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包围2
秦人的转关好似后世工程兵的舟桥车,四丈宽的城池一架就过。秦军七月那场大战后,很多转关桥梁来不及撤走被楚军缴获,陈敢本要将其焚毁,但廉颇拦住了。
不烧魏人的舟桥、秦人的转关,还在城墙上大开城门、暗门,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守军能快速出击,又能快速撤退。楚军偶尔出击一次,敌军淬不及防就要吃大亏。秦军此时准备转关,可能是攻城,也可能是为了别的目的。
九米多高的北城墙,站在墙头看下面有一种傲视感。看向几百步外的秦军大营,就更觉得城下的一切显得渺小。熊荆举着陆离镜看向养虺指的那些地方,确实看见了很多转关桥。虽然露在帐外的部分用稻草遮盖,但陆离镜的放大倍数越来越高,转关桥根本就藏不住。
“老师以为如何?”廉颇也来了,皮胄卸下他头发俱白,但戎容暨暨,不可轻辱。
“确是转关。”廉颇放下陆离镜道。“戎车驶往各将军幕,秦人正在传令,今夜当攻城。”
对秦军,廉颇无比熟悉,熊荆细看转关的时候,他在看各将军帐外的戎车。主将聚将后,各军将帅也要聚将传令。各将将帅没有击鼓,可看那些弃驰的戎车也能判断这是在聚将下令。
“难道是东城?”熊荆嘀咕了一句。马上十月了,枯水期东湖面积大减——这本是平原地区的湖泊,湖并不深,不过数米,但面积很广。
“有备而无患。”廉颇随同着熊荆往回走,城头上遇到行礼的士卒他会拍拍他们的肩。
“老师今夜要劳累了。”熊荆微笑道。他觉得自己在陈郢起的作用是象征性的。
“为大王守城,何累之有。”熊荆对自己的信任让廉颇又找到了赵孝成王时的感觉。他的瞌睡病好了不少,哪怕年老,每日也必巡一次城。陈城周三十里,他每日就步行三十里。如此下来,士卒的名字虽然不知道,模样却是记得的。
他的做法熊荆也在学,可他那副爱卒如子的神态很难的学得来。城池交给他熊荆很放心,士卒对廉颇这个赵国人也很放心,一些胆大的受委屈的县卒还向他告状。
在城头草草转了一圈,熊荆便又回正寝了。他已然是是个甩手掌柜,可不等于没事可干。他要干的事情多了去了,造府那边不说,师校、军校、巫校、海校,仅这四校的教材就让他忙得昏天暗地。
师校这个月已经开校,录取的两千多士子诗经、五经这些精通,可说起加减乘除,就大多不会了;如果更进一步,说起力、光、热、压强、密度、简单机械,每个人那是两眼一抹黑。
倒不是说小学要教物理,而是作为教师,最少对这些概念要有一定的了解,小学教育虽然是普及性质,但也有选拔意味。小学毕业后极少数品学兼优的学生可以升至中学,中学再读完就可以进造府实践。造府全是些不识字靠经验传承的工匠,依靠他们可以支撑起起大航海,但支撑不起工业革命。
作为风帆时代的爱好者,熊荆并不热衷工业革命,也无意以一己之力去推动工业革命。蒸汽朋克确有力量,可他觉得丑陋,乌漆八黑的蒸汽战舰哪有风帆战列舰安静漂亮?
