是这场海神风，老衲想要迎到王妃恐怕要大费周折。”&1t;/p>
“你胡说！”清乐公主气得粉脸通红：“宣表兄一定会来救我的。”&1t;/p>
小茴香朝右边大海张望，夜色浓重，看不到“灵飞宝船”的踪影，而载着她们的小船正快地向长溪县海岸划去。&1t;/p>
“怎么办？怎么才能让姑爷现这条小船？大喊大叫肯定不行，且不说隔得远听不到，还会立即被杀死，这些人好凶的！那么还有什么办法？”&1t;/p>
小茴香这样想着，她坚信姑爷就在船上，她在腰间小帛袋里摸索着，忽然摸到一物，心里狂喜，赶紧取出捏在掌心，想了想，悄悄撕下一条裙幅，把手里那物塞在清乐公主手里。&1t;/p>
清乐公主低声问：“什么？”&1t;/p>
小茴香就在清乐公主手心里划了两个字，清乐公主眼睛一亮，点点头，又接过小茴香撕下的布条，鼓起勇气，突然将手中一物在船舷上一划，“嚓”地一声，一道火苗应声而起，随即点着布条，高高的拎在手里。&1t;/p>
三个仆妇见状一齐愣，不知如何应对？&1t;/p>
僧景全怒叱道：“灭火！”&1t;/p>
清乐公主在三个仆妇扑上来之前，将手里燃烧着布条向海中抛去，那布条划出一道火焰弧线，飘飘落海，迅即湮灭。&1t;/p>
僧景全怒冲冲走过来，凶狠地盯着清乐公主，大红僧袍在海风中鼓荡，好似密教凶神。&1t;/p>
清乐公主一颗心吓得怦怦直跳，不知道老秃驴会怎么惩罚她？&1t;/p>
老僧景全喝道：“搜，把她三人身上东西全部取掉！”&1t;/p>
三名仆妇只听国师的，不管什么王妃不王妃了，上前将清乐公主三人身上除了衣物之外所有东西都搜走，项链、手镯也不放过。&1t;/p>
老僧景全道：“裙子里也搜搜，不要藏着什么小刀之类的东西。”&1t;/p>
一个仆妇便伸手到清乐公主裙里乱摸，清乐公主使劲打那仆妇脑袋，仆妇任她打，照搜不误，摸了几下没摸到什么，忽然摸到清乐公主的小内裤。这是周宣画地款式，前天刚缝制好的，清乐公主就穿上了。&1t;/p>
仆妇觉得奇怪，用手扯了扯，嘀咕道：“这是什么？”&1t;/p>
老僧景全以为摸到了什么兵器，忙问：“什么，缴出来看看。”&1t;/p>
清乐公主又羞又怒，大哭起来。&1t;/p>
仆妇赶忙退手出来。对老僧景全道：“国师，没什么，只是一件式样怪异的亵衣。”&1t;/p>
老僧景全见清乐公主大哭的样子，冷哼一声道：“王妃殿下请自重，莫要自取其辱。敝国大王固然愿意与唐国联姻，但若是有人横加阻拦，让老僧无法从容带着王妃殿下前往中天八国，那老僧只好将殿下杀死，阿弥陀佛，老僧绝不打诳语。”对那六名水手道：“加紧划船，刚才那火光只怕已被后面大船看到了！”&1t;/p>
相隔六里地“灵飞号”大船果然现了这短暂的火光。一直在望的哨工大叫道：“大人。大人，右前方出现火光！右前方出现火光！”&1t;/p>
周宣在艏楼上摆一张短榻。盖一张薄毯，蜷缩着身子侧卧，四痴就在他身边盘腿打坐，这时听到哨工地喊叫，惊醒过来，赶紧起身朝右前方望去，却一无所见。问那哨工。哨工道：“禀郡公，火光眨眼就灭了。但地确是火光，小人绝不会看错，火光大约在右前方六里外。”&1t;/p>
周宣用手抹了几把脸，让自己清醒一些，沉吟道：“僧景全为何弄出火光来？右前方，难道他们想靠岸？这可是吴越地界！”&1t;/p>
祁将军道：“郡公，贼秃景全诡计多端，只怕有诈，妄图引我们靠岸，延误我们追赶的时间。”&1t;/p>
周宣道：“这可难办，老和尚虚虚实实，让我们不知是上岸还是继续在海里！”&1t;/p>
蔺戟道：“吴越国与中天八国隔着清源，素无往来，僧景全不可能在这地方带着公主上岸，从这里长途跋涉到潮州，比海路可艰难得多，郡公，不要理会他们地疑兵之计，我们一力朝前追赶，天明后即可追上他们的船，夺回公主。”&1t;/p>
