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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物价


  如果是一个王国,对于国礼大致应付一下就可以了。楚国臣服周天子的时候,贡品不过是苞茅和桃木弓,象征意义大于实际价值。可对于孔雀帝国这样的一个帝国而言,他国前来进贡送礼,不说三倍回报,翻倍回报也是应该的,不然帝国颜面何存?

  让人客气地请陆茁等人下去休息后,由喜转忧的太子贰摩提开始陷入类似后世华夏帝国的窘迫状态:怕朝贡。对天朝上国而言,朝贡实际上是一件很吃亏的事情,以至有些狡猾的、要钱不要脸的蛮夷(比如明朝琉球国)三番两次前来朝贡骗回礼。

  楚尼人送了一亿多银帕那的国礼,那帝国总要送出两亿银帕那的回礼,如此方能显示出帝国的富裕与大方。可帝国哪有两亿银帕那的回礼可送?真要给楚尼人送稻米和棉布,除非整个印度的粮仓搬空,不然根本凑不齐回礼。

  “殿下,楚尼人远来,也许在楚尼国,这些丝绸的并不昂贵。”议事厅里,财政大臣羯利兰建言道。“一亿银帕那也许只有一千万银帕那。”

  “真的是这样?”贰摩提有些顿悟,楚尼国出产丝绸,照说价格不会太高。

  “一定是这样。”政务大臣克里希那坚持,他还推了一把:“也许只要五百万银帕那。”

  “五百万银帕那?”贰摩提舒了口气,五百万银帕那已经很少了,少到帝国面子上过不去,他决定道:“就以一千万银帕那准备回礼,不能再少。”

  “是。”大臣们也舒了口气,一千万银帕还是很多,但如果多送一些玛瑙、绿松石、水晶宝石、香料之类,也不会多到哪里去。至于楚尼人希望得到的稻米和棉布,一千万银帕那减去那些宝石、香料,需要的数量已经不会让帝国清空仓库。

  陆茁、沈尹尚等人暂时休息于无忧宫,宫殿为砖木结构而非华夏常见的夯土木结构,宫殿也没有建立在高台上,没有明堂、总章、中廷之类。宫里没有寺人,伺候的全是宫女。他们脱履入室的动作被宫女阻止了,王宫里除非上床,并不需要脱履。

  宫殿、器物、宫女,无一处不显示这里是异国。好在陆茁还有几个隶臣,在这几个隶臣的伺候下,他又喝上了楚国的清茶,沈尹尚等人则喝起了波斯葡萄酒。一切都很惬意,只有屁股下的椅子让他们很不舒服在印度,椅子是有身份的才能坐的,没身份的人席地而坐,虽然不喜欢,可入乡随俗,陆茁、沈尹尚、巫觋思畋几个只能坐在椅子上。

  “我等是否可以谒见天爱喜见王?”陪同的大臣叫阿那周,他一直迎接众人到华氏城王宫,彼此之间已经很熟悉了。

  “天爱喜见王身体不适,不能谒见。”阿那周一副遗憾的表情。

  “我的属臣是否可以行往大市一观?”陆茁再问。住在王宫里并不好,最少市令不疾感到不太方便。他现在迫切需要了解印度的物价。

  “当然可以。”阿那周立刻叫来了两个仆人,他们将带着不疾几个前往华氏城内的市场。

  狭长无比的华氏城,集市也如楚国那般围着,凡是进入市场内的商品皆要征税。佛教寺院门口、王宫广场也是市场。仆人领着不疾等人直接前往宫外,一出宫便看到了人山人海的王宫大市。车毂击,人肩摩,市路相排突,朝衣新而暮衣蔽,繁华完全不下郢都。

  市场虽挤,有宫廷侍卫在前开道,众人仍然走的很轻松,可惜的是语言不通,通译又在王宫里叙话,一干人没办法和市场上的坐贾交流。不过既是商贾,自然不会受制于语言,直接拿出银帕那买就是了,带回王宫再计算一些稻米的重量、棉布的长度也能得出具体的价钱。

  没有美元的时代,金银是最好的等价物。只是因为地理隔绝,东西方的金银比价并不一样。东方的金银比价1:4,波斯地中海金银比价则为1:12\13。黄金一直以来都是东方流向西方,一直到十九世纪,最东面的日本金银比价仍是1:5,频繁被西方套购。

  如果东西方黄金价值相等的话,那么按照地中海的金银比价,一楚斤纯银的价格只值八百钱。一楚斤两百五十一克,希腊货币银德拉克马标准重量为四点三七克,计算下来一个标准银德拉克马只值四十一点七八钱;印度因帕那因为只有三点五克银,计算下来一标准银帕那值三十三点四六钱。