只是他也无意阻止工业革命的发生,或者说,虽然他个人不想把世界推入蒸汽时代,但第一台可实用的蒸汽机将诞生在楚国郢都。大航海时代开启之后,原本由陆路调配的全球资源转向海路,乘着信风的帆船通过更便捷、更低价的方式将整个世界联系起来。
在此背景下,路上丝绸之路必然荒废,人口大量往海岸迁徙。没有了东西方贸易产生的巨额收入,贵霜帝国、萨珊帝国、嚈哒帝国、突厥帝国、阿拉伯帝国、萨曼帝国、塞尔柱帝国、蒙古帝国、奥斯曼帝国……,这些庞大的帝国即便产生也无法维持。
世界将与两千多年后一样,以海路为中心,形成一系列的国家。楚国的商船队以及齐国、赵国、燕国的商船队将获取巨额贸易利润,各国将在竞争中迈入蒸汽时代,进而殖民整个世界。中学毕业的那些理工科学生将全面替代造府工匠,支撑起这个由华夏统治的世界。
师校的数学、自然教材花费了熊荆大量的精力,他幻想着一个维持现状的天下,因为自己而跨入大航海时代,进而对整个世界产生的巨变,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秦王赵政必然要扫灭六国,扫灭六国之后,秦国必然会像鹖冠子说的那样禁民出海,即便远洋,也是朝廷控制下不以贸易利润,只扬君威、只求仙药的远洋,结果只能是焚烧船图。
真要推动大航海时代,就要抗击秦国,调动航线可及之处的一切资源抗击秦国,所以军校是一切的根本。军校明年春天开校,教材还在编撰,熊荆虽然不精通冷兵器时代的战争、战术,可他最少也看过一些后世的军队条例,知道一些军校的段子。
将战术动作拆解,使其标准化他还是懂得的;德国人指导日本人建陆军时,那些招生的要求也还是记得的;采取纯队战术的楚军,合同化下编制、配合,他也是有谱的;各兵种的建设,对后勤的重视,新技术对战术带来的影响,这些他心里全然有底。
他就好象一个厨师,按照自己的心意搭配着郢都送来的、按他的要求写就的军事操典,最后划分出楚国军官学校的科目、编出楚国军官学校的教材。巫校的建制、教材已是如此,巫的那部分熊荆不懂,这个不管,医的这部分就是以他为中心了。
虽然他知道的很是有限,但总也比现在的普遍使用的火炙、熨疗、针刺、熏疗先进。这些都是由外及里的治疗,确切的说应该是理疗。
柳树汁只是内科,熊荆对内科除了知道脏腑外,也就到底为止了。不过他知道细菌、知道营养,还知道隔离防疫,这些已让医尹昃离等人大吃一惊了,尤其是细菌。外科他知道的多是战场医学,比如骨折、开膛破肚、输血;最后就是产科,女子十四岁及笈,这么小的年龄怀孕很容易滑产,生产时也容易难产,最后就是婴儿生下来也不强壮,容易早夭。
楚国的现状是产下一百个婴儿,最多只有七十个(普遍是六十多个)能活到一岁,最多最多只有五十个活过十四岁。人口贫乏又要想繁衍人口,最重要的不是什么破腹产、助产钳,而是勒令女子未满十八岁不得嫁人。虽然营养无法改变,但增强母亲体质,自然而然就减少了滑产、难产、婴儿早夭的概率。除此,熊荆能想到的就是普及婴儿恒温箱。
婴儿死亡率如此之高,很大一个原因就是体质虚弱,体温过低以致缺氧、酸中毒、低血糖,后世的解决之道是进恒温箱,使其温度保持在三十五度以上。做到这点一点并不难,现在造府已经做出了水银温度计,有了水银温度计自然也有干湿湿度计。
巫校的医学全靠熊荆编撰,航校的教材更是如此。船艺、航海常识、绳缆、操帆、防撞、海上求生……,这些都只能靠他一点点写就。并且,导航绘图的职责熊荆还不打算交给船长或者船员,他准备将这个任务交给巫觋,他们的忠诚度比船员要高。
此刻,深夜,正寝明堂的灯火下,熊荆正在编撰适用于巫觋的航海教材,其中最要的内容就是天文、海洋、洋流信风、以及四分仪的使用。
航海天文此时并不复杂,只要知道将四分仪对着太阳或者北极星即可,但以后——现在使用的是等维度航海,只要把简陋的、石器时代就能做出来的四分仪白天对准太阳、夜晚对准北极星就行,它有几度的误差,没有六分仪那么精确,可已经够用了。四分仪发明于十七世纪,六分仪要到十八世纪中期才装备英国皇家海军
——司空唐渺已经在用陆离镜观察月亮,绘制星图。这是确定经度的另一种办法、是钟表之外的,简陋却可以实用的办法。历史上钟表法、月距法是齐头并进的,当航海钟出来的时候,月距法也基本可以实用了,只是钟表不需要计算,更加简单,所以世人选择了钟表。
熊荆不记得棘轮机构是什么样子,也不懂如何制造钟表,他觉得花十八点六年的时间记录月相、绘制星图,可能要比制造航海钟更快捷一些。到那个时候,海船上的导航员不但要认识星图,还要精通计算,如此才能准确确定船的位置。
‘……必需切记海洋不是陆地,并非船头指向南面,船就驶向南面。乃是洋流驶向何处,船就驶向何处。指南针对于定位毫无作用,真正有用的是纬度和经度……’
熊荆正在纸上疾笔书写导航教材,正僕长姜忽然闯了进来,他有些紧张,“大王,秦军似要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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