周宣道：“最危险地地方最安全，最不可能做的事偏去做，若他们真的挟持公主上了岸，那我们岂不扑空？这不得不防，要两边都顾到才行。”&1t;/p>
祁将军急道：“郡公，我们耽搁不起呀，靠岸至少要一、两个时辰，那时贼秃的船早就去远了，海路到潮州可比6路便利百倍！”&1t;/p>
周宣道：“让我想想，看有何好方法？——先让大船靠右航行，离海岸近些。”&1t;/p>
周宣下了艏楼，在甲板右侧踱步，四痴、蔺戟默默跟在身后，不敢打扰周宣思考。&1t;/p>
这时，汪士璋送给周宣的那个名叫力虎地健仆牵着金毛犬鲁鲁从艉楼走来，来到周宣面前躬身叫了一声：“主人。”&1t;/p>
周宣看着金毛犬鲁鲁那绿莹莹地眼珠子，心中一动，问：“力虎，我抹过汪翁给我的那种香料，且看鲁鲁能不能找到我？”&1t;/p>
周宣藏身二层舱室公主书房，片刻功夫，鲁鲁便带着力虎追踪到门外，狂吠两声。&1t;/p>
周宣大笑着出来，说道：“有了，即刻备船，我要上岸追查。”&1t;/p>
四痴问：“公主也抹了这种香料？”&1t;/p>
周宣道：“对，可惜那瓶香料、还有我喂虫地秘药都掉到海里了。”&1t;/p>
四痴道：“喂虫的秘药可以再配嘛。”&1t;/p>
周宣问：“老四，汤小三知道我这秘药的配方，他有没有告诉你？”&1t;/p>
四痴“哼”了一声道：“汤小三嘴巴紧得很，不肯说。”&1t;/p>
周宣哈哈大笑：“当初汤小三就是怕你捉他去逼问药方，对我誓宁死也不肯说的，老四，那时你很霸道啊。”&1t;/p>
说话间，二人上到甲板，“灵飞号”已经转舵向西北方向航行，两艘小船也已挂在右舷，随时准备下水。周宣道：“有一艘船即可，我和老四，还有力虎带着鲁鲁上岸追查，大船照常行驶，若查出清乐公主并未上岸，那我们几个就赶到前面重新登上大船，这应该耽误不了多少时间。”&1t;/p>
蔺戟道：“郡公，卑职随郡公去。”&1t;/p>
半个时辰后，“灵飞号”离海岸已经很近，都能看到黑沉沉地大片6地了。&1t;/p>
周宣、四痴、蔺戟、力虎，还有金毛犬鲁鲁下到小船，蔺戟与四痴划船，在天蒙蒙亮时弃船登岸，也真是巧，沿岸才搜寻了三、四时地，就现了僧景全他们弃下地那艘三丈木舟。&1t;/p>
金毛犬鲁鲁在离木舟数十丈远便吠叫起来，力虎能知鲁鲁之意，对周宣道：“主人，鲁鲁嗅到了那种香味。”&1t;/p>
金毛犬鲁鲁躁动起来，向着北方狂吠，表示香味朝那个方向去了。&1t;/p>
“灵飞号”在离岸不到五里的海面上航行，看到岸上周宣打地手势，急忙收帆转舵，朝岸边驶来，先派一艘小船拖着小铁锚试探水路，确定没有暗礁，这才慢慢靠近岸边，长长的踏板架了下来。&1t;/p>
祁将军由两个府兵抬着下来，雪猪太子在陈延寿和费清的护侍下也上了岸。&1t;/p>
周宣道：“公主果然被僧景全挟持上岸了，必须立即去追，去船舱马厩里把我的云中鹤牵来，还有公主的枫露紫，干脆把那匹照夜玉花骢也牵下来，那是皇后娘娘送给公主的生日礼物，原打算在八月十五公主生日那天牵出来让公主惊喜的，如今我们坐骑紧缺，暂时牵来骑用。”&1t;/p>
祁将军问：“郡公多带些人去吧。”&1t;/p>
周宣道：“人手不必多，这里是吴越国地界，人多反而不妙，还有一事不得不防，就是怕僧景全再施疑兵之计，挟持公主在这里上岸，跑到前面又重新上船，这就需要祁将军继续追那艘船，不管公主在不在船上，都给我截住——”停顿了一下，附耳道：“你们不必去兴王府了，只需截住那艘船，现船上没有公主便即刻返航回唐国，这灵飞号得归我们所有。”&1t;/p>
祁将军郑重点头：“卑职明白，卑职伤到了腿，暂不能追随郡公，郡公千万小心。”&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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