  这是站在西方的角度,如果以东亚的金银比价,希腊银德拉克马和印度银帕那的价值将上升三倍。金银比价是通货价格的基础,铜币的价值则是不确定的,其中有很大的人为因素。譬如埃及托勒密王朝,在这个时间点,一阿特巴(25公斤)小麦的售格是一点二五银德拉克马,等于七十五个铜德拉马克。几十年之后,同样一阿特巴小麦,虽然售价还是一点二五银德拉克马,可却需要三百五十个铜德拉马克。

  一片没有被地理隔绝的市场,金银可以作为标准通货;被地理隔绝的市场,也就只能以黄金作为标准通货。而货物,尤其像粮食、布匹这样的基础货物,则与种植技术、种植品种有很大的关系。

  即便处在同一纬度,因为小麦产量和粟米、稻米产量的不同,粮食的价格也会有所不同。小麦产量远不如粟米,印度稻米的产量因为双季种植,产量已经多于东亚的粟米这其实也是东方人口素来多于西方的根本原因。

  不疾等人在王宫大市里转了一圈,回去之后又是量又是称,再霹雳巴拉一通折算,终于得出几个让人高兴的结果:购买一石稻米不过三十五钱;一石小麦的价格略贵,需四十五钱;一匹棉布的价格需要五十钱。这个价格包含了四分之一的交易税,包含了运费。

  出口税也打听了,谷物、布匹的通行费并不高,大概在百分之四、百分之五左右。再一个令人惊讶的是当地的雇工价格:一个最基层的官吏(小巡视员)一年的俸禄仅为六十银帕那,合九百六十个铜玛萨卡(1帕那=16玛萨卡),平均到每天(360天计),则是两点六七铜玛萨卡,换算成楚钱仅仅五点五钱。

  雇佣雇工劳作,哪怕是最健壮的雇工一天也只需要付四个铜玛萨卡,换算成楚钱即为八点二五钱。这是最贵的,一般的雇工在一点五到三铜马萨卡之间,也就是三到六钱之间。如果是长期雇佣并且包吃包住,那么一个月只要二十个铜马萨卡,每天仅为一点三七楚钱。

  工价的比较让商贾们看出来了一些明堂:众人从大市里购买的货物应该是加了不少钱的货物。秦国官奴在诸国中报酬是最低的,包吃每天也要六钱,不包吃每天八钱。印度奴工每天竟然低至一点三七钱,这比秦人官奴每天两钱的伙食钱还低。

  造成这样的原因估计只有一个:那就是稻米、布匹这些生活必须品的价格极低。至于低到什么程度,魏商白宜派来的一名坐贾按照他多年贩卖粮秣的经验认为,初夏青黄不接,粮价昂贵。稻米价格秋天应在每石十五钱左右,小麦每石二十钱,棉布每匹当在三十钱。这是坐贾的成本,实际在农人那里采购价估计还要低三分之一甚至二分之一。

  棉布贩卖肯定是有利可图的。棉布柔软,麻布粗砺,在大梁,一匹最差的三升麻布(每升含经纱80根,升数越多,布越精细)也要卖到三十钱,这是披麻戴孝时穿的粗麻;稍微好一点麻布是七升,价格在五、六十左右,但这种麻布仍然粗砺,只供奴隶和罪犯穿。

  普通庶民穿十升到十四升的麻布,这个就贵了,每匹最少也得百钱以上,正常在一百钱至三百前不等;十五升以上那是贵人才能穿的细麻,谓之‘腮布’,精细程度如同丝绸,染印也极为讲究,价格也等同丝绸,每匹要上千钱。

  印度棉布,价格最便宜的那种其细度也超过十升,染的也很不错,低端货能有高端货的色泽,运至大梁卖两百钱一匹应该没有问题;高端的细纹棉布价格可能要过百钱,但只要染印的好,在大梁卖上千钱一匹也没什么大问题。布匹的生意是非常值得做。

  稻米买卖则要差不少。即便潘地亚商人能够偷税漏税,装舟时每石稻米的价格估计也要在二十五钱,天下征战愈烈,运到大梁每石估计能赚五十五钱,一舟三万石,毛利不过一百七十一金,赚的实在是太少。

  坐贾有坐贾的判断,陆茁有陆茁的打算。粮食涉及战备,哪怕印度稻米百钱一石也要买,因为除了印度也没有别的更好的地方了。他心里的想法是潘地亚和华氏城都不能回绝,潘地亚在阿拉干库兰港贸易,华氏城这边则在羯陵迦诸港贸易,谁便宜就多采购谁的,但两头都买。当然,这是他的一个人的想法,事情还要熊荆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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